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式死于难产,所以她的忌日那天也是陆颜玉的生辰,娘亲的忌日遇上女儿的生辰,高兴的事遇上伤心的事,无论如何,这庆生自然也是要被忽略过去的了,陆颜玉从冬梅那里听来了一些只言片语,也大致的听出来了一些关于往年自己寿辰时的细节。
以前的那位原主,性格莽撞,做事无礼,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即便没有梁式去世的原因,恐怕真心愿意为她庆生的人也没有几个,加之每年一到了腊月十二,亲近的人都会把这一天自动定位为梁式的忌日,而非陆颜玉的生辰,所以往年的生辰并没有怎么像样的过过。
到了今年,‘空降’而来的陆颜玉其实也并不想过什么生日,一来,腊月里的这一回并不是她的真实生日,冒名顶包就不用做全套了吧。二来,梁式用死换来了她的这幅皮囊,无论如何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过生辰,否则那就是真的不孝了,不孝视为女子无德,可是会影响自己在这个时空的闺誉的,就算是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这样捡来的生日不过也罢。
翡翠来踏雪斋的第二日,陆连城又派丫鬟带了亲自来了一趟,无非是叮咛她梁氏忌日千万别睡过了头,穿衣打扮要合乎规矩,丫鬟来说了一大堆,把陆颜玉都绕迷糊了,难不成这个原主连亲娘都不要,亲娘的忌日都会胡作非为的吗?
临睡下的时候,趁着冬梅守夜,陆颜玉又问了一些关于梁氏忌日的往事。
“冬梅,你说爹爹刚才派人来的意思,是不是还是对我不放心啊。”陆颜玉装着不怎么开心的样子,跟冬梅说起了‘心里话’。
“小姐别多想,二老爷也不过是嘱咐几句罢了,其实每年一到了夫人忌日的前几日老爷都会特别紧张。多叮嘱小姐几句也是应该的。”冬梅会说话,总是把事往好的一方面拉拢,顶多也是为了主子心里舒服。
“那去年…我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陆颜玉按照自己心里的猜测,大胆做了论断,去年梁式忌日的时候原主一定是闯了祸的。
一提起去年,冬梅神色有变。也有点儿支支吾吾,“其实…去年…其实…主要也是小姐年纪小的缘故吧。年纪小总是会觉多,所以起晚也不是您的…您的错…”
陆颜玉这下明白了,去年梁式的忌日,原主赖床起晚了,这个,细究起来也还好,不算特别出格,那前年呢?
“可是,还有前年呢。前年我也太小孩子气了…我…”陆颜玉说着说着开始抽泣。
冬梅又劝道,“小姐别难过,前年都怪奴婢,那个时候如果奴婢多劝一劝您,您就不会真的穿着嫣红的裙子出门祭祀夫人了…”
… …
陆颜玉满头黑线,原主啊原主。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牛,你亲妈的忌日你敢花枝招展的去墓前,这事搁在现代,也得是一身黑或一身白,再配上合适的墨镜吧,在这么重视伦理纲常的封建社会,你还真是一朵奇葩。
陆颜玉不敢再往前推测了。就让原主的劣根性随风飘散吧,既然她路彦雨来了,就得让陆颜玉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才对。
“算了,往事就不提了,我自己饶了自己,明天的祭祀我一定会克制自己的,绝不会乱来。”陆颜玉小声嘟囔了几句,不过冬梅倒是都听到了耳朵里,她立刻做了安心状,脸上都轻松了不少。
“依奴婢看,小姐这小半年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待人做事都是有条有理,沉稳大方,其实二老爷也不必再担心,今年的祭祀小姐定会守着规矩来的。”
陆颜玉毫不犹豫坚决的点了点头,冲着冬梅回以感激的笑,“还是你了解我。”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忌日那天,还不到卯时陆颜玉就醒了,其实心里存着事,夜里也没怎么睡好,所以还没等丫鬟们叫,她就起身了。
外面天还黑黢黢的,秋姑姑燃起了屋里的蜡烛,陆颜玉带着一脸的疲倦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柜子说道,“我记得我有一套白底绣着黄花的盘云锦料子的对襟棉袄,再配上白色的褶子裙,今儿就穿那个吧,对了,斗篷也要最素的那个。”
秋姑姑按照陆颜玉的要求,将衣裳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一为她穿好,洗漱完又绾了一个极庄重的发髻,还是按照陆颜玉的要求一样首饰都没有佩戴,只是一根桃木的发钗,谢谢的插在头发里。
