知道暴雨心奴这个名字的人都知道,暴雨心奴为祆撒教舞司,身怀异法,性情喜怒难测,又有不死之身,实在是一个十分难缠令人头疼的对手。
也许暴雨心奴唯一一个不算弱点的弱点就在于君惜诺,曾经嗜血族的空之君,暴雨心奴对其可谓是忠心耿耿,对于君惜诺的话哪怕是再不愿意都会乖乖听从,令人十分怀疑哪天君惜诺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进行。
然后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在暴雨心奴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的时候,那个时候,暴雨心奴还不叫暴雨心奴,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烈霏,是烈剑宗的少主,他的父亲是烈剑宗的宗主,而因为身体很差,经常生病,那时候的烈霏是一个病娇又骄傲的少年。他曾经有过一个很远大的梦想,那便是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
剑法初成之后,烈霏选择了挑战当时的刀神九千胜。
他是学剑的,本该挑战的是一名剑术高手才对,然而当时最有名的剑术高手一剑风徽杜舞雩,却是他父亲的好友。
因他经常生病的缘故,剑术高深根基不凡的一剑风徽也曾被父亲请到家中来看望他。
以他对一剑风徽的了解,他很清楚,这名有名的剑术高手,以其与他的犀利剑术截然不同的优柔个性,是不可能全力与他一战的。
所以,他选择了挑战“刀转千战未尝一败”的刀神九千胜,而非一剑风徽。
找到刀神九千胜对于烈霏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因为刀神实在是一个再出名不过的人物,而他的外貌又实在是非常出色,出色到即使是在人群中,你也可以一眼认出他来。
烈霏是在一个春风轻拂杨柳飘飘的下午找到刀神九千胜的。
三月的春风很轻很柔,湖边的杨柳轻轻摇摆着柔软的柳枝,柳絮在风中宛如蝴蝶一般飞扬,一袭白衣胜雪的九千胜就坐在那湖边的凉亭中,如玉一般的美貌并不会让他显得女气或者柔弱,相反的,如画眉宇之间的凛然英气令那如玉的美貌更添几分风采,而唇边那抹淡然闲适的笑容,则是让有‘刀神’之称的九千胜添了几分温润清雅,翩翩君子的味道。
单从外表上看,你实在是很难相信这样一名温润如玉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是一名以刀出名刀道称神的武林高手。
然而事实却是如此。
九千胜的刀,与他的美貌、风度一样出名。
在九千胜的对面,坐着另外一个人。
第一眼看过去,即使是烈霏都有种惊艳的感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绝丽的面容不施脂粉,却仿佛是九天之上的仙子落下了凡尘,有着令人惊艳的美。这种美并不是女子特有的柔美,而是一种独居韵味的淡然静谧之美,唇边淡淡的笑意,没有多余的意味,却足以令人心生亲近之感。
夜色的长发如瀑般随意地披泻着,随着清风微微晃动着,几缕发丝调皮地划过那白如初雪的面容,又被一只美得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素手轻轻拨到了耳后,一双黑色的眼睛明亮而透彻,是看尽了红尘百态,世事变迁之后的明澈淡然,令人仿佛看到了深邃幽静的夜空。
黑色的长袍上面绽放了一朵一朵的幽蓝色的鸢尾,衬得女子整个人越发安宁静谧。
很奇怪的,那明明是一名很美的女子,即使是与九千胜站在一起也丝毫不会被风神如玉的刀神掩去半分风华,反而有种日月同辉之感,然而她的存在感却并不强烈,若不是无意间注意到她,烈霏甚至没有注意到,与九千胜同行的,是这样一名出色的女子。
似乎是感觉到了烈霏的视线,她微微侧过脸,看着他的眼神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一瞬间,竟是让烈霏都忍不住有些不自在。
很快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年轻气盛的烈霏向九千胜提出了挑战。
刀神温润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却没有拒绝。
他输了。
望着九千胜衣衫整洁,依旧玉树临风的身影,烈霏的心中,闪过深深的不甘,还有一丝,埋藏得极深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复杂。
站起身,烈霏愤恨地想要离开,却不防身体一阵晃动,一股熟悉的痛楚从身体深处传来。
是他的病……发作了……
“你也太欺负小朋友了。”耳边传来柔和如水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清雅的馨香萦绕在鼻间,带给人一种淡淡的安心,烈霏想要抬起头看看是谁,眼前却一阵模糊,人已经不支倒了下去。
接下软倒的少年,清丽的女子摇头轻叹:“这孩子病得很重,本不适合习剑。”
“根骨悟性极佳,”九千胜轻轻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可惜,“可惜天生体弱,若是能治好这一身病骨,再加上合适的功法,未来必是一方高手。”
“难得见你这般盛赞一名年轻人。”女子瞥了他一眼,“吾说九千胜,刀神大人,您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嗯?吾不是很明白好友的意思啊~~”
“你不动,是要让吾这个弱女子抬这名少年人回去吗?”
