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外面的雨下得越发的大了,隐约能听见海浪拍击海岸的声音。风也很大,吹得窗子开开关关的,外面的风夹带着雨不时从窗口飘进来。细心的秋安把窗都关好,擦了把手,站在屋檐子底下望着灰蒙蒙的天不住的抱怨:“又是个刮风下雨的天气,听说下雨天和忧伤更佩哦。”然后回去哄青丝睡觉。
陈叶在屋子里霸占着唯一的电脑手指打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响,头也不抬就回了她一句:“可不是。诶,刮大风搞得信号都不好了。何止是忧伤,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似乎是要下载什么,看着那缓慢的进度条,翻了个白眼。
“这几天真冷,白先生,你说过些日子会不会下雪啊?”秋安刚把小萝莉哄睡了,从房里出来,从冰箱里取了瓶优酸乳喝,似乎渴得不行。
“不知道呢。我来这里四五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里有过这么冷的天气。也是很久没有见过北方的雪了啊……”
“诶?说起来,每年冬天白先生都会到北方去呢,今年这冬天都过了一半了,白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启程?”秋安喝着优酸乳忽然问。
“今年啊……过几天吧,等天气暖了些,我身体好了些再去也不迟。”白先生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似乎想到这件事整个人都精神多了。“到时候你们可要好好看着店,别让青丝乱跑,省的她又闯祸。”
边上的陈叶答:“有我秘制的甜点,小东西她能不听话吗。”
“是——是,青丝经常说,陈叔叔最好了,一弄东西吃她准听话。”
第二天风停了,雨也停了,剩下海浪哗哗的响。安常在就吵着要去海滩上捡贝壳,我瞄了一眼,白先生就说,昨天下了一晚的雨,现在水肯定涨高了,贝壳应该在退潮后再捡。安常在只能哀叹。
说这话的时候,白先生正在修剪一盘桂花的叶子,我看着觉得有趣,也拿了把剪刀去剪,结果是杀马特乱入植物世界。修剪不行我又换了浇花,正玩得高兴,手机铃声就响了。
我看到了联系人,原来是伊叔都打电话来催了。刚接通他劈头盖脸就给我一顿骂,看起来心情十分的不好,说搞不定还在那边耽搁什么时间,这边的局势越来越乱越来越紧张……问他怎么个紧张法,说是家里几位叔叔都闹了起来,几位看重手中权力的叔叔对当家人这个位子很是垂涎,再久一点恐怕又有变故。再有就是,赵家那边似乎已经抓到了赵停棺和赵停妆,和他们在一起的那几个小子丫头还好,都被自家族人领回去了。这会儿该在想新的主意了。
我心里不禁唏嘘,我们才走了几天这些乱子真是商量好了一起来的,全撞到一起了。也难怪伊叔会这样烦躁,简直就是更年期提前了。于是叫上安常在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准备回去。
小萝莉就在旁边一直嚷嚷着要跟我们走,我心里暗想,要是这只满肚子坏水的小萝莉真的跟来了,我觉得我和安常在绝对没有命回到桂林,在路上分分钟就会被她玩死的节奏。本以为白先生会不同意,最开始他也是不同意的,没想到小萝莉又是卖萌又是撒娇的,白先生最后无奈了,说拜托你们带她几天了。
我们的内心是拒绝的!!!!小萝莉则是欢呼一声,跑进房间里收拾东西去了。我们都知道她收拾的不是衣服,而是那些假蛇假蜘蛛的玩具……
安常在毫不客气,真的从白先生这里顺了两大包茉莉花茶,说这里太远(其实并不)来一趟不容易,说不定又要有好长一段时间喝不到了。
白先生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了句“你们等等”,双手反到脖子后面,竟拿下一条绳子来,绳子上面挂的是一颗珠子。
“这是舍利子,据说我出生后你奶奶带着我到处烧香拜佛,遇到一个老僧人说和我们很投缘,就把它送给你奶奶了。你拿着,虽然我不回去但到底还是要帮一帮。他们会认出这颗舍利子,见其物如见我,相当于我同意你的任何意见。”
“谢谢白先生……”我接过那舍利子,放入口袋中。白先生不肯回去,但心里面还为唐家着想啊……
“你来的时候就该给你了,有它就够了。对了,青丝要拜托你们多照顾一段时间,因为过几天我要到北方去,过年了大家也要回家了,可能暂时没人照顾。这孩子虽然调皮了一点,但还是很听话懂事的。”
“啥?!!!”我和安常在立即懵了。一段时间?!不是几天而已?听起来要差不多到新年。
“青丝,你要乖一点,听两个姐姐的话。”
“嗯。”小萝莉露出一个“我可是很乖的哦我会很听姐姐们的话”的表情,然而我总觉得后背有点凉……难道,二零一五才是世界末日?
