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管酒楼内,大夫为李大娘反复把脉后,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对于胡逍和梅三娘而言,刚刚还杀气腾腾的老大娘一下子就倒地不醒了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对于小明而言,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自己一向生龙活虎的娘有一天竟然就这么倒下了。
“情况不太妙啊。老夫该怎么讲呢……这位大妈最近一直处于疲惫之中,看得出来体力几乎已然耗竭;适才又不知何因而急火攻心,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的体面表征并看不出来什么迹象,但是脉搏和呼吸却越来越弱了。所以老夫只觉技穷不敢妄下定论。还请各位另请高明。”大夫愁云惨淡地说道。
这番话的重量真的很重,胡逍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敢讲话。李小明倏地睁大了眼睛,然后一把抓住大夫的衣服便跪下了,不停地磕着头喊道:“拜托您了,大夫,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娘。这方圆三十里可只有您一家医馆。我娘她如今不省人事,我们也没有办法带着她去找别的郎中了。只怕再拖延下去会有性命之忧,麻烦你一定要救救我娘。”
“这位年轻人。不是老夫我不想救人,而是我真的拿捏不准这位大妈的病情。从现在的种种情况来看,这位大妈的病出自内里,恐怕已伤及要害。我不过是个乡野郎中,真的是有心无力。这病,哪怕是宫中太医来了也未必有法子啊。所以,老夫真的不敢也没有任何诊疗方法。除非华佗在世,否则真的……”大夫一阵推辞后转身离开了。
“啊!”小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他用拳头重重砸向地面,没多一会儿就将手弄得血肉模糊。
“小明,不要冲动。”胡逍上前拦住了他。
“师父,都是我害娘变成这样的。当初不顾她的感受离家出走,她不辞辛苦走那么远的路来找我,我又视而不见。刚刚还跟外人一起把她气病了……呜呜呜呜呜,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李小明抱住胡逍便开始大哭起来。
“听这位大夫所言,恐怕李大妈是得了中风,痰症一类的要害疾病。这类病症的确不是一般大夫能治的。”梅三娘在一旁安慰二人说道。她本来见惯了生离死别,但如今亲眼目睹小明的至亲倒下,心里却莫名的难受。
而久久站在一旁不曾言语的一心此刻则看着小明难过的样子,心里也十分不好受。虽然他知道了小明是男儿身,不过他却并不气愤。他只是后悔自己刚才太过冒进说错了话导致李大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攥紧了拳头,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要帮小明救娘。于是,他抱拳对众人作揖告别:“各位,我还有事情要做,先告辞了。”
他的离开一如出现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小明此刻沉浸在李大娘的事情里悲痛难以自拔,根本也顾不得旁人。他只当这个惹人烦的死太监终于想通所以离开了。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去,他宁愿自己当初没有离家出走过。
看到小明悲痛的神情,胡逍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正想要跟小明说,无论李大妈患了什么重病自己都不会抛弃他们,结果就看到了方才还昏迷不醒的李大妈斜睨着一只眼给了胡逍和梅三娘一个眼神。不过李小明光顾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压根没看到这一幕。
胡逍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是李大妈和大夫合伙要骗一骗小明这个傻孩子啊。想起李大妈方才在烟雨楼彪悍地以一敌十,胡逍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戳穿这件事,乖乖当个看客就好了。他转头看了看梅三娘,便知道她也看到李大妈那个眼神了。于是他赶紧讲道:“三娘啊,你帮着小明照顾一下大妈。我去街上买点米回来做饭。”
说罢,他赶紧溜走了。这个李大妈可是个危险的女人啊,自己这几天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等她教育完儿子再回来。
他溜达着去了附近的一个酒楼,要了一坛酒独自坐下来享用,反复思考着接下来的几天要去哪里躲躲。一杯接一杯,这酒以前喝着醇香如今却也跟白水一样寡淡了。摸摸口袋,还有五两银子,够喝几壶了。
邻桌坐着两个杀猪的,两人皆是满脸横肉,一身肥膘。其中一个穿蓝色布衣的胖子对另外一个穿褐色布衣的胖子讲道:“喂,你今天看到没?路上出现的那只肥猫,真的好肥啊。我觉得它可比新下的小猪仔肥多了,起码能有40斤。”
“别胡说了,我看也就30斤吧。40斤的狗都未必有,怎么会有40斤的猫呢。真要是40斤,那还能是猫吗?”褐衣胖子嘲笑道。
胡逍一听,顿觉脊背一阵凉风吹过,这才想起自从李大妈来了以后,他就压根没注意到仙米没回家这件事。这丫头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管他30斤还是40斤。我想的是猫肉的味道如何,这么肥的猫味道应该不比小猪仔差吧。”蓝衣胖子说完还舔了舔嘴唇。
“收好你的口条。口水都滴到酒杯里了。”褐衣胖子嫌弃地将自己的酒杯挪到了一旁。
“可是我听人说,那猫被一群穿官府的人抓走了,那群人好像是太监。”蓝衣胖子又说道。
