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人生的赢家,从来不会将今天的忧患留待明日处理——王昭桐语。
话说在上一刻间,终于意识到未来不可预见的王姑娘,因心中顾念着这世的母亲大人,勉强压下焦虑不安的情绪,想着先不着急于一时,只留待日后慢慢谋划不迟,总要先过了眼前的抓周大礼不是?
只是不管王姑娘当时心中如何筹谋打算,却在见到贾琏的那一刻起,全化为了微风流水,随风流逝。王姑娘行事果决,未等到周岁宴结束,双方大人基本已就两家再次联姻之事达成了口头上的约定。
先不说坊间流传的版本如何,只说当日抓周时王大姑娘的彪悍举动着实惊住了满堂之人,且当日参加抓周宴之人,无不是王府的亲属家眷、世交故友,哪个不是见惯大世面的?偏偏就真被这王大姑娘给惊住了,谁家姑娘抓周时能抓出个相公来的?
若论当时惊心动魄的程度?那么,李氏这个做娘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自家女儿欢快的奔向某个眼熟的臭小子够不够惊心?而另一个当事人的亲娘张氏,就那么活生生地瞧着自家那刚够桌子高的亲儿子一把就将人家的姑娘从桌子上抱了下来够不够动魄?
若事件仅仅止于此,无论是张氏,还是李氏都可以毫无压力地表示局势尚还能控制?然而一切皆在贾琏一声天真懵懂的‘小媳妇’中,定下了最后的基调。当时专门请来唱喜的嬷嬷怎么说来着?大姑娘福慧双至,先抓到世家小少爷一枚,可谓是缘分三生、姻缘天赐。
之后现场一片静默,就连刚还想着救场的两位母亲也懵立当场,然后……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从王府赴宴归来的张氏使劲地想?她这会子还没从自家儿子中午那丢脸的举动中回过神来,而此时在王府的内院中,李氏望着摊放在手中的金钥匙,也在使劲的回想,她的女儿怎么就一夕之间成了别人家的了?
张氏至今无法想起那原本在儿子怀里的王家小丫头是怎样转手到了她的怀里的?再然后她又一点不想记起当时儿子是如何完全无视了周边所有之人,自个儿爬到了抓周的桌子上,开始对着满桌的东西挑挑拣拣的。
这行为看在一旁李氏眼中,便是那小子爬上女儿抓周的桌子,就差没有呼朋唤友,对着满桌的精巧之物,挑敛那些值钱的物件,尤其是一些玉质的东西,更是看了又看,拿起又放下,其他等闲材质的物件,凭你做的如何精巧华丽,这家伙竟全不屑一顾?这小子一定是来闹她女儿场子的?
眼见着儿子将桌上那些盛放果点的食盒子,或妆奁盒子,全捯饬了干净,重新装上了他自个选中的东西,对着儿子的此种行为,张氏很有一股直接晕厥过去的强烈,她自与别人不同,不会天真的以为儿子是在玩什么有趣的装东西的游戏?他这是真的想带走啊!
等贾琏终于意犹未尽的挑选完,仿佛终于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只随手抓起边上的一把金钥匙,颠颠地跑到母亲身边,让母亲将小媳妇将放下来,一脸讨好的将抓在手里的金钥匙套到了小媳妇的脖子上,自己却是将那装满东西的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还敢不敢再丢脸一些?这是贾琏他妈当时内心里最强烈的独白。
能不能再更无耻一些?这是贾琏他未来岳母内心最愤恨的吐槽。
于是这真是一件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事情,不是吗?他该拿一个奥斯卡影帝奖来着,贾琏同学想,咱这演技,老婆……,求夸奖?
王家大姑娘传奇的抓周礼迅速在世家权贵圈里传闻开来,亲近的说声天赐良缘,平常人家也大多当件趣闻笑谈一听而过,总之,有谁在意事后贾王两家是否成功议亲了呢?京都如此之大,这样的逸事对于那些各府的当家太太们来说,事后讨论两回也便罢了,总还有更加新鲜的趣闻?
