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赵莫晚的异样。
连赵云慈也没有。
只有抱着她的兰泽,不厌其烦地安抚着她那颗几乎要被仇恨吞噬的心。知道她呼吸平缓恢复到正常,才缓缓松开遮住她双眼的手。
视线渐渐恢复,在看清楚之前听到赵云慈的声音传来:
“野种?那又怎么样!?血缘什么都没用,只要我在法律上属于赵家,那么你就无法否认我拥有的权力。赵毅风,你不是觉得赵家很了不起吗?看看你的女儿,她根本不屑拥有这个姓氏,甚至为了摒弃这个身份不惜扯起了中国的国籍!看看你的老婆,一个乡村野妇,几句话就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打扮一下点拨几句就能够轻易地吸引你的注意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赵云慈嗤笑道,“你这个盛大的婚礼,是想要摆脱过去依靠亡妻上位的阴影不是吗!?那么,我送你的这个高攀了你们赵家的礼物,还满意吗?有没有让你可悲的自尊心好受一点!?”
柳欣颤抖着流泪,已经不敢抬头了。脸色漂亮的新娘妆已经一片混乱,显得狼狈不堪。
但是没有人在意这些,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想要她给出一个解释。
不论之前是怎么样的相对,此刻赵家二老只希望听到她否定这一切的说辞。
柳欣的母亲仿佛母鸡护崽一般地站在女儿身边,挡住这些人的目光,紧张地辩解道:
“这和欣儿无关!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赵云慈似乎对这样的指责毫不在意。柳欣的反应已经足以证明一切,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柳欣,你的美梦成真了,感觉怎么样?嫁入赵家,做上豪门夫人的感觉,兴奋吗?开心吗?是不是有一种飘飘然浑然忘我的感觉?……既然这样,在这个时候毁掉你的美梦,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是吗!?”赵云慈冷笑着,毫不顾忌地大声说道。
兰泽看着有些癫狂模样的赵云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神色如常的赵莫晚。
明明她看起来并没有再动摇,他却还是在担心。
真是……无可救药了。
赵莫晚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轻轻抬起十指相扣的手,在兰泽的无名指上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猛然僵住的身体,有些开心地笑了笑。全然不在意自己笑的这个时间点有多么奇怪和不搭。
“小疯子!”兰泽有些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唤着这个充满亲昵的绰号,看着她小巧白皙的耳朵渐渐变红,才满意地离开,暂且放过了她。
这种时候还不忘来招惹一下自己,还真是只有赵莫晚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然而在赵莫晚突兀的笑容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的同时,柳欣的母亲似乎还不死心地辩白道:
“我们欣儿只是喜欢上了毅风。这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了,你这个小辈跑出来说什么胡话!”
“够了,你别说了!”柳欣的父亲上前,出人意料地狠狠给了自己的妻子一个耳光,让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女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忘了反应。
“各位真是对不起。今天是我家女儿大喜的日子,实在没有想到拙荆这么不知趣。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关于今天的事情,会给各位一个解释的。”
然后又对懒散地窝在兰泽怀里冷眼旁观的赵莫晚深深鞠了一躬:
“赵小姐,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态度诚恳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拒绝。
赵莫晚终于正眼看了看这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男人,兴趣满满地刁难道:
“如果我说不呢?”
终于还是将注意力转回了赵莫晚身上。
她却突然离开家属席,大步走向舞台。大长摆的裙子微微飘起,上面的星光仿佛活了一般随之舞动,毫不淑女的走法,却带着洒脱和自如。全然看不出刚刚在进场的时候还需要依附着兰泽才能走得稳路。
“话筒给我。”打断正要介绍下一个节目的司仪,赵莫晚神色自如地要求道。
司仪小心翼翼地将话筒递上,不敢看向今天雇佣了自己的赵毅风,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一对男女绝对比赵家更加惹不起。虽然他不知道法国的伯爵究竟有多大的权势,可是至少大使馆和外交问题几个词,他可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各位晚上好,我是赵莫晚。”声音拔高了几度,没有了刚才的漫不经心和慵懒,赵莫晚清亮的声音带着奇特的穿透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她,也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大家都是受赵先生所邀请,前来参加他和柳小姐的婚宴。而在婚宴上发生这么混乱的事情,实在也并非我们所愿。我感到非常抱歉。”深深地一鞠躬,让赵莫晚的面容看起来都柔和了几分,多了几分安定人心的力量。
“关于刚刚大家听到的或者看到的,我当然没有权力阻拦你们和自己的朋友交流分享这些见闻。可是赵家在青城的发展,多少还是靠着名声在做事的。在坐的各位或多或少都和赵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也都是赵氏的老朋友了。我相信大家会很清楚长远来看,怎么做才是最好。
或许你们会说,我一个和赵家没有法律关系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那么,说个带有私心的理由,我不是为了赵家。我的上司兼亲密的……爱人,要在青城建一座媲美于法国总部的夕阳酒店。这是我的故乡,我喜欢青城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我不希望因为一些毫无关系的人和事,干扰到这份送给我的大礼。各位如果有兴趣,也都可以来参加卡佩集团的竞标。我们正在寻找一个可以顶替赵氏接下夕阳酒店装潢和内部设施提供的合作伙伴。”说着还俏皮地冲兰泽眨了眨眼,让台下不少生意人都跃跃欲试,对赵莫晚这番恩威并施的说辞似乎很是受用。
她的言辞清晰,让这些经验老道的商人都不禁为之信服。思索片刻便也懂了其中的意思。
赵莫晚只不过要求他们守住今天听到的东西,至于赵家,她已经不在乎。
这是在变相承认,赵莫晚和赵家没有关系了。
大部分人立刻会意地点头,和善而讨好地对赵莫晚笑了。这样的便宜,对他们而言自然百利无一害。说不定还有可能就这样把赵家挤下去,成为青城新的商业霸主也说不定。
“晚晚,乱说什么呢!快下来,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赵父虽然已经不是总裁,却也很清楚和卡佩集团的合作可以为赵氏带来多大的好处,被赵莫晚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断了财源怎么可以!
