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肖姨裁缝店外,又响起叫喊声:“你给我出来!”

  店内所有人纷纷看向闻青。

  “闻青,谁喊你?”肖姨疑惑地问。

  闻青眉头紧蹙:“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

  闻青第一个跨过门槛,肖姨随后。

  张秀英、老何互看一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站在门边,察看外面的情况。

  十个裁缝纷纷探首。

  “闻青!”纪宁芝站在门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左右两边站着梁文华和章方方。

  “什么事?”闻青面色平静地问。

  “把我哥交出来!”纪宁芝理所应的模样说。

  “宁芝,有话好好说,别在路上大喊大叫,路人都看着我们呢。”章方方小声提醒。

  “我才不怕看呢,丢人的是她!”纪宁芝指着闻青。

  闻青挑眉看一眼章方方,目光扫过梁文华,落在纪宁芝脸上:“谁丢人?”

  “你!就是你!”

  “我站在自家门丢人,总好过你丢人丢到别人家。”闻青不急不徐地说。

  纪宁芝一下被堵住:“你说什么?”

  闻青:“听不懂吗?那我再说一遍,你丢人丢到了别人家。”

  纪宁芝立刻想到了星期一发试卷时,她出丑的,气的咬牙切齿地扑向闻青。

  肖姨往闻青跟前站了站,章方方搂着纪宁芝说:“宁芝,别生气,你忘了今天咱们是来找彦均的,别闹。”

  别闹?

  闻青在心里冷笑,章方方恨不得梁文华、纪宁芝大闹特闹。

  “闻青,说,彦均在哪儿?”梁文华此刻保持着在外人面前“优雅”的样子。

  闻青侧目看向她,以前她会惧怕她,如今她内心平静,清晰说明:“我不知道。”

  “你胡说,就是你把我哥藏起来了。”纪宁芝大声指责。

  “证据呢?”闻青问。

  “证据、证据就是……”纪宁芝语塞,说不上来。

  “闻青,你不要死鸭子嘴硬,你对彦均的心谁不知道。”梁文华这时稳稳地加上一句。

  “对。”纪宁芝附和。

  肖姨不高兴,怎么眼前这个女人长得一副干干净净有知识的样子,怎么说起话来这么难听?

  “就是啊闻青,你虽然和彦均好上了,但是你们两个没名没份,就这样在一起也不合适,好歹要两家父母同意了才行。”章方方说。

  章方方话音一落,令所有人为之惊愕。

  如果说,开始时大家是看热闹,并且看的晕乎乎的。那么此时章方方的一句话,无疑是把大致剧情给大家全面普及了一下。那就是,闻青喜欢那个叫彦均的,两人在父亲都不同意的情况下好上了,而且明显是闻青主动,然后现在的情况是,闻青把这个叫彦均的藏起来,或者说怂恿着不让他回家,现在彦均的父母找上门来。

  路人中有不少是县城人,几个人凑在一块一打听,就知道了男的叫纪彦均,女的叫闻青,原本只是路过的人,纷纷停下来观看,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

  连肖姨裁缝店里的十个裁缝也因为章方方的话,弄明白了门外的情景。

  肖姨忍不下去了,生气地反驳:“你们胡说什么,闻青星期一到星期五都在南州第一中学上学,上哪儿有时间见那什么彦均的!”

  “谁胡说了,谁胡说了。”纪宁芝不依不饶,指着闻青问:“你问问她,不信你问问她,她是不是喜欢我哥,是不是想着嫁到我们家?”

  肖姨看向闻青。

  闻青一直不作声,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肖姨向来猜不出闻青想什么,此刻更是猜不出来。闻青不是一个任人欺负而不还击的人,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反驳呢,任由纪宁芝胡说八道。

  纪宁芝见闻青不回应更是变本加厉:“你敢说你没有经常在前面的四叉路口等我哥的车子?你敢说你没有约我哥去看电影?”