天朝国都,即使撇开其如何权势隆盛不提,却也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富庶之地,其中居住人家多是簪缨仕宦大族,光风霁月之辈,偶有钻营贪婪之人,也成了这个沧桑古都繁华背后不可或缺的光影交织的暗影。
这京城里的每一条青石长街,像是皆都承载着红尘俗世的梦想与绝望,这里即是心有野望之辈汲汲向往之地,也是膏粱纨袴们的营营流连之所,每日里不知要上演多少有关爱恨情仇的纷繁人事?流传着许多怪诞荒唐的奇闻异事?也怪不得那块破石头当初想要投胎之时,此地乃是道士与尚的首选历练之地。
而自诩为京中一等人家的荣国府,此时却在悄悄经历着一种尴尬的转变,无论国公府的招牌对外叫的如何理直气壮,也无法改变荣国府的现任当家沦为一等将军的事实
一等将军贾赦逐渐接管了荣国府的一切事宜,终于无可奈何的意识到,曾经的荣耀繁盛已掩不住国公府今日的没落。莫说现今天下太平,便是狼烟再起,天降予他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机会,贾赦自问也没有提刀跨马的英姿,更无运筹帷幄的大才,而家族振兴大业却迫在眉睫,无才无德又该如何施为?
彼时的贾赦没有经历过丧妻之痛,更没因老娘的关系任自己沉沦欲海,安心于当一个醉生梦死的纨绔之辈?来不及追悔那无所作为的少年时代,如今的贾赦虽是上不得马,写不了文,但至少其心中还尚存有一丝振兴家业的野心?
眼见着家族的爵位一代代递减至无,心中又默算儿孙们将来的爵位等级,贾赦深深地觉得,假若府里面还是一直以末等的爵位维持着国公府的体面,恐怕不用等到他百年之后,荣国府便会穷到典卖祖宗之物来维持奢侈生活的地步?
所谓新贵人家的魔咒,富贵荣华可是能绵延子孙三代?第三代家主贾赦也常常这样问自己。心中将那些家中已经绵延四五代以上的世家故友细细扒拉了一遍,然后神奇的发现原来自家老婆的娘家及妹子的夫家全皆悉数在列,果然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有一个睿智的亲爹吗?
自以为想通透的贾赦当晚便殷切地向自家的老婆大人询问,“何以能世代传家?”
张氏听罢,莫名与丈夫相望片刻,才淡定回应道,“无它,诗书传家耳。自古以来,只有闲置的将军,没有不用的仕大夫。”
耳听着妻子的回话,心想着妹夫那个闪亮的探花郎头衔,又不自觉回顾自身从小所受的成材教育,老娘那句‘咱们这样的人家,很不用与那穷苦人家争那榜上之名,以后若想为官做宰,也不过是几个钱的事情’言犹在耳,贾赦深深感慨,果然人生最苦逼的事情便是有一个眼光短浅,对儿孙溺爱成瘾的母亲吗?
对妻子之话深以为然的贾赦很快就付诸了行动,天还未亮就亲自去了儿子的小院,将还在酣睡的贾琏拎了出来,开始进行了所谓振兴家业的教育,现今既然老子不给力,也就只能指望儿子了,贾赦如是想。
从两岁开始便一直由张氏开蒙的贾琏对父亲一时兴起的举动很是恼火,且深知父亲色厉内荏的本性,也没用撒娇卖乖的伎俩,只三言两语,便哄得贾赦心甘情愿的为儿子做了一早上的人形大马,而贾琏一边在父亲肩背上打瞌睡,一边还无语的想,改变育儿计划什么的,不是应该首先告知本人吗?魂淡。
而对贾赦究竟如何教育或折腾儿子,张氏却一直持乐观或围观瞧热闹的态度,她真一点也不介意将教育儿子的重任交到丈夫的手中,先不管最后育儿成果如何,只这能让丈夫与自家儿子比平日多相处几分的理由,就已经足够张氏放任了,况且不是还有她在一旁盯着?总不会将儿子教歪就是了。
之前许是因为瑚哥儿的缘故,贾赦对琏哥儿总有些不冷不热的感觉,这还是他们大房这边只有一个孩子的情况,若是哪天老爷房里的那些小妖精再给琏儿添个弟弟,她儿子还不知要被如何忽略呢?如今老爷好不容易自个儿想通了,张氏自是乐得他们父子穷折腾。
在惯常掌家理事的厅堂里,张氏听下人回禀完儿子与丈夫的相处情形,便挥手屏退多余之人,待房里只留有两三个心腹,张氏才对周嬷嬷说,“我先前还发愁该如何说服老太太,不让琏哥儿随珠哥儿一同去族学里进学,如今老爷这一接手,倒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还不是咱们二爷福厚,着老天爷的看顾。”赵奶娘见机接话道,今贾琏算是已经正式进了学,猛得闲下来的赵嬷嬷自是一得空就到主母这里刷存在感,甭管是奉承,还是逗趣,至少代表她在太太这里有那么一席位置。
周嬷嬷却是想的更多,更周全些,“虽说老爷想要亲自教导二爷的本意是好的,乃是老爷的一片爱子之心,可科举取士到底不能有丝毫的马虎,若是这么由着老爷胡乱教导,奴婢却只怕坏了哥儿的灵性?”
