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之孝辞了鲍大进了垂花门,早有得信地小厮机灵地跑去里面向贾琏通报,一时就有穿着体面的丫头赶过来将三人引至平日会客的东花大厅内坐等,约莫两盏茶时间,便听外面走廊上连续响起小丫头们清脆地施礼问安声,“大爷,大公子,大少爷。”只须臾功夫,就见贾琏踩着问安声迈进了大厅。
林之孝早就知机地等在门槛处候着,直等贾琏落座在主位之上,这才弯腰恭谨回话道,“禀大爷,小的完全照着公子的指示,将你要见的两位给请了过来。”说着便侧身指着身后的两位引荐道,“前面这位身材壮硕的兄弟是两人中的哥哥,名孙大,就是公子先前说的同福客栈的大老板,后面身量瘦小的这位乃是咱金陵城里有名的书肆老板,人皆称其孙二。”说完便后退几步将那二人显到了贾琏面前。
兄弟二人见状赶紧上前抱拳施礼齐声道,“小人孙大(孙二),这厢给大公子见礼了。”
贾琏自进来起便一直暗中审察这两兄弟,只因自家媳妇曾在信中赞他俩乃是志虑忠纯可信之辈,今亲眼得见,果然他俩一个粗壮憨厚,一个瞧着也是温厚有礼的,不由口内便赞道,“孙家兄弟虽出自民间市井,却自带一股异于凡人的风采,想来定有大将之才。”
赞声刚落,就听那位在左边的彪形大汉豪迈说道,“俺们哪有啥大将之才,还不是主子们仁善,赏了咱们兄弟一条吃饭的门路。”
孙二也紧跟着道,“公子恕宥,我家大哥生性粗鄙,言语无忌,一时或有莽撞之处,还请公子宽恕则个。若说有什么经商运营之才,却是万万不敢当的,一切自有主子在上面运筹帷幄,总揽大局,我们兄弟只不过是个听令跑腿的罢了。”
“能完全照着主子的意思丝毫不差的执行命令,这岂不是为人下属最好的才能。”贾琏笑说道,“今日将二位请来,想来二位心中应该早已有了成算。”
“小人兄弟前日已得了上头主子的吩咐,今后同福客栈与新华书店的一切人员任凭公子派遣,账上银钱任凭公子支取,甚至一应的人事任免也是公子一句话的小事。”孙二恭谨照令讲述道,“若公子现下有何吩咐,只管命令即是。”
“……。”这是躲在一旁假装隐形林之孝小总管的心理活动,“忽然觉得以后若是能跟着未来老板娘打家劫舍,不,是艰苦创业,是一项灰常有前途的事情。昨儿听那谁谁说来着,作为金陵城内首屈一指的大书肆与大客栈,日进斗金不夸张啊!何况人家还要连锁经营,经理掌柜很稀缺有没有?”
“……。”捡到天大便宜了,老婆太能干真是要不得,果然他将来是注定要吃软饭的,强烈声明这是剧本先天设定,天打雷劈不可逆啊!他也好无奈好吗?
“咳咳。”一时回过神来的贾琏终于想起了正事,只听他说道,“好极了,果然是那人行事的风格,我喜欢。顺便问问,你家主子最近可有什么新的指示?”
不过随口一问,却听那孙二正经回道,“公子一问,我这里倒还真有一事,不知公子对咱们书店下辖的写风馆可知晓吗?”
“略有耳闻。”贾琏长眉微挑,瞅着孙二笑道,“听说里面豢养了一堆貌美佳人,且个个身怀绝艺,文采风流,着实令人心甚慕之,二位孙老板若是哪日有闲,不妨引着在下前去欣赏领略一番如何?”
