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有人砰砰砰拍门。
雷欧力从入定般的状态中回神,才发现周围已经暗下来了。他合上手札,看向窗外,这是他到来后,雨隐村第一次放晴,天边的夕阳血一样红。
只耽搁了这一会儿功夫,外面的人拍得更急了,力道简直像要把门砸穿似的。
肚子咕噜噜一声响。“啊,对了,午饭还没吃呢。”雷欧力自言自语了一句,捂着肚子打开房门出去,客厅的餐桌上留了饭,早已凉透了,上面罩着网状的食品罩。
他随意扫了一眼没动过的饭食,趴在门上,透过猫眼里看到了外面狼狈不堪的少年。
“带土?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雷欧力惊讶地打开门,眼前的带土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是半干的泥,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全淋湿后又风干的,皱得像腌菜一样,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到下颌。
带土没心思同雷欧力寒暄,一把拨开他,大步闯进屋里:“必莉卡呢?必莉卡回来没有?琳是不是和她一起?琳!你在不在?”
“喂……”雷欧力低头看着他带进来的一串黑脚印,先还想提醒他鞋底脏得要命,不要穿着鞋子进屋,听了他的问话,不禁一愣,抬起头来,眉心拧成一个疙瘩:“怎么回事,必莉卡不是一早就去找你们了吗?”
必莉卡和琳出事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是杞人忧天。必莉卡的背包和扫帚都还留在堡垒工地上,而琳即使赌气,也不可能直到入夜还没有任何音讯传回。
夜幕四合,临时休息室中,带土腾地一下站起来,一刻都等不下去了:“我要去救琳!”
“对,我们现在就走。”雷欧力左手扶着右肩,活动了几圈胳膊,跟在带土身后打算出门。
一直沉默不语的卡卡西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出声:“等等,带土,你不能去。”
“你……说什么?”带土震惊地停下步子,回头看他时,眼神几乎称得上是愤恨了:“你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混蛋!”
“我知道……”卡卡西声音没什么起伏,他一贯蒙着面罩,谁也看不透那面罩下的神情。“水门老师离开前交代的任务,是让我们负责堡垒的警戒工作,如果我们去救琳,很可能就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你在说什么啊?”雷欧力知道卡卡西很强,闲聊时也听必莉卡抱怨过他的不近人情,却没想到他会固执到这种程度。“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吧,必莉卡和琳现在可是生死不明的状态啊!”
“我没有阻拦你,但带土不可以去。”卡卡西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继续说:“我们和你不一样,如果因感情导致任务失败,事后将追悔莫及。”他起先还有些犹疑,但越说越是坚定,仿佛为了麻痹自己似的,斩钉截铁地对带土说,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任务优先,这就是忍者的铁则,你们根本就不懂破坏规矩的人会落到什么下场……”
话没说完,突然被雷欧力一记左勾拳挥到脸上。
雷欧力气得浑身打颤,抓着自己的头发冲他狂吼:“什么任务什么忍者的铁则我通通不关心,但那种冷冰冰的东西,哪有活生生的人重要啊!”他摸起桌边的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水,水壶底往桌上一磕,说:“我们走,带土!”
“不行!”卡卡西跳起来伸手去抓带土的胳膊,却只抓到了尖锐的苦无。
鲜红的血顺着手掌边缘滴落在地,卡卡西慢慢缩回手,像不知道疼似的用力握紧拳头。
“卡卡西,我一直都很嫉妒你。我出生在被称为‘天才’一族的宇智波,却只是个吊车尾,而你……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确是真正的天才。明明脾气又臭又硬,却讨琳的喜欢……”带土攥着苦无,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拉下防风眼镜,背过身去,步伐异常坚定:“走吧,雷欧力。我们去救同伴!”
必莉卡在黑暗中醒过来。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发觉自己现在是倚墙跪坐的姿态,同时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勉强分辨出双手手腕上套着三指宽的镣铐,内侧已经被体温暖热了,手腕粗的铁链,一头连着手铐,另一头钉进墙里。
这里似乎是个山洞,洞中只有她一个人,有稀薄的微光从石缝间透进来。
身体在发抖。
没关系的。必莉卡深呼吸了几次,努力镇定下来,闭上眼睛,试图调动念。然而,没有用。试了好多次,体内空空如也。
手碰不到口袋,她扭动腰部,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口袋里的烧瓶也不见了。
牙关打颤,她歪过头去,努力抬高肩膀擦了一下眼睛,小小声地叫:“奈奈?”
