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连城如今在朝堂上只做了个兵部的太尉长史,官阶并不高,皇帝也念着他身体不似从前强壮,只让他参与纸上讨论,真正领兵打仗的事并不派遣他去。尽管官职不高,陆连城却很尽职尽责,从不懈怠,几乎每日都会去官衙处理公文。这一日也是到快进晚膳的时辰才从官衙回了家。他先去了东院给自己的爹娘请了安,才又去了踏雪斋看望陆颜玉。
陆连城来之前冬梅刚给陆颜玉布好晚膳,谨遵大夫的医嘱,吃食都是清淡的素菜,几乎没有荤腥。陆颜玉看了一桌子素菜竟提不起什么食欲,刚想抱怨,就看见陆连城转过影壁,朝自己的闺房来了。
陆颜玉赶忙起身,朝自己的爹福了福身。
“快起来,这几日你身子不好无需行礼。”陆连城虚扶了她一把,便也坐在了桌旁。
“爹爹来的好巧,我还没有动筷子,不知您用过晚膳没有,若是还没用,不如就在我这里将就一下如何?”陆颜玉对这个爹爹还是很有好感的,何况以后在府里若是真与陈姨娘对峙起来,还要靠他给自己撑腰呢。
“今儿个就算了,陈氏派小厮传话来说晚膳包了饺子,让我回去用。我就是特意来看看你,你今日觉得身子爽利些没有?”
“多谢爹爹的挂念,女儿自觉身子好多了,想来不几日就可以痊愈了。”陆颜玉乖巧的答道。
陆连城看了看陆颜玉的脸色还算红润,便安心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便放心了。”说完又招呼了冬梅近身,面目严肃的说道,“药一定要按时辰炖好了端来给小姐喝,上次你和绿竹的过失我虽然说不追究了,可若还有下次,小姐又出了什么闪失,我便真的饶不了你俩。”
“是,奴婢知道了,二老爷只管放心,奴婢定会伺候好小姐的。”冬梅赶忙表了决心。
陆连城又跟自己的女儿絮叨了几句,便起身回了浮霜苑。
浮霜苑里,丫鬟报信说二老爷已经从踏雪斋出来了,陈氏便让小厨房将饺子下了锅,又热上了酒。待陆连城坐到桌前的时候,丫鬟们正好端着热腾腾的饺子和几个下酒菜进了屋,陈氏特意换上了入秋时新裁剪的褂子,谄媚的给陆连城倒上了一杯酒。
“虽说白日里天气还算不错,可入了夜也是凉丝丝的呢,二爷快饮了这杯,也去去一天天的疲倦。”
陆连城喝起酒来也不改往日豪爽,一盅酒一口下了肚,陈氏又拿筷子?伊思缚榱拱杌乒戏旁诹寺搅?巧砬暗男〉?永铮??盏挂参萝啊?p> “二爷,快吃几口菜垫垫。”陈氏正想着给陆颜玉指派丫头的事该怎么开口,陆连城倒是给她行了个方便,先开了个头。
“玉儿这丫头如今真是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都有规矩多了,这下我可省心不少,她娘在天上也可以安心啦。”
陈氏素日不愿意提起已经过世的梁氏,总觉得这个女人死都死了,却还勾着自己的男人对她念念不忘,否则,自己为陆连城生了一儿一女,这么多年早也该扶正了。可今日,陈氏心里另有打算,也顾不得陆连城又唏嘘起来,于是将话题只往陆颜玉身上拉。
“是啊,我这两日也觉得她跟从前不一样了,看她学得这样乖巧,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呢。”说到这儿,陈氏还拿起帕子沾了沾眼角。
“我刚才去看她,看着气色是好了不少,脸上也见血色了,我又嘱咐了冬梅要好好伺候着,想来不几日就可以痊愈了。”陆连城吃了个饺子,说起这个来心情也显得很好。
“二爷不说我还不知道怎么跟您提呢,我知道玉姐儿素来就疼爱冬梅和绿竹,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身边只有这两个丫头伺候着,她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小姐,不了解实情的人还以为有人故意苛待了她,即使玟儿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只这个数,我想着不如再派个人一并伺候着,人手多了总不是坏事。”陈氏东拉西扯了半天才终于入了正题。
陆连城听了这话又嘬了一口酒,想着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并未表态。陈氏见状只好又编排起冬梅和绿竹的不是。
“今儿个中午我去看玉姐儿的时候,竟然看见她坐在琴房的风口里,这好歹身子还没痊愈,这么冒冒然的就出了房,若是吹着了晾着了,肯定又是一场风波。我倒不是觉得冬梅和绿竹不好,只是她俩未免也太大意,玉姐儿憋闷了几天想出来逛逛那是人之常情,可毕竟她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两个丫头也不知劝解,您说若再不派个明事理懂进退的丫鬟去玉姐儿身边服侍着,以后定还要出乱子的。”陈氏把话说得在情在理,仿佛自己不是姨娘,而是亲娘一般,为陆颜玉打算的很是周全。
陆连城听了陈氏的话也有点被打动了,于是问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应该遣了哪个丫头过去伺候才妥当呢?”
