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弯弯已经懵了。
展却并不认识容正峰是什么人,他只盼着别出人命才好,不然就真有麻烦了。救护车来得不算快,尤其是现在,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
容正峰头部流了好多血,他们也不敢乱移动。展见这里半天没动静,又起了让弯弯离开的心思,便劝:“弯弯,你赶紧走吧?”
可是他根本就没想明白,车是陆弯弯的,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手机也是陆弯弯的,这事根本不是说是展说能顶下来就能顶下来的。终究是展想得太简单,但是人在有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侥幸心理。
他想趁现在没人让陆弯弯离开事故现场,然后一口咬定是自己开得车。反正他跟着她从公安局出来的,开他的车也不算稀奇。这人没事最好,如果有事……她身后有容晔,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无比清楚,这种时候有容晔那样的男朋友才能帮她撑住这一切。
陆弯弯不知道展转着怎样的心思,她从看到陆正峰那张脸时,脑袋就一直嗡嗡的反应不过来。
突然觉得腕子上一痛,她才醒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展正拉着自己,企图将自己带离现场。她骤然推开他的手,跑回去喊:“容爸爸!”
虽然他与妈妈有着不正当的关糸,虽然她一直觉得现在见他的每一面都尴尬,但是现在这些种种都已经被她暂时抛到脑后去了,现在没有什么比一条生命更重要。
她摇着容爸爸的手臂,喊:“容爸爸!”喊得那样撕心裂肺,并不是因为担心如果他真的出事,自己和容晔就完了,还夹杂着从小对他的感情。
因为她从小就不在父亲身边长大,虽然容正峰不常回家,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和蔼,两人基本很少交流。可是他是容晔的父亲,是家里的男主人,是自己从小心中对父亲这个角色定义里最鲜明的形象,所以也算是个特别的存在。
因为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自己和容晔分别带礼物,偶尔会在饭桌上说问几句她的学习情况,话从来不多,却也透着些许关心。在没发现母亲的事之前与他的事之前,她对容正峰的感觉总有那么一点特别的。
展看着抓着容正峰手的陆弯弯,听到她哭喊:“容爸爸。”也楞了一楞,没想到是她认识的人。
这时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前车灯打过来,使他们的视线也明亮起来,容正峰那张沾满血迹的脸也愈加清晰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医护人员很快过来,抢救容正峰时,展把陆弯弯往后拖了拖。抢救时现场一阵混乱,最后容正峰被抬上救护车,陆弯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展紧随其后。
“容爸爸……容爸爸……”陆弯弯紧张地抓着他的手,一路上都在掉眼泪。
见她这个样子,医护人员一点也不怀疑他们是亲属关糸,只叮嘱着不让她动病人,面色凝重。到了医院,容正峰被抬到推床就进了手术室。
“家属在外面等。”护士将陆弯弯挡在门外,手术室的大门在她面前关闭。
陆弯弯就站在那里,身上也不知什么时候了沾了许多的血迹。她等了很久,手术室的门开开关关,到处都是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让人感觉更不安。
“他会没事的。”展站在她身边安慰。
陆弯弯双手紧张地交扣在身前,都有些控制不住颤抖。
他想劝,可是看着陆弯弯这样子,让他明白这里面伤得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容爸爸流了那么多血他们都看到了,他毕竟不是医生,单单只是这几字一点作用也没有。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沉淀得有点久。陆弯弯也慢慢冷静下来,才想起来给容晔打电话。
彼时,容晔就在离出事故的前面一条街上,虽然隔着一条街,却是天壤之别。这里也挺偏,却有一座类似像民国时候留着的官砥。
这地方平时也不常见人,看着庭院深深的,传言不一,一般却都不敢靠近。
容晔的车子就停在门口,仿古的大红灯笼下,墨绿色的车色本来就有点深,不特意了靠近看,也只看到个模糊跑车形状。
他刚熄了火下车,门就被人打开。
“容少。”进来的人恭敬地迎过来。
容晔下车后朝他微微颔首,便被他引着抬步往里走,问:“我约的人来了没?”
“来了,正在屋里等。”那人回答。
两人没进正屋,而是从侧门的月牙门过去,进了一处院落,吱呀一声,有些老旧的木门推开。坐在雕花椅上的男人站起来,喊了声:“容少。”
容晔点头,示意引自己来的人出去。
两人也没有废话,一边喝着茶一边谈正事。当然,能来这地方谈也不是明面上的生意。
屋子的外形虽然古色古香,许多家具也保留着,还是有许多现代化的东西。院子幽深,听不到人的声音,窗外传来虫蝉的叫声,显得愈加清清冷冷。
“对了,楚暮晚被送到国外去了。”谈话结束时,那人突然提了一句。
容晔抬头看他,倒是不意外。出了这样的事,楚家还让她留在国内,那倒是稀奇了。却又问:“楚幕天呢?”