一席话听得孙二心里猛地一颤,正思量着该如何回话时,却听一旁的孙大扯着大嗓子喊道,“大公子可是说笑了,咱们写风馆里坐堂的先生,可没有美貌清秀的小相公,多是些鹤发鸡皮的糟老头。这世上有几个像公子这般天众奇才的,多的是一辈子都捞不到一个秀才的愚钝之人,若不是瞅着他们还识俩字,人生阅历也算沧桑,提笔也勉强能凑出些锦绣文章来,这世上又有谁会理他们?也就咱主子心善,给了他们一条崭新的活路。”这话说完,那满脸的大胡子还嘿嘿傻笑两声以作配合。
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孙二,见自家哥哥终于讲完了,万幸公子竟没叫人将人打出去,刚要张嘴想找回些体面,就听自家哥哥孙大胡子又贱兮兮地说道,“大公子若是想要瞧美人,咱金陵这地界多的是秦楼楚馆,小人这里更有一份各大南风馆的名单,公子若是想要尽管吩咐一声,麻利地这就给你送过来。”
这话果然将贾琏听得热血沸腾,就见他此时从袖中掏出一柄耍帅的折扇,施施然地佯装扑扇了两下,似笑非笑地瞧着眼前两人开口说道,“嗯,听着不错,少爷果然还是最爱美人啊!”
早已被这番对话吓得腿肚酸软的孙二,一想到他们那远在神都的大老板的真实身份,就忍不住汗流浃背,刚刚那番话若是真传到大老板的耳中,他们兄弟还有活路吗,出于人类自救的本能,孙二觉得他必须要说些什么,只听虚着嗓子说道,“大少爷,您是有所不知,咱们这所谓的南风馆,不,不,是写风馆,咱们成立写风馆的目的就是招揽那些胸有才华之人,专职为咱们书店写书著文,然后再以连载的形式刊印成册。虽只是些传奇话本,登不得大雅之堂,就连价格也比别家书店廉价上许多,然自古以来即有雅俗共赏之说,市井俗人又是惯爱适趣闲文的,咱们书店便是抓着顾客的这个心理,靠着些新颖手法,倒也在书坊这个行当里渐渐占有了一席之地。至于我家兄弟刚刚胡说的那一通,还请公子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不…不…刚才孙大老板所言才是我辈男儿应该信奉的真理,至于写风馆里面的那些糟老头子还是留着你去消受吧。”贾琏貌似一本正经地回话道。
“???”被迫消受糟老头子的孙二老板,擦擦嘴角喷出的无形之血,也正经回话道,“我兄弟二人今日是奉主子之命,特来向大公子请教关于在苏州及扬州地界设立分店等的事宜,至于这私下里的玩乐,却是不宜此时提起,小人这里万分恳求公子开恩,不要为难咱们这些做人下属的为是。”
“你倒是个勤勉的人,只是过于小心谨慎了些,不比你家兄弟性情飒爽。”贾琏把玩着折扇感慨道,“不过倒是没想到你们竟然已经开始筹划在金陵以外开设分店了?真是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总算扯回了正题,擦擦满头冷汗,孙二老板接着回话道,“都是托公子的福,书坊客栈本就是些微薄小利,并不触犯那些商家巨贾的根本利益,咱们也不涉及丝绸、茶、盐这些巨利行业,兼之咱们又有官家背景,因此发展的倒也一路顺畅。”
“倒是个实诚的人,并不居功自傲。”贾琏面有欣赏说道,“我又不通商贾,能给你们什么指示,不过是过后央求姑父以后在淮扬地界上对你们多加关照即是了,具体究竟该怎么做,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你们主子既然给了你们兄弟最大便宜行事的执行特权,我自也不会多加置喙,只希望你们莫要辜负了她的这份信任才是。”
“谢公子信任。”孙家兄弟又一次齐齐施礼道,“定不辜负主家所望。”
商谈至最后,贾琏见终于再无事可提,便挥手示意后面的林之孝将人带了下去,转身背着手晃悠悠就向着家里那三位美男的居所走去,江南庭院秀丽雅致,又有俏仆美婢不时点缀其中,一时心情好不舒畅惬意,当然还有许多美丽的偶遇。
且说这边孙家兄弟终于出了垂花门,迎面一阵暖风袭过,兄弟俩的头脑终于重新清醒了过来,大
胡子哥哥一把拍了自己一个大脑门子,气急败坏道,“兄弟,咱们怎么就把要办的任务给忘了,主子家可是下了严令,一定要咱们将贾大相公院子里的三个兔儿爷给要过来安排在写风馆里,咱们刚才却是提也未提,瞧我这个脑子。”
那二老板却是白着一张脸对自家哥哥说道,“依贾公子刚才言行,咱们直接要人这事怕不是易事,又不能寻三个更好的赔给贾公子,这事可难办了!”