陈氏看陆连城同意了自己的提议,高兴的不得了,赶紧回话道,“我早就想好了,咱们浮霜苑管事婆子许嬷嬷的外孙女唤作杏儿的,今年十四,别看年纪不大,可让许嬷嬷调教的很是懂事,人也俊俏,想来玉姐儿也能看的上。”陈氏只字不提许嬷嬷被打的事,怕陆连城追问起来将自己拖下水。
陆连城点点头,“好吧,那明儿一早,你就带着杏儿去踏雪斋吧。”
陈氏听了脸上犯了难,“二爷不是不知道玉姐儿往日就不怎么待见我,若这丫鬟是我领着去的,她定是不肯收下的。”
“也罢,明儿早上不用上早朝,我领着那丫头去玉儿那里吧。”
陈氏听了欢欢喜喜的应了,又是倒酒又是夹菜,伺候的陆连城酒足饭饱之后,便借他去书房的空档,去了许嬷嬷的屋里。
许嬷嬷受了板子,正是疼的时候,趴在炕上“哎呦哎呦”的叫着,身边只留了杏儿拿了沾湿清水的帕子在为她擦拭伤口。
祖孙俩见陈氏进来了,杏儿赶忙福了身,许嬷嬷想起来却被陈氏按在了床上。陈氏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哽咽的说道,“三小姐毕竟年轻,下手没个轻重,你好歹上了年纪,十个板子可是不轻呢,我带了些药膏来,杏儿一会儿给你姥姥抹上,几日就好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两个白瓷瓶,放在了炕桌上。
许嬷嬷跟着哭了起来,身旁的杏儿倒是愤愤不平的说道,“三小姐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姥姥,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却平白无故挨了板子,我倒真想去给姥姥讨个说法。”陈氏知道许嬷嬷的女儿和女婿早夭,身边只剩下这个嫡亲的外孙女,一手拉扯大,平时待她极好,杏儿呢,也很是孝顺许嬷嬷。陈氏暗笑,这个丫头倒是不用自己点拨,一副想要报仇雪恨的样子正合了心意。
倒是许嬷嬷,一手捂住了杏儿的嘴,“你个小蹄子,什么话也敢说,这还当着姨娘的面,你就敢编排小姐的是非,我非撕烂你的嘴。”说罢作势要撕。
陈氏赶忙阻止,叹了口气对杏儿说道,“你姥姥是我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如今挨了这十个板子,遭了大罪,我知道你素来孝顺,只是这僭越的话,当着我和你姥姥的面说说也就罢了,以后可不许出去浑说。”
许嬷嬷也点头说道,“姨娘说的对,杏儿年纪小不懂事,您还要多管教她才是。“杏儿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便不情愿的也点了点头。
“我这会子过来,一是来看看你,二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陈氏这才说明了来意。
许嬷嬷不知是什么事,只是表态只要是自己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二爷商量着派杏儿去玉姐儿身边照顾,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陈氏试探性的问道。
还没等许嬷嬷说话,杏儿就哭闹着不依。“我才不要去呢,三小姐刚打了我姥姥,我避着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上赶子去伺候,我不依,我不去。”
许嬷嬷瞪了杏儿一眼,示意她不要失了规矩,她在侯府伺候了几十年,跟着陈氏也有些年头了,知道陈氏的为人,她对陆颜玉从不上心,这次竟然跟二老爷商量派丫头去伺候,定是没存好意。现下陆颜玉可不是从前的样子,精明了许多,若是让杏儿去吃了亏那可怎么对得住死去的闺女和女婿,于是犹豫着下不了决定。
陈氏知道许嬷嬷心里想的的是什么,于是说道,“我晓得你心疼杏儿,可这孩子就是在你的保护下也太过轻浮,不解世事,说不定哪天出门一句话说不好就遭了罪了,我这也是看在你在我身边伺候了那么久,才选了杏儿送过去,你还不明白我的苦心吗?”
许嬷嬷知道这只是陈氏的托词,她需要的是陈氏的一个保证,于是仍旧没吱声。
精明的陈氏舒了口气,又说道,“好吧,我今儿就给你留个话,无论如何我也会保得杏儿周全,这样可好?”
许嬷嬷听了这话勉强点了点头,表示愿意杏儿去伺候三小姐。陈氏看着她点头,高兴得起身往门外走,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话。
“明早我来领人。只有些事,你还是先提前交代给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