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舟表面上是博学狂狷的闲人野士。实际上很有野心。他想入朝为官。而赵英是皇帝。这样一想就简单了。一个表面上平静,实际疯狂冷血的人让人无法信任。而这个人又极有手段和权势。那时刚刚打下邻国,10年内不会再起战事。她掌握着几乎全部的暗势力,那些人多数甚至只效忠她。打下邻国,她功不可没,在军中也有了极高的人望。加上她大概在打仗时暗中除掉好几个反对她的人和将领,这触动了赵英的逆鳞。
黄小蕾冷静的想着。她在屠杀强盗村的时候就疯了。从小在温和的环境中长大,健全的法律,稳定的社会构成,父母的教导,是她认知的地基。这些全在那时毁了。和所有杀人者一样,她那时是恐惧又兴奋,更多的是愧疚。这种愧疚折磨着她,让她发疯。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也没有勇气自杀,于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很多精神病人会变成流浪人员,因为他们只剩吃和行走的本能。意识是混沌的,根本无法思考。
赵英看中她是因为她会武功,而且长的还行,有利用的价值。于是让白露把她绑了回去,命人治好了她的疯病。之前黄小蕾一直觉得赵英查不到她的家,其实在决定用她时,赵英就查过了。地主之女,游方道士之徒。被强盗拘禁,出来后屠杀了整个强盗村。那个村落并不与世隔绝。黄小蕾的意识中,她离开时烧了那里。那里会变成废墟,她把那里上了锁,然后忘了。实际上断梁残瓦下未烧干净的尸骨如同人间地狱。很容易让人查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治疗黄小蕾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让她继续杀强盗,然后告诉她杀人是对的。这减轻了黄小蕾的负罪感,让她渐渐有了理智。如果只是这样,黄小蕾大概会变回正常人。但赵英需要黄小蕾为他工作。在他眼中她是廉价的工具。他让她去杀人,以色事人,巧取豪夺。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她的地位仅次于奴隶。
如果说屠杀强盗村时她还有一丝理智,一丝希望。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希望有人能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希望有一天她会重新过上正常生活。赵英毁了那丝希望。她清醒的看清了这个绝望的世界。
这次她没有崩溃,她开始适应。性格由原先的懦弱瞻前顾后变成狡诈狠毒。她可以说出任何恶心的情话,她看向任何人都可以微笑。她可以与别人建立感情,然后背后捅那人一刀。她想报复,想毁灭赵英想要的一切。为了这个目的,她必须得到他的信任。她尽力做好每一件事。她展现出常人没有的才华和超越这个世界的知识与见识。她开始大放异彩。
衡量一个老板的好坏是看他对待下属的态度。当黄小蕾展现出来的才华让赵英掌握不住时,赵英失去了主动权。当时的皇帝,赵英的父亲介入。他把国家的暗势力交给黄小蕾掌管。黄小蕾成为他的人。
战事爆发,赵英上前线,却因为经验尚浅,误中埋伏。被敌军俘虏。她奉命去营救,其实她当时有两个使命,能救就救,不能救就杀了。赵英的死能提高我方军队士气,也能免去耻辱。
于是她化名李亮到前线。本来她只是挂名。但前线混乱,正副将领先后不幸战死,她这个京城来镀金的世家子将军成了最高将领。情急之下,她领兵反击。前世零散的军事知识,加上一点运气。毫无领兵经验的她,带着士兵一路反击,不但大败敌军,还救回赵英。
她不能让赵英死。相反,她要让赵英当皇帝。赵英最想要的就是那个位子。她要让他过足了当皇帝的瘾,再让他失去。那会是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的事情。她顺利让赵英登上皇位,然后对邻国发动战争。计划得到兵权后发动兵变。前线时,她在杀敌的同时也排除异己,将所有绊脚石都以各种名义死在战场上。
她几乎成功了。在那之前,传来食人巨蟒的传说。那只巨蟒之前在邻国,现在跑到这边。据说已经杀死30多人。民间传说是赵英篡位登基引起的异象。现在想想,这个说法大概是赵英命人传出去的。有了这个前提,黄小蕾去诛杀蛇妖,服下妖丹就变的顺理成章。
她服下妖丹后,只有一半时间是清醒的。她的确打算杀了白露,没有杀他,不是因为什么竹林,而是蛇妖的意识忽然发作,她忘了要做什么。思维混乱时,她不知怎么对赵英产生强烈的愧疚,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于是就去皇宫把他应得的都还给他,放下一切去流浪。
然后她又迷迷糊糊回到地主爹那里。地主爹非常高兴她回来,对她的异常毫不在意,一直悉心照料。于是她从此不再动武,只做一些修身养性的事情。那只蛇妖修炼了几百年,融入她的意识后根本无解。清醒时,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分离出一个干净的人格。