被孙家兄弟一心惦记着的贾琏,就算想与各式美男来场浪漫偶遇,无奈身边却有各路眼线、暗棋
的凶狠盯视,软玉温香自然是完全没戏,可比得上远在神都的贾珠那般逍遥,也只有性如芝兰的珠大公子,才能将一场偶然的邂逅演变为浪漫的艳遇,流言飞散的第二日,珠大公子身边就多了两位娇俏貌美的通房小妾,且分别为祖母及母上大人爱惜所赐。
天朝神都,荣国府东院大房夫人的起居之所,张氏此刻正躺卧在临窗的大炕上午后小憩,因嫌人多吵闹,屋内便只留了一个叫莲心的大丫头贴身伺候,其余都被太太打发到外面的廊外台阶候着听喧。
莲心不敢疏忽,强忍着午后困顿一直为夫人打扇子风,正半醒半梦之际,隐约听外面有说话的动静,连忙立起耳朵打起精神听起外面的响动。只听有一丫鬟说话道,“姨娘来了,今儿却早了些,莫说太太,就是姑娘也才刚吃了奶睡下。要不姨娘先在大厅里坐着等会,正好茶水房里近日新得了几两上好的贡茶,让她们好好沏上一壶,姨娘也尝尝味道。”
“却是有劳莲子姑娘费心,不过瞧着这日头,估摸着太太要将醒了,我还是在这里等等吧,再说陪着姑娘们唠上几句话也是好的。”娇弱的女声很是客气地拒绝,莲心只听着话里内容,便知说这话的必是朱姨娘无疑了,却是不久前刚诞下大姑娘的那位娇杏姨娘。
莲心还在自顾思量,不想太太此时却睁眼醒了过来,唬的莲心连忙从炕沿边下到地上,小声喊道,“太太。”
张氏只瞧了莲心一眼,莲心便立即会意的上前扶起太太,又将头枕拿走,换上大红的金钱蟒靠背垫在太太后面。张氏眼睛又向着那专放针线的橱柜看去,莲心赶紧从里面挑出一把上等的团扇递到太太手里,整个动作竟没发出丁点声响,可见其平日是如何灵巧利落了。
莲心见太太又向着窗外的石阶望去,岂能瞧不出太太这是想要听听外面的那些闲话,便更是轻手轻脚地搬来一张红木小几放到太太手边炕上,又从高几上端来那盛着牛奶的银壶及瓷碗,一样放到小几之上,又倒了小半碗牛奶出来以备太太解渴之用。也不知这会子外面都说了什么,莲心却
不敢继续接着偷听,只将那全副的精力都用到太太身上,轻易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见这时不知那叫莲子的丫头听了什么,便只笑着点头应是,且说道,“太太今日精神却是更好了,前儿南下的婆子们回来禀事,说咱们少爷不日便要北上归家,太太心里高兴自是万事皆好,姨娘这时候若是有什么事要求的,只管开口就是了,我估摸着一准能得了太太的应许。”
“我来孝敬太太,难道就是为了有什么要恳求的?”朱姨娘斥骂道,“姑娘们平日说话还得留些口德,都是些年纪轻轻未嫁的大姑娘,哪有开口就编排人的,小心以后进了夫家被相公婆婆两嫌弃。”
“哎呦,知道姨娘心里敬着太太,可也别拿咱们这些丫头排揎,满口子夫家婆婆的,要是让太太听见了,姨娘倒是没事,我们却是又要领一顿好罚。”说这话的是位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俏丫头,张氏记得似乎叫作什么香藕的,看打扮是她房里二等的丫头。
“你们听听这好一张利嘴,我这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这丫头倒是与我呛上了。”朱姨娘好笑道,“我可惹不起你们这群姑奶奶,但凡你们在太太跟前说一句我的不好,我今后还要不要活了。”
这是又有一个叫香菱的出来圆场道,“姨娘千万莫怪,香藕姐姐刚才并不是那个意思。她本意也只是敬佩姨娘品行,你瞧咱们整个国公府里,哪个主子大午间里不在自个房里小憩?也只有姨娘您经年累月的来太太这边伺候,除了生病时怕过了病气,可曾有缺过一日?且姨娘的好非但咱们这些做丫头的看在眼里,太太心里定也记着,不然凭老爷屋里如许多的通房小妾,却为何单对姨娘不同。”
朱姨娘刚要谦虚几句,却听里面传来莲心姑娘喊人的声音,便连忙又重新整理了一遍仪容,随着莲子一同进了太太小憩的卧房。
朱姨娘刚进来,就听里面夫人嗔怪道,“才醒就听外面叽叽呱呱的,必是娇杏妹妹又来了。”