“哎~~好友实在是太过谦虚了,若天下间的弱女子都如好友这般,那天下间的男子,可都要羞愧而死啦!”
“九千胜。”女子叹气。
“嗯?”
“就算你这么说,”女子正色,“吾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你转移了话题的。”
“哎~~”
“这少年人发病可有一半是你的功劳,九千胜,身为刀神,难道你不该负责么?”
“吾是无辜的……”一双狐狸眼无辜地眨啊眨。
“救人如救火,九千胜大人,劳请动一下尊驾。”
“好吧……既是好友的请求,那吾不应可不行啊~~”
你就尽管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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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霏很快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让烈霏有些诧异的是,他的身上并没有往常发病之后那种疲惫的酸痛感,反而……有一种久违的轻松。
是有人为他治疗过了吗?
门外隐隐约约有琴声传来,很清幽的琴声,带着一股安静宁然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烈霏下意识地就想起了那名跟九千胜在一起的,黑衣的女子。
那名清丽姝色,气质特殊的女子。
烈霏打开门走了出去。
顺着长长的走廊,他来到了一个花园。
一身白衣的九千胜随意地坐在走廊边的地板上,靠在走廊的栏杆,手上还拿着一壶酒,神色悠闲自如,收敛了一身锐气,此时的九千胜,更像是一名温柔无害的世家公子哥。而他那柄闻名天下的刀,就放在他的身边,在明亮的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华。
黑衣的女子坐在不远处,亦是同九千胜一般席地而坐,双膝之上放着一把古韵诗风的琴,素手轻弹,十指纤纤,在指下流畅出一曲清歌。
烈霏没有出声,而是选择了站在原地,静静地聆听。
一曲罢,女子抬眸,望着他的眼睛里带着柔和的笑意:“你醒了。”
“吾……吾叫烈霏。”犹豫了一下,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君惜诺,”女子笑弯了眉眼,月牙一般,极是好看,“吾名,君惜诺。”
君惜诺……
他一字一句地在心里默念着,记下了这个名字。
“好友,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吾说话了……”九千胜一声轻叹,眸中却隐含笑意,“莫非是吾老了,不如少年人讨喜了?”
烈霏看着九千胜那张美貌如玉丝毫看不出年纪的脸:“……”传说中的刀神……私下里就是这般模样么?
女子只瞥了他一眼,便笑了:“原来吾平日对你还不够温柔么?”
