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卫先看了箫小杞一眼,把外套脱下随手挂在了椅背上,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只见一面高墙赫然矗立眼前,大卫甩开绳子,百叶窗应声刷拉地又拉下了。夹答列晓
“我不明白,我希望是我搞错了,难道刚才的那一群客人不是中国人吗?”他说。
箫小杞用脚尖搓着地毯上的毛,闷声回答:“是中国人。”
大卫踱步到箫小杞面前,俯首,“那为什么要说谎呢?”
箫小杞低着头,只能看见大卫穿着的浅灰色的休闲裤,裤脚有点脏了,“我没打算说谎,我……”
“你以为酒吧里其他的客人都是傻的吗?他们并不无知,他们总会知道那群粗鲁的人是中国人!我以为诚实会是你其中的一个美德。”大卫毫不客气说道。
箫小杞忽然感觉一口气憋在了心口处,你以为你是谁,能对着我指手画脚,每次都让你骑到我头上,我以后还用混?想到这里,箫小杞原本带着愧疚的脸也冷了下来,她突然就抬起头来直视着大卫,眼眸是死水一般的平静,“别一口一口地说粗鲁的中国人好吗?难道你们伟大的英国就没有一些人渣,难道你们英国的监狱里囚禁的都是圣人!”
“你这是转移话题。”
“好了,我不想再和你多说,我并不认为这件事有多严重,我敢打赌你如果给你机会,你一定不会想让别人知道艳星乔丹是英国人。”箫小杞站起来,取下挂在椅背的大衣,穿上,走到门口,“你不过是认为我丢了你的脸。”
“萧!”大卫想前跨出一步,喊道。
“别再说了,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我现在不想和你争吵,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箫小杞走到大门,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艾玛,这样太酷了,要不要把衣领竖起来呢。
大卫侧着头,耸了耸肩,一边的嘴角往上扯了扯,他的一手无辜摊开,道:“萧,那不是你的外套。”
打开门的动作顿住了,箫小杞低头,才发现大衣长及小腿,懊恼地翻了一个白眼,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摊手,“well。”
她脱下身上的大卫的外套,正想拿起自己的大衣,大卫就先一步上前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手拿起她的大衣,“我们好好谈一下,你不能因为自己国家的人而迁怒于我。”
“我没有迁怒于你大卫,没有,下面的那群人也没有让我很生气,我生气的是你,你懂吗?”
大卫耸肩,显然觉得有些搞笑:“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是你说谎了。”
“我说谎了,对!”箫小杞点头,轻挣开大卫抓着她的手,双手反撑在床头柜上,双脚伸直,“大卫,我们就摊开来说吧,你觉得我让你出丑了,你需要我有高雅的谈吐,你需要我有优雅的举止,你要我上谈艺术,下探文学,当然,这一些我某些时候能满足你,但你显然不喜欢我的身份,当我国家的人出现一些小小的,负面的,不得体的新闻或举动的时候,我想你是恨不得我把全身的血液都换一遍。”箫小杞撇过头,轻轻呵笑一声:“什么人都好,只要不是粗鲁可笑的中国人就行,如果是我们伟大的大英帝国就更好了。”
她试图全身放松,转动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托斯卡纳,喜欢马特拉齐夫人,喜欢卢卡吗?因为在那里没有人会在意我会说几国语言,我有没有看过《堂吉诃德》,我的举止是否得体,我的谈吐是否高雅,我大声说大声笑,我能穿着不合身的长裙在城里晃荡一整个下午而没有人取笑我,我能和马特拉齐夫人一起为了两欧分和小贩吵个面红耳赤,他们不了解中国,但他们尊重我的祖国,他们对我充满了善意,而你呢,高贵的西摩尔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作为中国人,能得到你的青睐就要无条件感激你了。2”
大卫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但面上却分毫未动,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对你有要求,我希望你能成为更好的你,想不到你会是这样地看待我,难道每个人不应该朝着更好的自己前进吗?你喜欢索卡亚的那群人是因为他们的层次及不上你,你能在其中享受优越感,但是你要知道,一直和这样的人为伍,你会慢慢变成他们这样的人。”
箫小杞忽然笑了,只是笑容很嘲讽,道:“呵,你何尝不是优越感十足,但你知道吗,你也并非十全十美的,在我心目中,你目中无人,傲慢自大,并且你对我们的关系没有,也没能力作出任何有益的事,我觉得你就是在等着一位的人物出现,那个人十全十美,完全符合你所有的要求,你自己完全无需作出任何的牺牲。”
闻言,大卫的下颚收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这太荒唐了。”
“而你却连为我作出一点点改变的意愿都没有。”
