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是c市的灰色地带,里面鱼龙混杂,各种小巷子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黑色市场。
清晨六点过,天还没有大亮,出租车在长安街的入口停下,陈沫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下了车,手中捏着个陈旧的破布包,低着脑袋细步直直朝着某条偏僻的巷子而去,最后在一家挂有“老张电脑维修”的破店面门口停了下来,她取出地址核对了一下,确定没有出错之后,跨了进去。
看店的是个黄毛少年,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叼着烟,洗剪吹爆炸头,细瘦的身板儿上套了件大体恤,t恤正面印着骷髅头,陈沫进门的时候,男孩儿手上捏着台老式诺基亚手机,板砖一样厚的那种,正聚精会神地玩儿游戏,看得出来他很投入,而且兴致颇高,以至于来了客人也都不招呼。
“小兄弟?请问张老板在吗?”陈沫问。
男孩子没抬头,没理人。
陈沫走进一步,凑近瞥了眼他的诺基亚屏幕:原来是攻防游戏。
她吞了口口水,又问这看起来十分不良的少年:“请问,张老板在吗?”
少年终于按了暂停键,叼着烟抬头看她,打量她半晌之后,皱眉不耐烦道:“在呢在呢,电脑放下,下午六点之后来取,不涉及硬件问题一律两百块,一口价不打折,硬件坏了自己掏钱……”
说着说着又要低头玩游戏。
“我不是来修电脑的。”陈沫手搭在他的诺基亚上说。
“那你干嘛来了?来吃饭?没看到店外挂着‘电脑维修’的牌子吗?”少年有些烦她,诺基亚摔一边,嚼了嚼烟扒拉了一下爆炸鸡窝头。
“我找老张。”陈沫很客气地说出了来意,“是一个姓白的朋友介绍我来的,我找你们老板,叫老张,麻烦你给我叫你们老板一声,就说我有笔生意要跟他谈,多谢你了小兄弟。”
“原来是白青青那个女人——”少年扁了扁嘴巴,把口中剩下的半截烟吐进了脚边的垃圾桶,没好气地说,“我就是老张,说吧,什么生意?低于两百块的利润我不干的。”
“你就是老张?”陈沫瞪大眼像只青蛙,她尴尬地咽了口口水,重音放在了那个“老”字上。
少年翻了个白眼:“老张就是我,我全名叫张元,怎么,招你啦?”
陈沫:“没、没有。”
她看着眼前不靠谱的少年,突然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觉得白青青那女人指不定就是随便说了个地方糊弄她的。
张元看出了她的不信任,暴躁地锤了一下桌子,吼道:“有屁就放没屁就滚!”
“老……哦不,小张,我跟你谈笔生意。”
陈沫凑近柜台一点点,神秘兮兮地对张元说。
“什么生意?”张元看她衣着普通,想必也出不起什么大钱的模样,自然不怎么客气。
接下来,陈沫说出了今天的真正来意。
结果,张元越听眼神越亮,最后听陈沫全部说完之后,他那张还略带稚嫩的脸上陡然绽放出绚丽的光芒,回复道:“你让我做的这个东西,可不是两百块能搞定的。”
他心里想:这种大生意,少了三百老子铁定不干!
陈沫也知道这笔生意两百肯定干不成,她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咬咬牙一狠心,伸出两只手指一比划。
“两千?”张元咽了口口水。
难道是嫌少了?
陈沫没办法,维持着动作,又重重比划了一下“二”。
“难道是……两万?”张元瞬间蒙逼脸,口水吞了好几下,心想妈的遇到富婆了。
难道两万都还不行?
陈沫心中忧愁,最后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霸气地两根手指拍在桌上,中气十足道:“二十万就二十万!不能再多了,否则这生意就做不成!”
二!十!万!
张元瞪圆了眼睛腿一软,当场就想跪地叫她爸爸,但他及时稳住了,并且还故作冷静道:“嗯,二十万,成交。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把东西做得万无一失,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姐姐。”
“别出问题就好,别出问题就好。”陈沫念叨。
“姐姐,跟您商量个事儿。”张元亲亲热热地叫她,说道,“您儿说得这二十万……可否先付一部分定金?您知道的,这可是个烫手的生意,一个不小心我就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再说我也需要点钱去准备些材料……”
“定金我先给两百。”在少年眼巴巴童叟无欺的眼神下,陈沫厚颜无耻地说,“弟弟你放心,先收下这两百定金,等东西做好之后,我当场支付你剩余的十九万九千八百块剩余费用。”
张元:“……”
张元一脸日了狗的表情。
陈沫见他不快,又怕给的钱少了他做事不认真,便老实巴交地安慰他:“我没有要赖账的意思,只是现在确实没那么多现金,要不这样,我把我的有效证件抵押在这里,等你东西弄好了,我来交钱你再将证件还给我,你看怎么样?”