早上起的早,应着景,秋姑姑给陆颜玉下了一碗热腾腾的寿面,还着意添了倆鸡蛋,陆颜玉心里感动,将面一口气吃完,身上也热乎了起来。
眼看着外面的天已经泛了鱼肚白,太阳要出来了,于是陆颜玉披上斗篷便带着秋姑姑一并去了浮霜院,秋姑姑以前是伺候梁氏的丫鬟,一并跟着去扫墓也是人之常情。
浮霜院里,主子丫鬟们早就行动起来了,马车就套在浮霜院的门口,正有小厮往车上搬运东西,陆颜玉瞅着器皿藩布之类的都在其中,还有两个巨大的食盒,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给梁氏做的她喜欢吃的饭菜了。
陆颜玉一进门,看见陆连城也是刚用完早膳,便赶紧上前去请安,“给爹爹请安。”
陆连城看见清汤挂面按时而来的陆颜玉,一时有点儿惊讶,没说什么愣在了那里。
“爹爹…”陆颜玉又喊了一声。
陆连城这才醒过神来,先是有点尴尬,随后才露出了一个极为满意的笑容,“玉儿你来得可真早啊。”
“瞧爹爹说的,前儿还特地去告知女儿要早来,这不今儿来了,又嫌女儿来的早了吗?”陆颜玉戏谑了一句。
“啊…不是…不是…只不过…”
“只不过有点儿不适应是不是?”陆颜玉猜中了陆连城的心思,陆连城索性点了点头。
“爹爹忘了吗,这几个月来女儿早就改了脾气,一切都照着规矩做的,何况今儿是最重要的娘亲的忌日,女儿更是要老老实实的做好一切,您就当前十三年女儿还小,还不懂事,爹爹见谅,女儿以后可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一番话说下来,陆连城眼眶都有些湿润,只不过不好意思让女儿看到,所以装作不经意的别头,随便擦了两把,“爹的玉儿真的是长大了,玉儿,一会儿到了你娘的坟前,一定要把这些话再说与你娘听一遍,十三年了,我想今儿大概是她最感到安慰的一日了吧。”
陆颜玉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更加孝顺的搀扶了陆连城的胳膊一把,将它扶下阶梯,往马车处走去。
“爹爹,今日你要带着谁一同前往?”
“除了车夫,还有一个随身伺候的小厮,其余一干人等都算了吧,往年也是咱爷俩,咱爷俩多清静,你娘不喜欢人多,那不是热闹,是吵杂,咱们还是别吵了她休息吧。”
爷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话,上了马车,陆颜玉才发现,不管是陈氏还是翡翠竟没有一个来送的,看来这是陆连城早就吩咐过的呢。
梁氏被葬在陆氏一族的祖坟里,祖坟在京城以外三十里的一个屯子里,据说那里风水好,当年下葬陆颜玉的太祖父时挑选好的风水宝地,只是路途稍远,乘马车也要将近两个时辰。
一早出发,接近晌午的时候才到了地方,只不过一下车,四周全是青山翠叶,陆颜玉一时觉得心情大好,不过念着陆连城悲伤的表情,她那份畅怀也只能埋在心里了。
在下马车的地方,左拐右拐才到了陆家的祖坟处,远远的就有几个小厮在坟包处洒扫,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今儿的日子,府里一定会有人来祭祀的,所以在提前做准备。
陆家的祖坟是包围式的,坐落在最中间的是太祖陆先明和夫人的合葬墓,外面一圈按照死亡日期和在族里的辈分地位,依次排开,不过因着坟墓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陆颜玉也没敢细细的去看墓碑上记载的文字,只是默默的跟在陆连城身后往梁氏的坟墓处走。
梁氏的坟墓在陆家祖坟的最外围一圈,坟头上的杂草显然被打扫的人早就打理干净了,秋姑姑和随侍的小厮赶紧将藩布做的旗子插上,还有一应器皿摆放妥当,火烛点着,饭菜就位。
陆颜玉这回可以仔细的看看墓碑上的文字了,这个墓里躺的可是她亲妈,仔细看看,亲妈也不会生气,所以不怕。
‘爱妻梁氏馨茹之墓,夫陆连城立,上元高祖二十八年。’
墓碑前面只是写了墓主人的名字,墓碑后是碑文,无非是介绍梁氏的生平,以及她是因何事而去世的,寥寥几字倒也简单,只不过‘难产’二字并没有出现在碑文里,最后的病故原因竟然是生病后医治无效而亡,陆颜玉想了想有点儿不解,怎么难产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登不了台面的事吗,竟然在碑文里不能如实写出,而且最奇怪的是,在斜眼看了好几个其他人的碑文之后,人家都有娘家的介绍,怎么到了梁氏这里,碑文里不见梁氏母家的刻画,一个大活人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什么都不写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