“无妨。哥儿现在看着虽年幼,可那些启蒙的东西,却是早就被我教完了的,且老爷总有大事要忙,不可能一天到晚守着哥儿,这剩下的时间难道任由哥儿荒废不成?定是会另请名家教导的。”
张氏手指轻敲桌面,胸有成竹说道,“再则,你们难道真以为老爷不知自己胸中有几斤几两吗?他这也是在为哥儿打算呢?我虽不知贾家的族学到底如何情形,然咱们老爷却是在那里正经进过学的,那里是好是坏心里岂能不明白?前几年虽说出了个敬老爷,到底还是底蕴薄弱了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周嬷嬷唱声诺,“琏二爷有太太与老爷如此费心操持,将来金榜题名指日可待。”
一听周嬷嬷提到儿子将来或可金榜题名,张氏就没由来的想到她那未来的儿媳妇,只听她问,“翠儿可是被亲家太太收下了?”
“虽面上有些勉强,最后到底留了下来。”王信家的出来回话道,“且翠儿还被当着奴家的面直接指进了大姑娘的房里面伺候着,奴婢私底下瞧着,咱们这位未来的亲家太太很是有些女中豪杰的胸襟。”
“娘亲若是如此,想来女儿将来也不会是个差的,太太现在也略放心些。”周嬷嬷最是了解张氏心里想些什么,无非是怕未来的儿媳妇被些无知妇人养成一身骄纵任性的脾气,却没有半点大家的气度,生怕儿子将来受委屈罢了,要不然也不会巴巴的送一个贾家的丫鬟过去,这是要专门盯着未来儿媳妇的行为教养呢?
张氏听了却对着众人冷笑道,“若说这李氏有些智谋手段,可称一声女中豪杰,我是尽信的,然其却也绝不会是良善可欺之辈,那李氏果真就这么爽快的接受了翠儿不成?”
说完又仔细询问了刚从王家归来的管事媳妇王信家的,果然听其又说到,“王家太太听闻咱们二爷近日已经正式进学,口里对二爷很是夸赞了一番,最后还为了勉励小辈刻苦进学,赏赐了许多好东西,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很是名贵异常,面上看着也很是为二爷上进高兴,最后甚至还赏赐了一名书童给二爷。”
一听这话,张氏就乐了,转身向着周嬷嬷她们说道,“你们瞧瞧,我这才送了一个丫头过去,回头人家就赠了位小厮过来,且还指名是要做书童的,这事偏还做的滴水不漏,让人丝毫回绝不得!”
“亲家太太有些手段也是好的。”周嬷嬷给张氏分析道,“最起码不会带出个绵羊似的女儿来,等再过几年娶进府里来,可不就是太太现成的助手吗?到时候,太太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孤立无援了。”
“到底是助力,还是阻力,现在说怕不是太早了些?”赵嬷嬷冷声反驳道,“太太可不要忘了,哥儿的媳妇可也是出自王家的姑娘,与府里的二太太是正经的姑侄关系,难保到时不会生出些别的心思?”
“新嫁妇一开始亲近娘家人总是在所难免,不过若这王家丫头果真是个聪慧的,想来就会很快明白何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张氏一边又漫不经心的端详今早新染的大红指甲,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道,“毕竟我才是她正儿八经的婆婆不是?虽然儿子是我后半生的依靠,儿媳却也是我以后要朝夕相处之人,为了以后能够活的舒心快意,我自不会介意费些心思好好将儿媳调~教一番。”
耳听着赵嬷嬷几句话就挑的太太对王家姑娘心生反感,周嬷嬷微不可见的一皱眉,不着痕迹地上前岔开话题说道,“昨晚鲍大家的来找太太回禀事情,不巧太太当时刚已歇下,就将事情禀了奴婢,不想今日我却只顾着与太太闲聊,到将那正经事忘了干净,现在猛地想起来却实在惶恐?”接着又连连感慨了一番年岁的不饶人。
一听是鲍大家的回话,张氏心领神会,只安慰说道,“嬷嬷自小就跟了我,到如今连我都是要有儿媳的人了,嬷嬷如何能不上了年纪?只怪我,到如今还要劳烦嬷嬷处处周全帮衬,累得嬷嬷俗事缠身,事忙多忘也是有的?”