“我没有做出任何的改变?没有为我们的关系做出任何有益的事?”大卫咬咬牙,这种可笑的理由,他自嘲的扯扯嘴角,“那你呢,你突然消失了一个多月来到意大利,不要说商量,我甚至还得不到你的一个通知,我见鬼的在那一个多月里打了287个电话给你,而当我打第288个的时候,却被告知停机了,我做了什么?呵,我就是做了个傻瓜让你玩弄在鼓掌中!”大卫把手里的大衣狠狠砸到床上,但没能发出任何的声响,他更为地烦躁了。
箫小杞安静地看着大卫发脾气,她语调缓慢,“很委屈吗?因为我没有把自己的行踪报告给你所以生气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发生了什么事,大卫?你来到意大利见到我第一句就质问我卢卡是谁?第二句就是责怪我的行为举止不复优雅得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突然只身跑来意大利,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德国,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我这一个月过得好不好你关心吗?大卫,你想过了解我吗?我喜欢你,所以我迁就你,我心疼你,但我发现,你从来没心疼过我。”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到眼角似乎是濡湿的,温温热热,一摸,却还是干燥的,什么都没有。
此刻大卫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箫小杞的眼神中都快要冻僵了,但是他还是微微扬起下巴,说:“对于这件事情,我并不否认,并且自以为是我最近做的最让我得意的一件事情,我对你和马特拉齐先生的情史丝毫不感兴趣,没主动提问我想这是作为一名绅士的最大的善意。”
“好好。”箫小杞不停地点头,猛地伸手从从床上捞起自己的大衣,穿上就想出门,但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她又停下了,半转过身,微笑说:“如果先生你真的是如你所言的那么绅士的话,为什么不是你出去呢?”
“我们还没谈好。”大卫扬了扬下巴说。
“出去。”箫小杞心里却憋着口气,伸手拉着大卫的手腕,往前一扯,出其不意,又迅速按着他的腰猛地一推,大卫往后一仰,后脚跟退到了门框线上,箫小杞再眼疾手快把门关上,上锁。
箫小杞靠着门坐了好一会,听门后再也没有声响,才走开,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眼睛睁大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黑点,用手在鼻子下面擦了擦,一抽,眼泪就不可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顺着侧脸,淹没在发鬓间,但她什么话都没说,依旧死死瞪着天花板,好像对自己掉眼泪这事毫无所觉。
好一会儿,箫小杞也不知过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感觉肚子饿了,想了想她坐了起来,斯条慢理穿上大衣,双手反撑在床沿垂着头又坐了好一会儿,听到楼下好像有些吵闹声才又回过神来,站起来打开门,一出门,没想到就看到了靠在门对面走廊上双手环胸的大卫,被推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他还没来得及穿上大衣,而这小旅馆的走廊显然也是没有通暖气的。
箫小杞没想到时间过了这么久他还会在这,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还在这?”
大卫撇了撇嘴,避开箫小杞的视线,“……我女朋友还在里面,我当然在这。”
箫小杞半张着嘴,显然有些惊讶,“即使我刚才对你咆哮还骂你是傲慢的饭桶?”
“原来你还骂了我是饭桶?”
“在把你推出去之后骂的。”箫小杞耸肩。
大卫站直身体,双手插在裤兜里,“原来如此,我现在能进去吗?”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地今晚就坐飞机回英国。”
“我是希望的,但很遗憾,我的钱包行李都还在房间里,而且……”大卫微微歪着头,眼神像是刻意回避,“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还是爱你的。”
“叮——大卫好感度+10,总好感度78。”
“你,你刚才说什么?”箫小杞的嘴唇因为吃惊而微微张着,脸颊带着红晕,而黝黑的眼眸则湿漉漉的,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大卫。
大卫感觉自己的脸,手还有浑身上下都越来越烫,那几乎未经思索就脱口而出的几乎称得上的话更是让向来自视甚高的大卫感到羞恼,恰好有一群来旅游的学生经过,听到大卫和箫小杞的对话,经过的时候都纷纷起哄。
大卫咬牙,向前一步跨过走廊就想推门进去。
箫小杞退到门后用身体死死抵着门不让大卫靠近,“你不说清楚别想我让你进来。”