“可不是,果然又没能逃过太太的法眼。”莲子快步挑起帷帘,弯腰请朱姨娘先进去,口里还说道,“姨娘来了有好一会了,太太初醒,恐精神头上有些懒怠,正好可与姨娘唠唠家常提提神。”说着就从身后丫头手里接过脸盆面巾进到屋子里来。
朱姨娘则是熟门熟路地从莲子手中接过面巾,向脸盆里浸过水反复绞过几遍,亲自给张氏擦脸擦手,嘴里且说道,“可是吵醒太太了,倒是奴婢的过错了。”
“有什么大碍,你没瞧见这些小蹄子都是故意的。”张氏笑着说道,“她们早就得了琏大公子的吩咐,每日变着法的不叫我多睡一会,也不知琏儿从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只说咱们人啊,晚上睡觉能补人之精气,若是白日休憩却不是补精气了,竟是要伤神耗体的,你说好笑不好笑。”
朱姨娘又绞了一次面巾,嘴里说道,“大爷这是孝敬太太呢,指不定是从哪本书里看到养身偏方也不一定,我倒是瞧着太太比二房的那位好上许多,不说别的,只面色红润,精气足这点就比常人还好些。太太近日一直在东院里养胎,可能还有所不知,听说二太太如今长了满脸的孕妇斑,二老爷已有好些时日没进二太太的房了,平日更是能躲则躲,整日歇在书房里面。”
“二房的周姨娘又过来了。”张氏无意问道,“这事是她告诉你的?”
朱姨娘拿着面巾的手微顿,接着便将手里的面巾交到莲子手中,看着莲子将脸盆端了出去,才又笑着说道,“可不是,我这里却还有个消息,就是不知准不准,太太可要听吗?”
“先说来听听无妨。”张氏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好奇地看向朱姨娘说道。
“倒也不是啥大的事情,不过是二老爷房里有位姓赵的侍妾可能有了身子,不知为何却要瞒着,周姐姐与她交好,又素来心细,因此便瞧出了些许端倪,今儿她来找我聊天,无意中提起此事,我便留了心,也不知是真是假。”
张氏瞧着朱姨娘只站着下面说话,连忙令莲心拿来一个红缎的坐褥放在炕沿边,又请朱姨娘坐下说话。朱姨娘推辞几句也就顺势坐了过去。
等人坐好,才听张氏说道,“若我没记错,那侍妾怕不就是前几个月由老太太赐下的那位,年轻鲜艳的,听说很得二叔喜欢,她要是怀孕倒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只是可怜弟妹身边的丫头又要倒霉了,王氏表面装成菩萨的性子,内里其实却是个霸王的脾气,岂能容忍卧榻之侧还有她人酣眠,但愿这事将来爆出时别出什么差子。”
“太太很不用瞎操心,二太太现下哪还有别的心思,二老爷一直避着不见她,见天往那些侍妾房里钻,就连摆设多年的周姐姐,一个月也能见着二老爷几面了,周姐姐可不就因此到我那报喜去了。”朱姨娘又说道,“自从出了当年那事,好久不见周姐姐脸上有个笑气了,如今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时就听外面传来脚步的声音,接着就见莲子进来说道,“太太,王嫂子在外面等着求见,可要请进了?”
“直接请进了就是了,就她礼数多,还专门要人通禀。”张氏嗔怪道。莲子听了,连忙答应着去外面请人。
张氏回头又对朱姨娘说道,“劝了你多少回,以后务必要远着那周姨娘,她虽是个苦命的,与你却着实有碍,当年若不是因她惹得那事,如今咱们大房岂会孤零零的只有一儿一女?琏儿也能有个兄弟帮衬。”说着就叹了口气,口里只说这都是命。
“我知太太是为我好,只怪奴婢天生生了一副软心肠,周姐姐那样的遭遇,我一想起就心疼地想落泪,又怎可狠心的远着她。”朱姨娘心虚道,“当年那事,我却只怪自己与那孩子没有缘分,娇杏心里却始终坚信,老天总是会眷顾好人,不然我岂会事隔多年又生下了二姑娘,太太又怎会在近不惑之年还能有孕添子,可见这都是老天在保佑好人呢。”
听着这话,突然好不想与那王氏同时怀孕,太拉低档次了有没有,张氏满脸黑线地在心中暗想,幸好这时那王信家的恰巧走了进来,多少免了些许尴尬。
王信家的掀开珍珠帷帘,见朱姨娘也在,便一脸笑意地走过去道,“朱姨娘果然又是最早到的,这是打定主意要抢了那些丫头们的饭碗了,幸亏奴婢还有些别的本事,不然面对主子时,可真是情何以堪啊!”