“如果好友你的语气再柔和一点,不要皮笑肉不笑的,那就差不多啦。”
“等最光阴回来,吾必定会转告他,让他好好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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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霏并没有在那里待太久。
事实上,两天之后,他就悄然离开了。
而九千胜与君惜诺,也只是诧异了一下便罢了。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年轻人,有着让他们惊讶的武学天赋,多了一份在意罢了。
对方既然选择离开,他们也不会强求,更不会在意。
哪怕面上看上去再温柔亲和,看惯了生离死别的九千胜与君惜诺,其实骨子里都有着一样的淡漠,对于不放在心上的人的淡然。
君惜诺其实没有想到过会再次见到那名少年。
而对方已经变得与当年截然不同。
那是在某一年的琅华宴上,一直在外漂流不定的最光阴好不容易回来了,便被九千胜拉着一起去参加琅华宴。
君惜诺正好没事,也就一并去了。
宴会上,来的还是往年那些人,只是席中,多了一道与众不同的身影。
对方看上去不过是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黑色绣着银边的长袍,头戴蜘蛛形的诡异发冠,灰蓝色的头发色泽暗淡,与之同色的灰蓝色眼眸微微低垂,让人看不清楚那双眼睛中的神色,言行举止之间,自有一番独特的魅力。
君惜诺没来由觉得熟悉,盯着那年轻人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年那名唤烈霏的少年人。
一身病骨尽去,一身修为不凡,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想必是有奇遇吧。
只是看那年轻人的模样,武学不似正道啊……
也罢,只要不为恶,武学是正是邪,倒也无伤大雅。
对于他们的到来,文载熙表示很欢迎。
许久之前文载熙曾允诺九千胜可邀请一人与他同享‘元字帝座,而九千胜选定的人选,则是最光阴。
君惜诺拥有的位置,仅次于元字帝座,正好就坐在烈霏身边。
“君惜诺大人,好久不见了。”
他的声音阴柔磁性,单就音调来说是很好听的,然而这样倾向于柔和的声音在青年的口中,却宛如被蛇滑过肌肤一般,带着危险的战栗感。
“吾记得你,你是烈霏对吧?”惜诺淡淡一笑,“多年不见,你变化颇大。”
“当年惜诺大人的救命之恩,心奴铭记于心。”
“心奴?”
“烈霏已是过去,如今吾名暴雨心奴,乃是祆撒教的舞司。”
“祆撒教?吾曾听闻这个教派的舞司为百姓祈雨,多次救人于危难之中,不想便是你,你如今病骨尽去,一身修为不凡,倒是值得庆贺之事。”
“心奴谢惜诺大人关心。”
“吾不是什么大人物,你不必唤吾大人。”想了想,惜诺道,“若是不介意,唤吾一句‘惜诺’也可。”
“吾可以唤您‘诺大人’吗?”
见到青年意外坚持的神色,惜诺笑了笑:“随你吧。”
“谢谢诺大人成全心奴。”
额……
这孩子这么郑重还真是让她有点无奈了……
她当年好像也没做什么啊,这副言听计从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诺大人,心奴可以去寻您吗?”
“当然可以,吾居于风来水榭,那个地方你曾是去过的。”
“谢谢,心奴告辞了。”
“请。”
正巧走过来的九千胜看着与他擦肩而过的青年,有些好奇:“他是……”
“认不出来了?当年那个叫烈霏的少年。”
“他的变化很大。”
“确实,不过……”淡然如水的眸子时闪过一丝笑意,“倒是挺可爱的一个孩子。”
“可爱?”九千胜轻摇折扇,但笑不语。
最光阴眨了眨眼睛:“你们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惜诺轻笑,“琅华宴已然结束,最光阴你可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有。”
“那不如明日去枫山如何?听说这里的枫山上有一片枫林,一年四季都艳红如火,故有枫山之名,如今正值三月,吾倒是想去看看。”
“听起来不错。”
“那明日就往枫山一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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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雨心奴这个无论功法还是性情都显得诡秘莫测的年轻人就经常地出现在惜诺的生活中,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习惯,直到最后,连九千胜跟最光阴偶尔没有见到好像小狗似的跟在惜诺身后的暴雨都会惊讶地打趣一句:“你家的小心奴呢?”
后来,本就不喜江湖风波,厌倦了红尘浊浪的惜诺选择了退隐。
暴雨二话不说就跟着惜诺退隐了。
徒留下九千胜跟最光阴仍在江湖中沉浮,偶尔也会到惜诺隐居之处,再如当年一般小聚一番。
可惜这样平淡的温馨,却在某一年戛然而止。
九千胜陨落,最光阴为救九千胜赶回时间城,不惜放弃时间之子的尊贵身份,不惜放弃自己的时之心,不惜一切代价,换来的却终究只有九千胜的转世轮回,从此天涯海角,踪迹难寻。
隐居终究是不方便,等到惜诺得到消息,已经是尘埃落定。
人海茫茫,九千胜踪迹难寻,最光阴成了掠时使者,从此受制于时间只数,在时间的洪流中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直到那一年,洛阳牡丹花会的盛宴上,人群中惊鸿一瞥一抹雪白身影,一如过往的温润清雅,一如当年的君子如玉,一切,恍然就在昨天……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是在写暴雨的为毛到最后感觉暴雨完全成了背景绮罗生才是主角?艾玛果断九千胜男神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