“老天,你想听什么!先让我进来。”大卫低吼,那些学生见有戏看,并不急着进房,而是三三两两就站在自己房门的走廊上,嬉笑着准备看戏。
箫小杞露出一掌宽的门缝,把脑袋伸出来,“你再说一遍你刚才的话。”
“我警告你箫小杞,别得寸进尺了。”顾及到那群学生,大卫放低了音量,咬着牙凑到门缝边,“好了,我们能不能像个成年人一样交谈。”
“能,前提是你把你前面的话再说一遍。”
大卫浑身一僵,紧接着喉咙明显的上下浮动了一下,他微微俯身,靠近箫小杞,那角度看起来好像下一刻他就会吻上箫小杞的双眼一样,他缓声说:“……我还是爱你的。”
学生的起哄此起彼伏,大卫恨不得把脸埋进脏兮兮的地毯里,说完这句话,他就不管箫小杞是不是还在房门后,用力就推开门。
箫小杞被突然的力道往后推,差点摔倒在地,好在平衡性不错,简见大卫已经走了进来,她把门关上,转过头忽然低头,笑了起来,先是双眼弯成月牙的形象,然后是完全不顾及形象地,大声地笑着,笑声仿佛也是从胸腔中发出来的,真实而令人震撼。
箫小杞越笑,大卫的心里越懊恼,他恨声威胁说:“别笑了,女士必须笑不露齿我想你是知道的。”
箫小杞却不管不顾,依旧放肆地大声地笑着,“既然你爱我,你以后就要听我的。”
大卫很是嫌弃地瞟了她一眼,四顾找着东西,漫不经心说道:“别傻了,姑娘。”
“……”是有点异想天开,不过这是迈向胜利的很大的一步,所以箫小杞换了个说法,“那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我有什么错?”大卫皱着眉翻开床单,没看箫小杞一眼。
“你妄图改造我,你看不起我的祖国。”
闻言,大卫微微眯着眼,瞟见箫小杞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了忍叹了口气道:“好好,很遗憾我的想法不能一时半刻就改变,但我会试着去尊重好吗?快把我的大衣找出来,我们出门吃点东西,老天,你不饿吗?”他又把行李包里翻找了一遍。
“哦,你的大衣刚才被我扔进垃圾桶了,哎哎,别发脾气啊,因为刚才太生气了嘛,要不你穿我的?”
……
最后大卫套了两件毛衣出门,虽然这并不符合他的审美,箫小杞跟在后面夸张地笑,有时甚至笑得前仰后合的,大卫几次气恼地转头瞪她,箫小杞就立刻装作无辜地看回去。
所谓饱暖思淫欲,吃饱了饭理所当然就要四处晃荡寻找机会增加好感度了,想要在佛罗伦萨拍个全景最好去处就是米开朗基罗广场,在阿尔诺河北边的山顶上,同样是佛罗伦萨的观景台。
穿行在那些狭窄的街道里,仿佛跟往昔文艺复兴那辉煌的时代一样还能听到马蹄声,闪耀着文艺复兴时代光芒的建筑和绘画还保存在这里,站在山顶,佛罗伦萨城尽收眼底:阿尔诺河的旧桥,乌费齐美术馆,市政厅塔楼,主教堂的红圆顶,彩色的乔托钟楼,满目繁华。
从广场上下来,沿着阿尔诺河走着去维琪奥桥(pontevehio),又称旧桥或金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桥上,谈论着但丁和贝特丽丝在旧桥边上演但丁版的“廊桥遗梦”,但丁一共只见过贝特丽丝两面,两次都是在这旧桥边,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可但丁依然为这样一份情感身心投入,他把对这女子的爱恋都倾注在了作品《新生》中,贝特丽丝虽未在现实中享受但丁给予的爱情,但是她成为了但丁作品中的女神。
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一轮月亮挂在空中,反映在阿尔诺河里,和着河边路灯的光开起来像是有无数个月亮一样。
大卫松开箫小杞,扶着河边的栏杆站了站,坐到了一边铁质的椅子上。
箫小杞站在后面,歪着脖子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用报纸包着的生日礼物,才迈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月亮真圆,真漂亮。”
“把礼物交出了”大卫懒洋洋的往椅背一靠,毫不客气摊出右手。
“……”能不要这么像打劫么,箫小杞忍着把礼物扔进阿尔皮诺河的冲动,粗鲁地把礼物塞进大卫的怀里,也坐在了铁椅上。
大卫斯条慢理拆开报纸,金鱼缸里塞满了用剩的彩色短铅笔,因为这两天一直把它放在背包里到处晃悠,有些铅笔的笔芯已经断了,封住开口的胶带上的灰蓝的颜料也有些脱落,“看起来像是随便在哪拿来应付的。”
“哎哎,先生,你这样太不礼貌了吧,现在不是应该真诚地说‘谢谢,我很喜欢’吗?”
“你希望我说出违心之话?”
“现在这个情形是的。”
“好吧,谢谢,我很喜欢。”大卫胡乱拂开散乱在箫小杞额前的碎发,在上面印上一吻。
箫小杞歪着头笑着,“亲爱的大卫,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得到你所愿,祝你永远保有你所有的美好的品德,祝你拥有强大的内心,不顾世俗动摇,坚持自己的原则……”箫小杞紧紧拉着大卫骨节分明的大手,絮絮叨叨说,她的眼中氤氲着一层雾气,仿佛下一秒就会落泪一样,可是嘴角却挂着一抹令人心跳加速的笑容,“大卫,你要知道,我是希望你幸福的。”
……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