那人皱眉回答:“也不知道他是真有本事,还是楚暮熙放水,人一直没有被楚家抓到。”
容晔听了沉吟,并没有说话。
“现在楚家因为这件事颜面扫地,好多人都躲着他们,处境已经不好。我们要不要动手?”那人说,虽然看起来沉稳,跳动的眼眸还是显出一些跃跃欲试之色。
容晔摇头,说:“先派人盯着楚暮晚那边。”
“嗯。”那人应。
容晔起身出了门。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解,楚家也是根深叶茂,他知道得罪了楚家并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既然不能和平相处,明知是劲敌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他从来都不是处于被动的地位的人。
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他只能一步步来,沉稳一直都是他的性格。
本来是要回去的,想到陆弯弯那个空荡荡屋子又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那个面积,以前觉得两个人都拥挤,刚刚陆弯弯离开之后……目光落在天际,今晚天气不错,月光清冷地照下来。
“容少?”引他进来的人试着喊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觉着他今天的情绪不太对?
容晔转头,看到他走过来。
那人看着月光下的他,身上穿着最简洁的衣物,可是每个褶痕都立着,只有袖子卷到了手肘处,显出几分随意。
“张叔,你想说什么?”容晔唇角牵出个极淡的弧度。
能让他显出这种温和的表情的人不多,这个张叔跟父亲一般年纪,曾经做过容国诚的勤务兵,与容家相处的极好,容晔小时候也很喜欢他。
早些年,因为他家里的一些原因回到了地方,容晔是来到了z城后又找到了他。他过得并不好,毕竟又当过兵的,还有些硬脾气,又不想靠容家的关糸,容晔便叫他过来看院子。
说是看院子,他便就是看院子,容晔偶尔会约人进来,他也看出那些人都不简单,别的事他也不过问。
他是可靠的人,容晔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儿,给的月薪自然不低。张叔也知道他容晔的心意,所以更加尽心尽力地回报。他一般不也多嘴,可是见容晔最近长期待在z城,见报纸又说与陆弯弯在一起了,陆弯弯他也是认识的,作为长辈这时候就想多句嘴。
“张叔看到弯弯回来了,你们是打算结婚?”两人都不小了,这事若是定了,他还要好好想想准备个什么礼物。
“还早。”容晔笑笑,模梭两可地回答。
容正峰与兰溪的事自然是秘闻,外面没有人知道,包括张叔,所以他不知道容妈妈反对得厉害,只记得以前容妈妈挺喜欢陆弯弯的,以为两人的婚事会水到渠成。
容晔随便与他聊了两句,便借口走了。
想到陆弯弯,胸口总有块地方是堵的。坐在车上点了支烟,仪表台上手机便震动起来。他俊毅的脸在袅袅的烟雾里,不为所动。
打电话的人似乎契而不舍,让他不由想到展的那个电话,抓起电话来想要关机,看到竟是陆弯弯。手指顿住,却没有马上接。
手机仍嗡嗡地震动着,铃声未断,机身折射出的光线一闪一闪地打在他脸上。半晌,他捻灭手中的烟蒂,才点了接通键。
“晔哥哥,你快来医院,容爸爸他被车撞了,现在在急救室里——”是陆弯弯的声音没错,而且是抖的,可是他听到容爸爸三个字时还有点懵。
那头陆弯弯的情绪还是很激动,又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可是透露出一个消息就是第一句话要传达的意思那样明确,那就是容正峰在z城被车撞了,现在在急救室里。
容晔只觉得脑袋一炸,那毕竟是他父亲,问清了哪家医院,墨绿色的世爵c8窜出去了,穿超夜色,一路朝着医院而去。
车子吱地一声停医院门口,他甩上开车门便大步走进去,在护士台问到容正峰的情况,那人见他匆匆忙忙的样子便指了急救室的方向,他便直接奔了过去。
他去的时候容正峰还在手术室里,远远就看到陆弯弯缩在门口的塑料椅上,头发有点凌乱,脸几乎要埋进曲起的腿面上,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脆弱。
“弯弯?”容晔喊。
陆弯弯闻言转过头,他已经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陆弯弯一下子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整个身子扑到他的怀里。
容晔感到她身子颤抖,以为她吓坏了。抱着她,安慰说:“没事,没事,有我呢,弯弯。”虽然还不知道父亲的情况,他也焦急,但是他只能先这样安慰陆弯弯。
陆弯弯听了却更加难受,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所以只能哭。
容晔开始看到她胸前有红色,确定她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这时接到报案的警察已经追到医院,首先看到的是容晔,有些诧异,又有点不确定地问:“容少?”