这个人格知道全部的记忆,但性格是赵云芳和黄建国养大的那个孩子的性格。这样,现在的黄小蕾出现。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竹林的男子是她想象出来的人物。竹林是她心中净土的化身,实际上她在那里每天忙着处理各种消息,很少有时间看竹林。只是偶尔看过一次,然后记在了心里。她需要一个发泄口来排解绝望,于是她想象出一个男子,一个她爱着,却得不到,亲手被她毁了的男子。对现实的绝望和良心的愧疚变成了一个实际的人,她为那个男子痛彻心扉,然后继续生活。
听起来荒唐却很有效果。杀人,欺骗他人,伤害他人。所有让她痛苦不堪的事情都转嫁到那个被她‘杀死’的男子身上。她成功的以此为转折点,放下了一切。达到心理上的痊愈。
有人曾说:对逝去年华的追忆无须与真实记忆如一。
马克吐温曾说:当我还年轻时,我总能记住一切,不论那究竟有没有发生。而今我的身体机能每况愈下,很快我再也记不住任何东西,除了那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种结局很令人伤感,然而却是无法避免。
——主人,这只妖要醒了。
黄小蕾退后一步,剑尖仍指着它。只见五色鸟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一双如翡翠一样的琉璃眼马上看到黄小蕾。它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没能成功。
“为什么要杀我?”黄小蕾看着它。
妖怪神色慌张,它眼睛转动,却不说话。注意力放在四周。
“我知道你能说话,想再挨一次雷劈么?”黄小蕾说着,让沃克发出一道闪电击在五色鸟旁边的石头上,把它吓的挪了半米。身上的伤口开裂了好几处,血如泉涌。
“卑鄙的人类,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五色鸟并没开口,黄小蕾却听到它的声音。看到它怒气冲冲的表情。
“为什么杀我?”黄小蕾再次问。
“因为你杀了我的一个同类!”五色鸟尖叫着说。
“我服用的妖丹已经在世间流传超过100年了。”
五色鸟嗤笑一声:“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的精神严重受损,现在的意识只比婴儿强一点。精神防御像渔网一样。这是你与我的同类两败俱伤的结果。”
“我服用的妖丹是一串青色珠串上的一颗珠子。你信与不信无所谓。”黄小蕾说着抬手,手中出现一个闪电球。她让沃克制造了这个闪电球,她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等一下!我相信你!”五色鸟急忙向后缩:“我知道青色的珠串,那曾经是我一位长辈的东西,后来丢失了。你能说出,肯定是见过。”
黄小蕾没有动,眼看着五色鸟血如泉涌。血如泉涌,很形象的词,它是水做的么?怎么这么多血?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我的责任,我愿意补偿。我会守护你的家族500年。500年后若你家族有难也可以来找我。”五色鸟强撑着身体,只凭那双翡翠一样的眼睛看不出它的表情。
500年。500年可以产生多少代人类?她终究不是完整的黄小蕾,她没经历过记忆中的那些事情,无法感同身受。无论是对于赵云芳还是黄建国、赵英。她没有爱也没有恨。这更像是拍摄电影的续集,她看了第一部电影,按照之前主人公的感觉演出续集。所以这个建议对她并不诱人。
——主人?
——嗯?
——你在发呆。
不知不觉,黄小蕾发呆了很长时间。五色鸟已经晕了过去。地上的一滩血感觉触目惊心。天空中盘旋的飞鸟不知何时散去了,只留下一地鸟粪。幸好她身上没有。
——沃克,我会有未来么?
——主人,下一秒就是未来。
黄小蕾笑了。本质上她与沃克很相似,他们都是被设定好了程序。
——主人要走了么?这只妖怪怎么办?
——你想救它?
黄小蕾一点不觉得被一只妖守护500年有什么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没人守护人类也发展到现在了。
——我一直很想研究这种生物。它们与普通生物在生理上的结构是一样的,但普通生物一直在因为周围环境的变化而进化,它们却在不断的返祖。它们异常的寿命,精神力,还有刻印在基因中的传承,都值得研究。
——在你的时代,人类平均寿命是多少年?最高多少?
——我产生的时代,人类从小浸泡基因药物,平均寿命为300岁,最高734岁。
——你抓过像我这样的人研究么?
——是的。主人这样能够‘修炼’的人是我最好一个课题。
——结论呢?
——没有结论。主人现在修炼的功法就是我在研究时得出来的。当时有一个古怪的遗迹,疑似有‘仙人’曾生活过。但未到有什么进展我就来到了这边。
——仙人。有妖怪自然有仙人。既然你想要,那就留下吧。
救这只妖倒是不难,黄小蕾上次制作的药物给它灌下去一瓶。这种药物对他们这种能量强大的生命作用不大,但如果在受伤时服用,还是可以加速伤口愈合的。
药物是吞进胃里带上机场的。在赵英手底下时,这是奸细的必修课程,用来传递信息。其实只是开始比较痛苦,熟练了之后把胃当成储物袋也挺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