一路上我们也任由这小萝莉闹,不过,说她眼睛看不见,其实精明得很。火车站人多,未免就有些扒手,这小萝莉眼睛看不见却聪明的很,上车的时候她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下意识地回头,便看见有个人头上戴着顶鸭舌帽,帽子压得很低,正在我的右侧后方,手已经伸入我外衣的口袋,见我回头连忙缩了回去。我只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开了。后来好几次都是这小萝莉提醒我们,之前火车到站的时候我们就丢过钱,这次还真是多亏了她。这实在令我们这两个长着眼睛的自愧不如。
后来在火车上,我就问她,明明就看不到,为什么还能知道周围有扒手?
小萝莉很是得意,嘴里嚼着软糖含糊不清地笑:“因为我生下来就看不见嘛,所以听力很好啦,那些坏人跟在我们后面,我听见他们走路的声音。我们快他们也快,慢了他们也慢,肯定是坏蛋,哼。安姐姐我要糖糖!”
安常在忙把那一袋糖护在身后,坚决不给小萝莉动。“你今天已经吃了很多了,吃太多糖对小孩子不好,嘴巴里会长虫子。”
小萝莉阴阴一笑,指着安常在的背后,“安姐姐,你座位后面有蛇欸。”
“啊啊啊啊……”安常在,败。太恐怖了有木有啊……于是小萝莉成功把一袋子糖都拿到手了。如此神奇的技能,我决定要向小萝莉看齐。
“但是堇姐姐,为什么不捉掉那些坏人呢?”
我愣了愣,心里暗叹一声,这种人多的地方肯定还有同伙,保不准你抓了一个,待会儿就被他同伙给收拾了,而且旁边的人不一定帮你。小萝莉当然不懂这些,只觉得奇怪。我想了大半天才勉强想出一个很蹩脚的理由:坏人也有老爸老妈媳妇儿子女儿要养,所以我放他们回去养家糊口……小萝莉听完,哦了一声,“那粑粑为什么说见到坏人就要抓啊?”
“呃……”
“还是让我来说吧,”安常在插嘴,“那是因为要把坏蛋抓去变成巴啦啦小魔仙……”
“哦……”
噗……安常在你……不行不能笑,但是真的……太逗了!而且这小萝莉居然相信了,表情好萌……
“白堇我知道你想笑,你就别憋着笑了小心憋出内伤……”
“哈哈哈哈……”
其实小萝莉不腹黑的时候,简直就是个活宝。不过小萝莉腹黑起来……那天小萝莉自发给我们等水,偷偷把一种感冒药的药片溶进杯子里,我们那天都不敢吃饭一直反胃……后来我们绝壁不让她再碰我们的杯子。还有在我鞋子里放只假蜘蛛,在安常在衣服口袋里放假蛇(小萝莉已经把自己所有家当都带来了)……诸如此类的恶作剧,由于情景实在太惨烈就不一一列举。
一天后我们就回到了桂林,一路上被小萝莉折腾的要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鬼附身了。伊叔没空来接我们,他这会儿忙得恨不得自己能会分身术,正焦头烂额的处理那些麻烦。
我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大概是我们这样的组合有点奇怪,司机就多看了两眼。小萝莉双手叉腰:“看神马看,没见过女女啊。”刹那间全世界都安静了安静了……我太阳,这小萝莉跟谁学的,我要用高中的试卷砸死他!!
我又给伊叔打了个电话报平安,顺便在电话里告诉他舍利子的事情,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在电话那头说这样就好了,这下子任由他们怎么闹,结局是已经定了的。
于是乎回到家之后家里来了一场表决,哦呸,辩论。哦呸,啧,算了,反正也就那个意思,关于小萝莉和谁睡。呐呐,小萝莉还那么小总不能自己睡(在白先生家她和白先生睡),半夜害怕怎么办?但是重点是,和她睡的人才该怕啊……谁也不想第二天起来看见一床的蛇或者蜘蛛亦或是别的东西。
安常在表示,小萝莉怎么说也是我堂妹,于情于理都应该我和她一起睡。然后小萝莉带着它的玩具们华丽丽的入住我的房间。我的上帝,谁来救救我……(上帝曰:你走,你又不信耶稣)
最郁闷的是,小萝莉还非得听童话故事不可。我太阳,不是姐姐没有童年,而是姐姐根本记不起来好么!于是我去书房,翻了大半天终于找到本格林童话,然而回房的时候小萝莉已经睡了,身子蜷缩着像只小猫咪般乖巧(个头)可爱。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好萌有木有……于是我小心地掀开一角被子,只见被窝里放着好几只玩具蜘蛛……
我默默地拿了一床被子去睡沙发。
我半夜有起床喝水的习惯,不然第二天准咳嗽,第三天就感冒,第四天就发烧……好吧我只是在强调喝水的重要性。这次也是。我不习惯开灯,家里的布置我又不是不熟悉,而且晚上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漆黑,还是能摸得清路的。我出了房间,下到一楼,在热水机旁边等了杯温水,听着水流进玻璃杯里的声音,觉得这样安静的世界真好。
水停之后,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
咚……咚……咚……咚……
很轻,像什么肉乎乎的东西有气无力的拍打着什么。我刚起床意识还有些模糊,以为是幻听,那声音却越来越大了。我一下子警惕起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那声音却还是很细微,像是从某个角落里传出的,却捕捉不到方向。
不是吧……难道家里有什么怪东西?我又想起阁楼上那个影子还有那张脸,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吗?现在正好是午夜……
随后我听见比较清晰的一声“咚”的声音,来自门口。我压低声音吐出一个字:“谁?”同时猫下身子朝门口慢慢摸去。那边没有人回答,仍是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越接近门声音就越清晰。难道,门外面有东西?