朱姨娘闻声也笑着起身说道,“我也只能为太太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可比不得王家姐姐聪慧能干,手底下管着多少事,里外一把的好手,如此姐姐却还要见缝插针来挤兑我。”
“耍什么贫嘴,还不快都坐下。”张氏也笑着说道,“现在我因不管这府中大小事物,消息难免闭塞些,王信家的可带了什么有趣的消息,还不快给我说说。”
“就知道太太准是闲着无聊了,这不就巴巴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给主子解闷来了。”王信家的巧嘴说道,“不过我来时打东厢那路过,恍惚听到有孩子的哭闹声,想是大姑娘午后觉醒了正闹呢,朱姨娘怕是得要亲自过去瞧瞧。”
朱姨娘听了脸上果然慌张起来,俩眼可怜巴巴地瞧着太太,张氏挥手便将人赶出去,嘴里面还假装生气说道,“正好走了我这里清静,可不就趁机听了独一份的八卦了。”朱姨娘迎了连忙起身谢了太太,告辞向大姑娘房中走去。
等亲眼瞧着朱姨娘进了东厢房,张氏的目光才从那边收了回来,瞧向王信家的说道,“她倒是越发的心思玲珑了,早不是当初那单纯的农户丫头了。”
“吃了几次暗亏,是头猪也该长进了,何况是人呢。”王信家的顺着太太的话头说道,“太太刚睡醒,可要起来在庭院里溜溜,也好松散松散筋骨。”
“这会日头毒,等日头落到西山头再出去也不迟,你先陪我说会话吧。”“哎,太太想先听哪一方面的。”
“昨儿我无意听小丫鬟们闲聊,说起珠儿现今房里有人了,这事具体的你可知道?”张氏问道。
“正要提起此事呢,太太这就问了。”王信家的一边给太太倒了半碗牛奶,一边回说道,“不比那些没有名分的通房丫鬟,这回却是正式开脸摆了酒席的侍妾,一个叫花步摇的是老太太所赐,还有一个叫流霞的丫头原来是跟着二太太的家生子,其奶奶原是二老爷的奶妈子,现在一家子也都在二房那边做差事,咱们恐怕不好入手。”
“那两位的品貌究竟如何?”张氏听后想了想问道,“你给我具体说说。”
“自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若单论相貌,自是要推老太太给的那位花姑娘,因她从前只在针线房里做工,平日轻易不露脸,太太许是不曾见过,那天摆席的时候奴婢顺路去瞧了两眼,乖乖,那脸张的可真是艳若桃李,说来一点都不夸张,浑身上下妖妖娆娆的,连我这个女子瞧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的,更遑论珠少爷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公子哥了。”
“这样的人,我那好弟妹岂能同意?她又一向最紧张珠儿的事,老太太弄了个妖精给她儿子,她不得气得发疯了。”张氏幸灾乐祸地说道,“另一位流霞姑娘怎么样?这可是她亲自千挑万选的,想来也不会太差。”
“这当娘的自是最了解自家儿子的,珠少爷一向爱那些诗词书画,也不知二太太从何时开始准备的,竟生生将一个家生的奴才秧子培养成了四艺俱全腹有诗书的才女,可当真是不容易。”王信家的由此又感慨道,“奴婢现在就可断言,别管那花姑娘出落的如何貌若天仙,最后一定不是那流霞姑娘的对手,我看就算珠少爷将来娶了正头的娘子,怕也得因此吃上好大一场苦头,二太太也早晚会为她今时的举动感动后悔。”
“你倒是看的明白,就怕这流霞姑娘外面精明,其实内里却像王氏一样是个蠢货,咱们又要白高兴一场。”张氏尽量往最坏之处说道,“听说近日珠儿身子又染了小恙,国子监那边也是三日两头的请假,不知此事可真吗?”
