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尽头的楼上有一块匾,上书“北辰”二字,字体是大气磅礴的隶书,整个楼的设计装潢都是稳重大气的格调,和这鬼市里处处带着的点点诡谲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个楼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真是扎眼,看着像是第二个端古斋后院。”路禾曦站在楼下,抬头看着北辰高楼的牌匾。
“六年前这里可是整条街最破的地方,你周家的铺子就在里面。”
周沉溪伸手抠下来一小块漆,大漆上的很厚,这块地方当初并非他主管,爷爷把这里全部交给了二叔打理,他没有过问过,爷爷也没有管过。可是这个楼,确实和记忆中那种摇摇欲坠的样子差别甚远。
“从北伐军进京之后,若想修一个这样的楼,即使参照现在的市价,去掉这些珠玉宝石和名贵木材,至少也得3万大洋投进去。若是全部都加上了,就至少有一百五十万的投入。”路禾曦把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周家的开支集中在哪,收入多少,大宗开支有多少,沉溪,你心里有数吗?”
周沉溪默默地回想了前两天兑过的账本,端古斋的帐没有问题,鬼市的帐一般是按月对账,
对账的人一直都是爷爷,这里面若有什么问题爷爷和周管家应该会发现。而鬼市北辰高楼的建造若真的要花上如此大的一笔钱,他应该知道。
“这笔钱不是账面上的。”周沉溪很确定账面上没有出过这笔钱。
路禾曦“哦”了一声,尖锐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二楼窗口临窗而坐的两个人,一个是周沉溪的二叔,另一个是个老头,须发花白,虽然在笑,但是那种有些阴险的样子还是很容易让人生出反感的心思,“看来你这位二叔在北平找了一个挺大的金主。”
“谁?”周沉溪也看见了那人,却不认识。
张一鬼‘嘎嘎“地笑了两声,道:”前朝地亲王,现在的玉南,想不到这前朝都没了,这老头还挺有钱的。“
和周家二叔交谈甚密的人,正是玉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的玉王府,抛出点小利来收买收买周家的一个二把手,还是挺划算的。
”我们现在要上去吗?“路禾曦问道。
周沉溪摇摇头,道:”今晚有一个人要出手一件东西,就在鬼市,到时候场面想必比端古斋的拍卖场还要盛大。若玉南也得到了消息,他们就一定会出面的。“他笑了笑,”到时候我们过去抬抬价。“
路禾曦直觉今天晚上那件神秘的拍品是一个金丝楠木盒子,现在这盒子她手里有一个,宗唯手里有一个,玉南手里有一个,还有一个盒子会出现在今晚的鬼市上,这种念想在他的心中越来越强烈。
“小广场有一家小店的牛肉面味道不错,西北的刀客开的,一个月就开那么几天,去尝尝吧。”张一鬼看他们两个明显是不打算进楼了,就提议去吃面,都快到晚上了,晚饭还没有着落。
西北刀客的面店在这里开了许多年了,一直一来一个月只做三天生意,买的东西也只有面和牛肉,还有就是总觉得落了沙子的酒。刀客用一把长刀切下几块厚实的牛肉,放在厨房里从小窗口递出来的面碗里,再放在柜台上由客人自己端走。
客人们只能看见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刀客一个人,收钱,切牛肉,装大瓶的酒,没有人知道面是谁做的,也没有人见过那人。
面很香。
路禾曦夹起一大块牛肉咬了一口,牛肉十分劲道,面也劲道,这要是牙不好的人估计会放弃这一碗美味。
“面还是这个味,北平城里总算不是什么都变了。”张一鬼看向柜台,那个刀客对他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出了他,但是不说。
周沉溪吃面的时候动作很优雅,一口吃多少,吃几口和一口汤都像是算好了一样;路禾曦吃面的时候是先塞满一嘴,然后鼓起腮帮子慢慢嚼,而张一鬼吃面却是吸面的声音轰轰烈烈,恐怕连楼下摆摊的人都能听见他吃面的声音。
巧的是,摆摊的人确实听见了。
老太监刚想打个盹,耳畔总能听见楼上一人呼呼噜噜吃面的声音,这声音还挺熟悉,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猛然张开了眼睛,几年前在自己旁边摆摊的张一鬼可不就是这么吃面的,一碗面吃的地动山摇,那声音就是过了六年他也忘不了。
老太监想起来自己刚刚提醒过的那两个年轻后生,他们后面站着一个老头,虽然第一眼望过去觉得陌生,现在想想,可不就是张一鬼!
张一鬼又回来了!
老太监坐直了身体,那老家伙跟在两个年轻后生后面,看起来像是把那两人当作主子看——两个年轻的小娃娃,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样子,能得到张一鬼这个仆人,那两人该是什么身份。
他越想越后悔自己没有仔细地看看那两个娃娃的长相。
正懊恼的时候,身边突然站了一个人,那人抬着头,像是被楼上吃面的声音给吸引了,他停了一会,才再次抬脚往北面走去。
张一鬼打量了两眼那人的背影,刚才要是没闻错,那人身上是檀香味,再看是一个带着顶帽子的人,帽檐下端很干净,像是没有头发。
老太监又疑惑了,这里和尚来的可不少,那个不是一身袈裟打扮,为了撑场面,给自己手里的好东西换点好价钱,这个和尚却穿着一身洋服,带着礼帽,打扮成这个样子,来做甚?
他见那穿洋服的和尚晃进了一家铺子,也就没有好奇了,只是抬头看着楼上,继续心情复杂地想张一鬼身边那两个娃娃的身份。
路禾曦和周沉溪吃完一碗面地时候,张一鬼地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碗。
路禾曦撇撇嘴,这老头吃面地声音简直能招来狼,不要求他斯文,但这也过于引人注目了。
“张伯,吃完了我们就出去逛逛吧。”周沉溪提议道,“您吃了这么多,怕您晚上会积食。”
张一鬼喝完面汤,舒服的松了一口气,笑道:“这算少的,几年前老头子我一顿饭至少得六碗,这地方一个月就开三回,想有一顿饭可不容易。”他见路禾曦得黑眼珠子都快翻白眼翻得看不见了,讪讪道,“行,出去转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