我趴在门背后,不敢看猫眼,我怕会看到一双血红邪恶的眼睛或者更恐怖的东西……
“你是谁?”我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门外没人回答。忽然看见从门下的缝隙中,有一张纸被从外面塞进来。我仔细一看,好像,是一张符纸?
……哑巴?!我赶忙开了门,没想到门外面的人立即就倒下来,同时带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不由得拧紧了眉。只见哑巴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斗篷和里面的道袍还有其他衣服上沾满了血,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盒子。怎么回事?我也顾不得他的重量,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立即关了门把他拖了进来。
我上楼把安常在踹醒,她还一脸茫然,我就说,你哥回来了还不下去接驾。安常在呼地就从被子里出来了,也不顾自己还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子就下楼了。我进我房间看了一眼小萝莉,幸好这小家伙睡得沉没被吵醒,据说孩子被吵醒以后很难哄的。
我和安常在合力把哑巴扛到沙发上,扯了他的斗篷,我扯他道袍的时候他不肯,我知道是因为道袍里面的东西,便无奈道:“别怕,谁也抢不了你的东西。你要不信,我拿出来给你。”我把手伸进道袍的袖子里,果然摸到一个盒子,硬梆梆的。
“给你。谁也抢不了。”我把盒子塞进他怀里。早就想洗掉这身道袍了,叫他整天跟宝贝似的。没想到我才转身,就听见屋子附近有脚步声,窸窸窣窣的。
“看来,墨家出了大变动了。”安常在皱皱眉,我扯下道袍之后两个人都同时深吸一口气,哑巴身上好几个口子都在流血,枪伤刀伤都有,让人不忍直视。
“好像追来了,我去引开他们。哑巴,借你斗篷。”我捞起那满是血的斗篷就往身上披,却被安常在拦了下来。“不行,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一跑出去就被打成马蜂窝了。子弹伤不了我,我来。”
“我倒想你来啊!”我摆出一副郁闷脸,“我又不会包扎又不会上药,你留我照顾他不是害人吗。等会儿,我引他们去东边的小竹林,你快点通知伊叔叫他带几个人来吓吓他们。”走了几步我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补充:“对了,厨房有消毒水,知道不?就冰箱前面,贴有标签的,你可别告诉我你只看到了食物。我房间里面柜子上有止痛剂,别拿错了,绷带压在药下面,你进去的时候记得走路轻一点不然吵醒了青丝你就完了。”
“停停停停停!”安常在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跟讲遗嘱似的,我照做就是。你再不走就要被敌军包围了。”
“嗯。”
我打开门,快速跑了出去。
“看!他在那边!”我一出现就听见有人低喊,然后十几个人的脚步声在接近。
我拔腿就跑,我确实运动细胞太差,但也不至于废到跑几步都跑不动。我专门挑那些人家的屋子后背跑,这样更不容易被发现。以前赵停妆在宿舍里讲鬼故事就提到那个地方。朝东边走是有个小山坡,那里的竹林传说是个闹鬼非常厉害的地方,大白天都能看见几百年前的人。有一天,一个不信邪的人拿了把斧子进去砍竹子,砍了一个早上,累了就坐在地上喝水。他正想睡个午觉,便隐约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他不信邪自然不怕,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便顺着声音的方向走。
过了一段路,果然见一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坐在林子里轻声哭泣。“小孩子,你怎么不回家?”
男孩抬起头:“因为我的家人都死了。”
“你还是快走吧,大半夜的多不安全。”
“我走不了了……”男孩说着竟把头从脖子上拿了下来,“因为我一走路它就会掉,好麻烦哦……”
……
我不觉得那故事有多恐怖,但那片竹林,最真实的故事就是那里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很多人都被拉到这里进行批斗。赵停妆说,听说死的最惨的就是一个被罚砍竹子的人,只因为走路时脚滑了一下,头部撞到拦着他的竹篱笆上。那种篱笆末端很尖,正逢后面的人踢了他一脚,于是……那场面我就不描述了。
反正那是个要多邪气有多邪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