在场的其他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曾经在青城呼风唤雨的男人狼狈的模样。
这样的女儿,怎么可能被他赵毅风简简单单地掌控!?
这赵氏当真是把宝石当了鱼目,顽石当了至宝。不管那柳欣肚子里是个多好的种,且不说他出生的时候赵毅风或许就可能完全失势了,但是柳欣这么个母亲,就注定了这教育上的差异。青城地方本来就不大,不少人也还是知道些许关于赵家的往事的。
关于那位“英年早逝”“为国捐躯”的原配赵夫人,大部分人虽然听到过不好的传闻,却始终没有办法将那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和背弃丈夫联系在一起。此刻看到柳欣失态的样子,更是觉得和豪门二字完全配不上。当真还是因为出身不同,差了一大截。
“至于刚才说了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柳先生,”赵莫晚莞尔一笑,“说实话,我对你的解释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你的女儿能够给出一个真正称得上是合理的解释,我想今天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对她心心念念的赵家家产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如果不来惹我,我或许还能大方地直接将继承权拱手相让。可是相对的,如果我觉得什么作为是在向我不自量力的示威……不好意思,我并不是个大度的人。也并不介意依靠他人的力量也仗势欺人一把。”
众人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人”,指的是此刻一脸笑意看着她的兰泽。
柳欣的父亲脸色灰白地低下头,没有了刚刚掌掴自己妻子的气势,想要带着妻女就这样离开青城的冲动涌上心头。奈何那母女俩饶是如此也依旧不肯就这样离去。她们可是听到了,赵莫晚会把家产拱手相让!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弃!
“我去补补妆。”柳欣抛下一句话匆匆离开了会场。
赵莫晚也并不阻拦,依旧笑意浅浅地在舞台上行了一个漂亮优雅的宫廷礼。对着的方向自然是——兰泽。卡佩伯爵。
“那么各位请尽情享受接下来的婚宴。我和伯爵大人就此告辞。”
兰泽也不怪她的自作主张,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上前绅士地牵过她的手,印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赵莫晚和他相携离开的时候,看到家属席上乌云密布的气息,心情莫名地感觉很好。
原来真的没有恨也没有在意的时候,看到别人出糗,还有这样幸灾乐祸的感觉啊。
“兰泽,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讨人厌?”低声喃喃自语着埋下头,“连对自己的家人都这样。”
“azur,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亲人。有的人虽然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但是一辈子怀念着愧疚着,你无法否认他们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有的人虽然养大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其实从没有用心照顾过夜没有把自己的孩子当做自己的骨血认真对待。你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家人,感到自责和愧疚。”兰泽柔声安慰道,“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我发现,你或许是那条引诱夏娃偷食禁果的毒蛇。”赵莫晚笑了笑,打趣地说。
“比起那条蛇,我更想做那颗被你吃掉的苹果。被你一小口一小口地吞下,融入骨血,再也不用分离。那样多好。”
“伯爵大人,你的形容可以更恶心一点的!”
“我都这样说了,你难道不应该感动得一塌糊涂吗?”
赵莫晚甩开兰泽的搀扶,直接脱掉高跟鞋,赤脚踩在酒店的大理石地板上,欢快地像个野丫头一眼跺了跺脚才回头看向他——
“lzeux,你已经被我放在我心上了。所以,不要再患得患失了。”
兰泽一直记得她那个时候的笑容,比她身上的任何一件首饰和裙子上的星光都要耀眼迷人。
原来陷入神魂颠倒的爱恋里,真的会让人失去理智。
------题外话------
我点题了!居然真的点题了!请容许我赞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