细弱的声音在山洞中碰撞出轻微的回声,仿佛回应她似的,有什么东西一只接一只地从高处盘旋着俯冲而下,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必莉卡认出了他们翼伞似的肉翅膀,是蝙蝠。
必莉卡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但嘴唇已经干裂出了血口子。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下唇,刺痛。下一刻,忽然就绷不住了,眼泪唰唰地淌下来。
必莉卡哆嗦着咬紧双唇,把尖叫和哭声全数吞咽回肚子里,催眠似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好孩子,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过了好久,必莉卡才慢慢平静下来。
从手腕的触感来看,应当是铁制的镣铐,内侧锈蚀的很严重,应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双手虽然被铐了起来,但没关系,她还有脚。
起初她用两脚扒住镣铐两边,死命把手往回抽。
按理说,她年纪还小,手腕应该比成年人细的,但手腕一圈皮整个磨破了也没能把成功把手抽出来,不知道是绑她来的人改造过了镣铐还是这镣铐原本就是专门为了囚禁她这样的小孩子而制的。
想到后一种可能,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硬来不行,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铁链钉进石缝的位置并不算高,如果在活动范围内的最大程度下移到最右边,虽然手够不到,脚却勉强可以碰到铁钉的边缘。
必莉卡用双脚从地上夹起身边的石块,尾椎抵着地面,像搁浅在沙滩上艰难摆尾的人鱼,一下下用石块撞击嵌铁钉的石缝。
砰,砰,砰,单调的声响回荡在漆黑的山洞之中。
真疼啊,从来没这样疼过。
手腕磨破了,脚踝也破了,尾椎上下都麻得没了知觉。
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了,会心疼死吧?
不能想!必莉卡狠狠刹住这个念头,右手又往外绕了一圈,抓着绷直的铁链保持平衡,脚上的敲击一直没停过。
是谁呢?
她自从来了雨隐村,没有惹过事,没有树过敌,开始的一个月是从半藏家到琳的临时公寓两点一线,后来变成了从半藏家到地下图书馆两点一线,到底为什么盯上她呢?
黑暗与安静更有利于思考,必莉卡暗示自己不要着急,从头到尾慢慢开始捋踏入忍界之后的事情。
边境核实身份……乘马车到码头……换摇橹船到雨隐村……包子店……半藏家……
必莉卡迷迷糊糊地倚着山石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嗅到了熟悉的松木香,混合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被人抱在怀里,撑在她背后的是有力的手臂,那人的胸膛又暖又坚实,伸手一拨,就轻而易举地拉断了她拼命砸也砸不断的铁链。身后的山石轰然倒塌,大片大片明媚的阳光挥洒进来,那人轻笑着舔去她眼角的泪痕,舌尖微凉。
必莉卡头一歪,一下子惊醒过来。
眼前黑咕隆咚,外面大概又下起了雨,有水滴落在她脸上,手腕仍被禁锢着,身下也仍然是坚硬的石头。所以,是梦吗?
也不全是梦,至少洞口真的土石纷落。
刺眼的灯光射进来,雷欧力响亮的声音在她提起防备之前传进来:“必莉卡,你在里面吗?”
“雷欧力!”她想大声喊的时候才发现,喉咙已经干涩得快要裂开了。
一团小小的黑影呜咽着冲进她怀里,夜明珠似的大眼睛里盈满泪光:“笨蛋!我以为你死了啊!笨蛋笨蛋笨蛋!”
必莉卡轻轻笑了一下,一阵猛咳,她咽了一下口水,感激得快要哭出来了:“雷欧力,你来救我了吗?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怎么找到的?
他和带土斗志昂扬地冲出来,面对茫茫密林却一筹莫展。
奈奈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哀哀地嘶叫,尖锐刺耳,并不好听,在他们耳中却宛如天籁。
借着灯光,雷欧力看着伤痕累累的必莉卡有些晃神。他抹了一把脸,掏出随身的小刀去撬镣铐的缝隙,手指微颤。
身后传来一声断喝:“让我来!”
巳-未-申-亥-午-寅,带土熟练地结印,从口中吐出一团火球。烈火烧灼下,铁链很快被熔断。
跟在带土身后进来的琳震惊地望着必莉卡,冲上了扶住她:“你怎么……”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哭音都出来了:“他折磨你了?”
原来琳也遇到了袭击,就被困在这座山上的另一个山洞里。不过她的样子比必莉卡体面很多,只有头发乱了些,手腕略有些红肿。
没有人折磨,这一身伤,全是她自己弄出来的,而且折腾了半天,还没能脱身。必莉卡羞得没脸解释,摇了摇头,小声说:“我根本没见到把我捉来的人,琳呢?”
琳皱着眉回忆:“我没看到那个人的脸,他带着面具。不过他说……”
另一边,雷欧力捡起地上裂开的镣铐,呸了一口,怒发冲冠:“等本大爷找出来是谁干的,一定打爆他的头!”
带土立刻跟着说:“对!我宇智波带土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琳愧疚地拉起必莉卡的手腕,医疗忍术特有的绿光环绕其上:“对不起,必莉卡,如果不是我……”
“行了,快走吧,这儿不安全!”奈奈顺着必莉卡的小腿一路跳上她肩头,必莉卡连忙复述了一遍奈奈的话:“我们先离开这儿吧,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外面阴沉沉地下着小雨,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了。
解开镣铐后,念又自动充盈体内。必莉卡现在完全可以确定,那副镣铐上一定附加了某种魔咒,能够限制念的魔咒。
返程的路上,琳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我知道现在说这话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卡卡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