容晔呢,本来是低调的。可是因为分公司成立,最近在电视上爆光率颇高,可谓将z城新一代的青年才俊都比了下去。本来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糸,可是因为陆家的事,他在公安局里也露过两面,上面又特别交待过,深恐得罪了这位贵人。
容晔蹙眉,陆弯弯听到声音已经从他身上起来,手背压在眼睑下擦拭。
两个警察见容晔不说话,迟疑地看了眼手术室,这个例行的询问还是必须的。其中一个清清噪子,说:“我们刚刚接到报案,说霞飞路出了事故,那辆车子是不是陆小姐的?”
他们接到报案时也没想到这事能牵扯上容晔,本来是一般的事故,处理多了都麻木,可是牵扯上容晔就让他们头疼了,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就算了解了还要请示上面。
这还没怎么样呢,那个问问题的已经是一脑门子汗。估计知道里面伤的容正峰,整个z城都要炸锅。
不等陆弯弯回答,走过来的展已经急了,两步上前,抢着回答:“当时是我的开的车。”
他刚刚见陆弯弯情绪好一点儿,就去给她买了杯水。
容晔见到展的出现,下意识地蹙眉,没想到他也在医院里,而且与父亲出事有关。
“那请出示你驾驶证。”有人顶事就好,办案的人暗暗松了口气。
谁不知道那陆弯弯是容晔的女朋友,能撇清还是撇清的好。
“没有。”展回答,还挺理直气壮的。
陆弯弯觉得眼前一切挺荒缪的,赶紧挤到展面前,说:“不对,是我开的车。”
“是我!”展拉开她,有点着急。
容晔看着争先恐后的两人,眸子暗沉下去,甚至泛起厉色,说:“够了!”
他爸还躺在医院里,他们这是在自己面前闹哪一出?
陆弯弯看着他,心颤了一颤。也不是在乎展,而是里面那个人是容正峰,是容晔的父亲,并不是有人顶事,她就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如果这件事这样不清不楚的,她以后要怎么面对容晔?更何况还不知道里面容正峰的情况。
警察看到这情况,也觉得很诡异,哪有抢着顶事的?看两人这互动,倒像是情侣。那人无辜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也知道想法不对,这也不般配,更何况全z城的人都知道容晔与陆弯弯是一对。
“把人带走。”容晔拽过陆弯弯的手臂,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可是人家有资本啊,两个警察也听话,对展说:“请你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这本来就是展要的结果,倒是配合,跟着两人要走。
“等等。”陆弯弯觉得乱套了,要解释清楚,可是两个警察根本不听她的。
这件事总要有人要负责。
“不关展的事,是我开的车……”她着急地抓着容晔的袖子,想我解释。可是接触到容晔的目光,剩下的话又吞了回去。
他的眸色一直漆黑如墨,因为内敛,因为感觉总是胜券在握,所以那眸色波动极少。但是此时此刻,他捏着自己的手臂,咬紧下颌,眸色翻涌,最后泄出一种类似失望亦或痛心的神色。
那种眸色,骤然撕扯住她的心房,让她将不自觉地噤了声。
这时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容晔放开了她,两人都想知道结果,所以一下子迎上去。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看着两双充满担忧与期待的眼睛,说:“人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还要在加护病房接受观察。”
不管怎么说,人暂时还是没事,两人都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容晔的助理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说着感谢医生的话。
主治医生走后不久,容正峰就被推了出来,两人跟着去了病房。
特护病房是允许有一个家属进去陪同的,可是容晔没有进去,陆弯弯也没有进去,两人通过外室的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护士进进出出几次,都觉得这两人太怪。
两人也不说话,空间里带着一种浓到化不开的压抑。
陆弯弯虽然担心展乱说话,不过她知道这事不可能这么快定案,只能等容正峰情况稳定下来,找个机会与容晔谈。
不管怎么样,是她该承担,都不该由别人来代替,不管结果如何,她们都该真实的面对。不是倔强,也不是执拗,只是觉得如果这样对自己,对展,对病房里的容爸爸,以及容晔才算公平。
一夜无话,明明累到了极致也毫不睡意。
早上的时候,容晔的助理不知在他耳边报告了什么,两人便出去了。
护士正好进来给容晔做检查,需要家属帮忙,她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穿着无菌服进去了。无非就是记录一下仪器上的数据,然后测量体温什么的。
忙完之后她跟着出来,护士已经走了,她刚刚摘下口罩,就见一个人影推门进来。定眼瞧去,正是容妈妈。
容妈妈迎头撞见她,也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