“可不是,御医都请了好几回了,不过奴婢却得了另外的消息。”王信家的踌躇了一会又说道,“我听那些常跟着珠少爷出门的小厮们说,每当国子监离要开设体术课时,珠少爷总是找各种借口装病不去,别人家的男儿郎都是恨不得日日能骑马扬鞭,驰骋校场,就咱们府里的这位回回逃课,也不知为了什么。二太太可能觉得这事并不影响珠少爷的学业,也只是放任不管,所以奴婢打听此事到没费什么功夫。”
“珠儿有这样的亲娘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张氏嘲讽道,“原本我还打算在珠儿身体上面做番文章,如今瞧来我却应该改注意了,就算是我不出手,珠儿有那样一个娘折腾,伤身伤神的,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依太太的意思,以后奴婢们究竟该如何行事才好?”王信家的在一旁小心问道。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母子相爱想杀更好看的戏码?”张氏眯眼说道,“真是期待的令人热血沸腾。”
“可是珠少爷那边咱们真的很难□手去,那边不但有二太太时时管束着,就是老太太也派人盯着,咱们这里稍有异动那边就能察觉出风吹草动,太太隐忍了这许多年,却不好这时候有大的动作。”王信家的担心道,“依奴婢私下里看,太太如今身子不便,想多了却恐神思消耗,还是等大公子从南边回来以后再作商议不迟。”
果然听王信家的提及远在金陵的儿子,张氏的脸色即刻缓和不少,捧起放在小几上的牛奶喝了几口,又将手放至隆起的肚腹来回抚摸,舒气道,“我急什么,我还得给琏哥儿生弟弟呢,十几年都等了,还差这几日不成。”
“太太英明果断,却是奴婢多话了。大公子生来至情至孝,自长了本事以来,太太身上穿的金丝宝甲,彩衣仙绣,嘴里吃的山珍海味,珍馐佳肴,那一项不是公子特意从四海仙山里为太太寻来的。”王信家的嘴里奉承说道,“就拿太太桌上的这壶牛奶来说,还不是咱们少爷专门从书中寻得古方熬制而成,奴婢早听底下的丫鬟们说,太太如今每日不喝上一壶心里都觉得少了什么,就连觉也睡不香了。”
“这么些年来,除了周嬷嬷,也就你和我最知心。”张氏熨帖道。
“只是恕奴婢到底愚钝,不能理解太太刚才话中的本意,还求太太能给奴婢指点一二。”王信家的受宠若惊道。
“你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张氏叹气道,“若是此刻周嬷嬷在场,定是早就领会了我的意思。咱们虽不好直接动珠儿身边的那两位侍妾,难道连那侍妾身边的人也做不了手脚?她们好不容易做了半个主子,难道就不想过那种使奴换婢的金贵日子,而且依着咱们府里的旧例,正该一人配备一名贴身丫鬟伺候着才是,难道你还不明白?”
“是奴婢蠢笨了,一时竟没有想到那方面去,还要累的太太费心指点。”王信家的嘴里这么说着,便又起身站在了地上,恭敬说道,“奴婢这就回去安排?”
“急什么,你先随我到外面走走,老是在炕上躺着,骨头都要懒了。”
“是。”王信家的赶紧答应一声,待要上前给太太换套出门的衣物,张氏连忙要她别忙,只唤了莲心上来服侍。
等王信家的搀着太太出了内门,只见张氏抬头瞧着头顶上一碧如洗的晴空,感慨道,“算着日子,琏哥儿也该回来了。”
“太太说的是,大公子若是知道太太对他如此惦念,定是要星夜往家里赶的。太太只管再耐心等上两日,养足了精气神,开开心心地欢迎公子回来岂不更好?”
“我又何尝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张氏漫步在庭院里说道,“可是这颗思儿的心,再多的道理也管束不住。”瞧着地上与其他禽鸟争抢啄食的鸽子,又感叹道,“那只彩头信鸽如今还没影呢?怕还得要多等上几日,这小子出去就不知回来,果真是儿大不由娘。”
“年轻人不恋家,等公子年龄再大些,自然就好了。”王信家的劝说道。
“但愿吧。”语气里是满满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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