说到这张氏甚至起身将周嬷嬷引至于上座,又屏退了左右人等,以便专心与周嬷嬷说些贴心的体己话,惹得一旁正向屋外退去的赵嬷嬷很是羡慕不已,又一想到周嬷嬷与太太间的关系便很快释然,只觉得这以后就是她的体面。
等屋里只剩了她们主仆二人,张氏才又问道,“嫣红昨日到底递了何消息过来?”
“能有何消息?只不过是按着太太的吩咐办事罢了。”周嬷嬷叹息道,“也不知太太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非要上赶着给老爷身边添小妾生孩子,如今太太可算是如愿了,那叫娇杏的村丫头如今当真怀了孩子。”
“嬷嬷这是心疼我,我如何能不知?”张氏无奈说道,“我若是以后还能继续生,又何苦干这种戳自个心窝的傻事?大房里需要孩子,以后总不能一直只贾琏这一根独苗,我既不能阻止别人生这件事实,总还有选择由谁来生的权利?”
略缓了缓心中的愤恨,张氏寒面冷声地继续说道,“难道还能任由那些府里出身的贱婢来生不成?先不说那满肚子的龌蹉心思,若以后果真有谁生出儿子来,这府里可还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而这娇杏明面上是被我从外面买来的穷苦人家女儿,实则一家子大小全攥在我娘家的手里,便是她以后真生了儿子,谅来也不敢有丝毫的异心?”
“可是太太,这种攸关子嗣的大事,就这样全权交给嫣红那贱婢妥当吗?”周嬷嬷还是不放心说道,“她虽不可能知晓这娇杏的来龙去脉,但太太单让她盯着她这一位侍妾,却又不许她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恐怕早晚会引起她的猜疑之心?”
“就是她才最好。”张氏意有所指地说道,“凭她在其中做些什么,若是以后因她无心的一个举动,挑起老爷房里的那些通房侍妾内斗起来也未尝不可?至于娇杏肚子里的孩子,若是能平安生下来,那便是她的福分,若是不幸流产夭折了,咱们也能顺手除去几个碍眼之人。”
“若是老太太到时怪罪下来,斥责太太一个管家无能的罪过,那可如何是好?”周嬷嬷担心问道,“再有老爷这边,内帏不修,伤得也是太太与老爷的情分?”
“无妨,老太太那里有一个嫣红挡着就足够了?”张氏不确定的说道,“至于老爷这边,横竖也不是我的过错,想老爷也不会因一个还未出生的庶子庶女便给我这个做太太没脸?”
眼见着张氏主意已定,周嬷嬷也不好再劝,只略微犹疑便提起了另外的话题,“太太,以奴婢近日私下里的察看,那位二爷屋里的赵嬷嬷瞧着实有些心大,怕是动了辖制二爷的心思,就算目前还未有那方面苗头,如今管的却着实有些宽了,太太还要早作防备才是?”
一听这攸关儿子之事,张氏就要有些头疼说道,“当初为哥儿请奶妈时,我就瞧着只请一个奶妈着实有些不妥,奈何这是他们贾家的规矩,我这由外嫁进来的媳妇能有什么置喙的余地?没得让人觉得我是那轻狂之辈。”
说到这又向着周嬷嬷讨主意道,“嬷嬷可有何好的解决方法?莫说这赵嬷嬷现下瞧着有些许的不靠谱,她便是个忠心耿耿的,我却也着实不放心哥儿的日常起居长久掌在一人手里?容易心大不说,这若是哥儿以后亲近奶妈甚于我这个亲娘,到时我却找谁哭去?”
“太太您这是关心则乱了,现下不就刚好有一个顶好的理由。”周嬷嬷善解人意的说道,“哥儿现在既然已经正式进学,以后定是要与其他勋贵世家的小少爷们交际来往,这些有关人情往来、衣着装扮的规矩道理,岂可少了教引嬷嬷们的指导?”
张氏听了恍然大悟,连忙表示要往娘家写信,贾府里准备的教引嬷嬷她可不敢给儿子用?且由母亲引荐的教引嬷嬷,一过来在身份上就能高出别的嬷嬷一层,这样也好压制赵嬷嬷不是?至于到时候贾府众人如何想法,难道外祖母关心自家的外孙还能遭人埋怨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最苦逼的感受,你永远没有看文时快意潇洒,求有姐妹体谅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