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棒
(保镖)
“嗯?◆”西索听不懂似的反问,尾音上扬,同时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路,将车拐出停车场。
“就、就是,那个,西索先生为什么要亲我的……嘴唇和肚、肚子……”变成小孩子的事情,她记得一清二楚。这样说也许有些丢脸,但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对西索的回答隐隐有一些期待的。
如果他同样喜欢她,那、那也不是不可以试着相处一下,妈妈不支持就不支持呗,反正妈妈自己还不是执拗地选择了爸爸。但如果他态度含糊暧昧,那她以后就离他远远的,休斯夫人说了,女孩子要自尊自爱!
必莉卡紧张地攥紧裙子,明明是她在质问,但对上西索无所谓的表现,反而没了底气。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西索看上去丝毫没有被戳破的羞愧。
他竟敢这样理直气壮,必莉卡气得鼓起脸,没等她说话,西索又接着说:“在我的家乡,那是朋友间的一种礼节,表示我愿意对你的秘密守口如瓶……”他指了指自己颜色浅淡的薄唇,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腹:“以及,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10084;”
“误食浆果导致身体变小的事情,必莉卡也不希望别人知道的吧?◆”西索的神色显得无辜又真诚:“我不是诺丁王国的人,所以,有些习俗,也许同你们不一样。如果给你造成误解,我向你道歉。◆”
汽车上了主干道,随着西索一踩油门,必莉卡身子后仰,撞在头枕上,仿佛连三观一起撞碎了。
礼节?!
又亲又抱又撩,现在说是礼节?!
必莉卡目瞪口呆,委屈极了,还觉得有些丢人。她别开头看着窗外,面无表情地说:“麻烦停车!”一共四个字,打字机似的咔哒咔哒说出口,每一个字都硬邦邦地像石头。
西索憋笑:“生气了?★”
“没有!”必莉卡气得鼓起脸,嘟着嘴不看他,汽车减速贴近路边时,视野忽然一暗,抚平怒火的,是一个吻。
和平时的挑逗不同,这个吻绵密而悠长,像一张渔网将必莉卡兜头罩住。
必莉卡心砰砰直跳,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时间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什么意思?这又是什么意思?礼节吗?
“真叫人伤心,难道人家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西索单手抓住座椅靠背,像安全带一样,将必莉卡禁锢在手臂与座椅之间。
“……说谎。”必莉卡好半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舌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垂下眼睛,乱颤的睫毛像两片蝶翼,气冲冲地说:“放开奈奈!”
“好的,好的。◆”西索招了招手,泡泡糖一样粘在他指尖和奈奈身上的念随之缩短,奈奈刚一自由,立刻警告必莉卡:“是我低估这家伙了!他根本没有正面回答!”
必莉卡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我知道了啦!”
奈奈问过必莉卡喜欢西索的原因,其实必莉卡自己也说不清。
最初只觉得魔术师好厉害,让她看得眼花缭乱,佩服得不行。而且,西索和别的大人不一样,每次跟她说话时,总是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
这样尊重、平等的姿态,一下子就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再后来,应该是在亚美斯多利斯的时候,那时她在忍界受够了委屈,心里积攒着满满的郁气。但西索出现了,每一次出手帮忙,都帮得恰到好处。
虽然西索反复无常,又爱骗人,说谎自然得像喝水,但同时强大到无所不能,细心体贴起来,简直令人受宠若惊。
就是这个混蛋,他根本没有作为陌生人的自觉,对他的“小果实”们,一向很自来熟,眼睛里的蜜糖不要钱似的到处泼洒。
可他装作深情款款的样子撩拨,撩得人都动了心,忍不住向他靠拢的时候,他自己却仍然虚虚实实,没有一句真心话。将来玩腻了,消遣够了,大可以潇洒地转身就走,把别人难堪地、孤零零地晾在外面。
一想到这一点,必莉卡就觉得心口有火在烧,脸上火辣辣的。
砰地一声撞上车门,必莉卡一边抱着奈奈往仓本家走,一边抽抽搭搭地抹眼泪:“西索先生怎么能这样呢?我明明那么认真地喜欢西索先生……”为了他向犬妖杏虚心求教,看少女漫画和连续剧,还丢脸地问过奇犽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只因为奇犽和西索同是变化系,也许能够作为参考。
可这一切,终究是自己愿意才去做的,如果作为筹码说出来,好像就变成道德绑架了一样。
必莉卡紧紧抿着嘴闷头往前走,西索透过摇下的车窗望着她的背影,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必莉卡行事带着一种顺其自然的味道,往好的一面说,是随遇而安,往坏的一面说,是随波逐流。
同西索不欢而散之后,保护小千夏的任务却还是要进行的。
“我问过老师了,我们学校的大巴从校门口出发,沿着294号国道直接到并盛町。必莉卡姐姐怎么去呢?”回到仓本家时,千夏在自己的房间里捧着练习册做最后的冲刺准备,把路线告诉必莉卡后,补充说:“学校不许家长随车的。”
“没关系,我骑扫帚就好了嘛。”必莉卡拍拍她的头顶:“放心吧,我不会让小千夏离开视线范围的,如果遇到危险,就大声呼救哦!”