“你还别说,这事我清楚。当时我婆娘在那边摆摊卖阳春面呢,就看到一群太监模样的家伙鬼鬼祟祟地跟到猫的身后用麻袋套上给带走了。我婆娘说,那群太监穿的衣服可都不赖,大概是宫里的显赫太监吧。可是,太监抓猫做什么?宫里的人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褐衣胖子皱起了眉头。
“这你就不懂了。太监啊,跟咱们平常的男人比,少了啥,你不知道吗!”蓝衣胖子说到这里扬了扬眉毛,满脸的自豪感。“我看,他们八成是知道了关于猫肉能壮阳的偏方吧。”
此语一出,褐衣胖子跟胡逍同时吐了。胡逍听他俩讲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仙米竟然被太监抓去吃肉了!他没有犹豫,急忙夺门而出。
冲出酒楼以后,胡逍便以平生最快之速度迅速朝城门方向冲了过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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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米跟随着魏忠贤的车马进了京城。行至京城外五十里处,已然天黑。众人便在附近的客栈落脚休息。仙米则随着笼子,被一个老太监提去了魏忠贤的房间。
一进客栈,仙米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妖气。在店内忙活的店小二迎了上来,那股妖气更重了。
在这群妖怪没有露出马脚以前,她打算先静观其变吧。好在,休息了这么久,法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趁着太监们下楼去吃饭,她打开笼子化成了人性,溜去了后厨。
一进后厨,仙米差点没被迎面而来的死老鼠味儿熏死。她强忍住了要吐的欲望,检查了一下锅碗瓢盆,发现到处都是老鼠。这种客栈的饭能吃么!就算是妖精看了也要被恶心死。不过,打发那群死太监,倒是不错啊。她又转了转,去了茅房,在那里发现了一排排的夜壶。这群死太监晚上一定会要夜壶的。于是,她略施法术,往每个夜壶里都塞了几只老鼠。晚上,有好戏看了。忙活完了以后,她又溜达回了魏忠贤的房间,乖乖躺回了笼子里。
入夜,太监们酒足饭饱以后,纷纷回了各自的房间。魏忠贤脱衣躺下,吹灭了蜡烛。这时,仙米发现,门口,窗外都有人影。这个死太监的护卫可真不少,难怪那么多人想杀他都杀不掉。这才刚刚入夜,客栈里那些死老鼠估计也不会马上就行动。于是,她闭着眼睛又等了好久。到了后半夜,太监们起来尿尿,于是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声就吵了起来。
魏忠贤被吵醒了,他大喝一声道:“一心,那群狗货在乱叫什么!你去看看!”
“是,千岁!”门口的身影立马消失了。
仙米看了看魏忠贤,正在思索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跟他们去京城。就在这时,她又闻到了妖气。不同于刚才,这股妖气非常浓烈,即使是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幕后黑手要出现了吗?她屏息凝神,警惕了起来。
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对方敲了敲门,讲道:“官爷,实在抱歉打扰您休息。不过,实在没有办法,小店最近在闹鼠灾,刚刚有不少老鼠都溜进了其他的房间里。怕老鼠吵到官爷休息,所以,还请官爷开门,我进去帮您把老鼠赶走。”
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仙米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声音。
“进来吧。手脚麻利点。”魏忠贤不耐烦道。
来人推门而进,一双邪魅无比的眼睛扫视了整个屋子,有意地瞥了仙米一眼。仙米顿时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终于想起来这家伙是谁了。
这个混蛋……她的脑子仿佛要炸了,全身的气血都涌了上来,恨不得立马跳出笼子跟他拼了。只见那个家伙慢慢走了过来,邪笑地看着她,轻抚着笼子,低语道:“小猫咪,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看起来你恨不得立马杀了我呢。不过,我没工夫陪你玩哦。好好待着吧。”
他轻轻敲了敲笼子,施法使得仙米无法化为人形,只能继续保持猫的形态待在笼子里。仙米气急了,弓起身子,朝他不断地嘶吼着。要不是被这个家伙下了阴招,她一定立马出来撕碎他。
陌生男人站到魏忠贤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绿色的眸光闪动。
魏忠贤见仙米反应那么强烈,顿时也对眼前这个男人起了戒心。他大声呵斥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阉狗,凡人喜欢这么叫你,我也这么叫好了。你的手下已经被我全部干掉了,所以今夜你在劫难逃。不过,你的血肉散发着腐烂的恶臭,我不喜欢吃。所以我会让你痛快地去死。”男人笑道。
魏忠贤变了脸色,这才注意到窗户外、门外,那些守卫的身影的确没了,悄无声息地没了。他把控朝局这么多年,从没遇到眼下这种局面。身边没有东厂杀手的保护,眼前这个男人又对自己有如此的杀意。他沉住了气,语气不似刚才那般凌厉,问道:“杀了我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呢?如果你不杀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你说的是金钱?然而我也不需要那些。杀了你对我的确没有什么好处,不过你的身份对我而言尚且有用。”
男人伸出右手,指尖泛着森森的绿光,绿光细若游丝在空气里蜿蜒,迅速从魏忠贤的口鼻耳里钻了进去。不消片刻,魏忠贤就从脚到头慢慢腐化成枯槁,血肉如同被蛀虫腐蚀一般溶解掉了。他的三魂五魄被男人吸干,肢体完全消解成一滩黑色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