最终,张元扣下了她的身份证,答应宽限她点时间。
陈沫离开的时候,再三叮咛少年一定要把东西做好,否则自己是不会付那余下的十九万九千八百块的。
……
陈沫与周存约在第二天下午六点钟,白燕路尽头的咖啡屋。
“东西带来了吗?”周存开门见山。
“嗯,带了。”
“那好,这里是两百万的支票,全球可兑,你查看一下。”
陈沫不为所动,她将支票推了回去。
“怎么了?”周存蹙眉。
“我改变注意了。”陈沫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口,酸得直皱眉头,“我改变主意了,周先生,两百万不行,不能交易。”
周存皱眉看她。
“一口价,五百万。”陈沫放下杯子,语气沉静。
“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周存不悦。
“今时不同往日。”陈沫双手规矩地撑在大腿上,道,“这款程序市值几个亿,我取区区五百万,九牛一毛而已,您应该不缺那五百万的。”
周存恨得牙痒痒,恨死了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贱样。
但他此刻偏偏又拿这女人无可奈何。
他确实十分需要“rfly”,而且还不能硬抢,因为怕这个死女人心一横跟他鱼死网破。
“看来周先生是舍不得这五百万了。”陈沫遗憾地摇摇头,“既然这样,咱们就再会了,我想会有很多做软件开发的公司对这东西感兴趣,我去找找别的出路便可。”她作势要起身。
“你敢!”周存同时起身拽住了她的手腕,咬牙压低声音说,“陈沫,你别自寻死路,要是让陆饶知道你还保留着‘rfly’,并且试图卖给竞争公司,他能活生生剁碎了你!”
“那你就去跟姓陆的揭发我好了。”陈沫摊摊手,轻描淡写。
周存被她狠狠将了一军。
日,这死女人精明着呢!
她知道他不可能向陆饶主动透露‘rfly&039;还存在的消息,不仅如此,他还会想方设法替她掩护这个秘密——这导致了她如今在他面前有恃无恐。
的确,现在是她手握王牌,制衡着他。
他只能认栽。
“好,五百万,马上交易。”周存第一次间接输给了一个女人,他压抑住脾气对陈沫道,“我给你五百万,替你准备飞机,想飞哪儿你自己决定,最好永远都别再回来。”
“我要现金,不要支票。”
“好!”周存极力控制自己的愤怒。
“我还有另外一个请求……”
“陈沫!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周存脸色铁青。
“离开之前,我想要看一眼常磊刚。”陈沫怕怕地看一眼男人的脸,乖乖说,“完了,最后一个要求,我想见他一面。”
周存答应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陈沫还是跟那只呆头熊见了最后一面。
周存说,保守估计,常磊刚估计会坐牢四五年,还说,窃密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业界无人不知,几年后他即便出来也基本前程尽毁了……陈沫看到了穿着黄马褂的常磊刚,他的左手被活活拧断了筋,再也不能活动,整个人显得十分颓败。
陈沫看着他,眼泪刷刷的下,周存就在一边冷眼旁观。
常磊刚歇斯底里冲着哭泣的女人怒吼:“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到如此境地!”
陈沫释放完情绪之后,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她走近男人,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没有,磊刚,我没有从你身上偷走程序,是你先不相信我,是你先狠心要将我推入火坑……”
“你个贱人还要撒谎!”男人大吼,口水都溅到了陈沫的脸上。
“你以后在里面自己注意身体,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再来看你了。”陈沫木然地用手背拭去脸上的唾沫,最后动了动嘴巴,后半截话却没有说出来。
人不为己,天理难容。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赌博都有输赢,常磊刚不过是早早输光了筹码,最早出局而已。
“走吧。”她叫周存,自己率先转身离开,充耳不闻身后男人脏话连篇的疯狂怒骂。
出来之后,周存看着身边女人木然的表情,忍不住讽刺:“真是临了都还不忘白莲花一把,婊-子就是婊-子,你还扯块遮羞布盖住自己干什么。”
陈沫没回应。
她越是没反应,周存就越是觉得她心虚,继续道:“为什么不敢告诉他就是你偷了程序?明明他都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假装纯洁?”
“大概是为了……给他点念想吧。”
两人很久都没有互相说话,一直沉默了好几分钟,周存接到个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他对陈沫说,“飞机准备好了,五百万现金也已经备好,南山湾停机坪。”
“嗯,过去吧。”陈沫说。
周存亲自开车带她过去的,停机坪内,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提着装钱的箱子过来,交给周存。
“东西呢?”周存问陈沫。
“我弟弟马上给我送过来。”
陈沫话音刚落,停机坪突然冲进来一辆快要报废的破旧摩托!
“宝贝来咯!”
摩托车上的黄毛少年得意地吹了声口哨,他从车上跳下来,亲亲热热地凑到陈沫跟前邀功:
“怎么样姐,我说了能赶得上吧!”
“嗯。”陈沫接过周存递来的装钱的箱子,甩给少年,“你检验一下真假,顺便清点数目,五百万,没问题的话,就将东西给这位先生。”
张元一拉开箱子——
日!
老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毛爷爷挤成一堆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