“嗯!有必莉卡姐姐在,一定没问题的!”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对强者有着天然的崇拜,千夏也不例外。她捏着铅笔问:“奈奈也一起去吗?”
必莉卡摇了摇头:“奈奈留在弘前市,稍微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奈奈说,珠珠果虽然对人体无害,但任由妖怪乱用,恐怕会造成骚乱,所以必须将森林中其他的珠珠果处理掉。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说得义正言辞,真正的目的当然是将剩余的珠珠果据为己有,毕竟那也是一味珍惜的魔药材料,以及对妖怪来说,酸酸甜甜很好吃的零食。
反正千夏去邻市参加竞赛只要三天就回,周五下午出发,周日中午返回,所以必莉卡也没有反对。只是在整理自己的行李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糟了,忘记把黑卡还给西索先生了!”
并盛町临海,面积也比弘前市大很多,有两座狭长的半岛伸入大海,像比出ok的手势时,食指和拇指围成的圈,本次举办比赛的并盛中学大约就位于虎口位置。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乌鸦?”并盛中学的值日生用力撼了撼教室的窗户,眼看着停在水泥窗台上的黑乌鸦受惊之后,扑棱棱扇着翅膀飞远了,在空中留下嘎——嘎——的粗粝叫声。他待会儿还需要到室外打扫落下的鸟屎,心情当然不会很美妙。
“总之,快点干完吧,今天可是周五,我还要回家打电动呢!”另一名同学忙着拖地,头也不抬地回答。
先前那人双手伸出窗外,拿两个黑板擦对着拍,粉笔灰扑簌簌地抖落下来,呛得人咳嗽。他摒着气拍了一阵,透过窗户看到挂在校门上的红色横幅,心想,周末参加竞赛的人才惨呢,乌鸦盘旋什么的,这兆头也太糟了。
本州岛的普通人将乌鸦视为不吉,魔女可不是这样想的。
必莉卡站在顶楼天台,胳膊平举,立在肘弯的是一只被她召唤而来的野生乌鸦,脚边有一个被冷水浇透的小火堆,袅袅烟气还未散尽。
“这样啊,你们也没见到凶手的样子啊。”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大概以为必莉卡神经不太正常,在对着一只乌鸦自言自语吧。
“总之,这两天就拜托你们啦!如果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人接近那个孩子,一定要告诉我哦!”乌鸦一向是魔女的好帮手,能够示警、侦查、搜寻,堪称魔女的第二双眼睛。妈妈泽拉就饲养着一只名为的乌鸦,那是泽拉的使魔,远比临时召唤来的野生乌鸦经验丰富,飞行速度和隐匿能力也更强。
顺着楼梯回到旅店中,刚踏进走廊,就听见叽叽喳喳地说笑声,哈哈笑一阵,赶紧大声“嘘”一声,提醒彼此压低声音,但要不了多久,又忍不出爆出一阵大笑。
必莉卡身上是本州岛的女孩子们常见的打扮,格子衬衫外罩圆领毛衣,下面是伞裙加短靴,最外面又套了一件厚实的棉服外套,以及防寒的围巾和菠萝帽。
如果她不主动说,大街上面对面走来,恐怕谁也想不到,她其实是一位魔女。
路过千夏他们的房间时,透过半掩的房门,能够看到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床上聊天、吃零食,停在窗外的乌鸦尽忠职守地死死盯着接近千夏的每一个人,听到声音从隔壁前来阻止他们的老师怒气冲冲地竖起食指,抵在嘴前,连说了好几句“安静!”,反手关上房门。
必莉卡若无其事地拿出门卡,闪身进入千夏对面的房间中。
次日上午九点。
千夏坐在并盛中学二楼的某间教室中,等待竞赛笔试铃声响起。她恰好坐在靠窗的那一排,趁没有人注意,悄悄冲窗外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
窗外的老榆树树干上,落着三两只乌鸦,被乌鸦们围在中间的女孩,正是必莉卡。
连环杀人案至今没有侦破,不过,好在千夏自从来到并盛町,始终与其他同学一起行动,据报纸报道,犯人倾向于对落单的女人和孩子下手,只要千夏不要独自离队,应当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必莉卡略微放心。考试将会进行40分钟,将左眼的视神经与某只乌鸦的眼睛相连,必莉卡决定去校外随便买点早餐。
走到学校后门的拐角时,必莉卡突然一个蹬地,连着两个后空翻躲闪。肩上一痛,棉服外套后知后觉地绽开口子,紧接着,是毛衣、衬衫和皮肉。
“反应不错。”从拐角后,走出一个打伞的男人,个子不高,黑色的长风衣直垂到脚踝。
热乎乎的肉包子,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便掉在地上,滚满灰尘。必莉卡忘了,她自己正是落单的孩子,或者说,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