  纪宁芝一声声质问,她似乎想要得到路人认可一样,不时环顾四周的路人,企图得到路人的附和,毕竟闻青虽然诸多不好,但长得着实好看,身材纤瘦高挑五官精致,十个人看有九个半人会说她好看,纪彦均也是高大英俊,两人站在走在一处,十分吸引眼球。何况,闻青在四叉路口等纪彦均的次数很多。

  这个年代的大家又都是清闲的,特别喜欢凑热闹,同时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纪宁芝这一用眼神求目击者,立刻就有人说看到过,还看到纪彦均和闻青一起去吃饭,就是吃县城里的那个国营饭店,有钱人才下馆子呢。

  章方方听言微微低头,在笑。

  纪宁芝眼光恶狠狠地盯着闻青。

  梁文华目光更冰冷。

  闻青面色平静,尽管此刻路人的指责都飘入她的耳中了,她除了起初的蹙眉,此刻一点表情也没有,也不回应。

  这让梁文华、纪宁芝一愣。

  连章方方也想不通闻青此刻在想什么。

  周围也安静起来。

  “闻青。”肖姨扯了扯闻青的衣角:“闻青,没事儿,咱不怕她们!咱人多,一会儿宝红也回来了,要吵也能吵过她们。”

  闻青这时才笑笑:“吵什么吵,吵架多累,我不吵,我承认。”

  肖姨一怔。

  闻青声音不高也不低,但是在安静的四周,却显得分外清晰。

  承认了?

  承认了?

  路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就承认了?”

  “所以,她把纪彦均藏起来了?”

  “这姑娘还是不知道检点。”

  “就是。”

  “……”

  纪宁芝立刻得意,觉得自己胜利了,觉得自己成功令闻青丢人了。

  梁文华却是一愣,这不像闻青。

  章方方也是呆住,闻青怎么承认了?这不像平常的闻青,她要干什么?章方方感觉到闻青有后招。

  果不其然,闻青开口问:“纪宁芝在你说这些的前提下,有没有考虑过,之前我和你哥纪彦均是有婚约的?”

  纪宁芝:“你……”

  闻青不给纪宁芝说话的机会,提高了声音说道:“各位大叔大婶大姐大哥们,你们中是不是有人记得两年前在县城中城段水泥路上发生的车祸?”

  梁文华、纪宁芝一脸茫然,不知道闻青提这茬干什么?章方方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想不通闻青要做什么。

  “记得,当然记得。”这时路人已经有人附和,这个年代连车都少,何况是车祸,因此两年前的车祸,即使只是在家听个苗头,不少好事人都会奔赴现在去看的。

  “记得,那时候我正骑着自行车路过呢。”

  “我专门跑去看过的。”

  “听说流了好多血。”

  “还死人了呢!”

  闻青找中路人的一句话,接腔:“没错,是死人了。死的那个人是我的二叔。”

  路人纷纷哗然。

  连肖姨也震惊了,她当时也听说了车祸,没想到和闻青算是有间接的关系。

  路人的兴趣完全压制住梁文华、纪宁芝、章方方三人主动之势,三个人几次试图想开口说话,都没有人在听,大家只听闻青的。

  闻青看向人群中一对年轻男女站在一起,男女都一脸赧然,闻青笑着:“请问你们是刚定下亲吗?”

  众人一头雾水地看向路边的一对男女。

  女的唰的一下脸红了。

  男的脸微红说:“嗯,定下亲,所以来扯衣裳买家具。”

  闻青笑着说:“真好,祝你们白头到老。”

  “谢谢,谢谢。”男的脸皮稍微厚一点,应承着。

  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闻青突然插这一幕是为什么。

  只有章方方隐隐察觉不好,她想辩驳什么,想指挥纪宁芝些什么,可是她完全摸不准备闻青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暗暗觉察到,闻青在挖个坑,准备让她和梁文华、纪宁芝往里跳,她不敢轻举妄动,一双眼睛恶毒地盯着闻青,一反平时里的温顺得体。

  闻青又接着说:“我们这边的规矩都是一样的吧,新人在定亲后,都会到城里扯布做衣裳买家具,是不是?”

  路人不明白闻青想干什么,但还是有稀稀落落的人回答是。

  “是又怎么样?你和我哥又没有定亲,我家压根儿没有向你家提亲,一直都是你一厢情愿!”纪宁芝受不了闻青绕弯子,她猜出闻青的用意,闻青一定是说自己和纪彦均有婚约,所以两人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都没有关系,纪宁芝坚决不让她如愿,直接否定:“你就是不要脸,你就是扒着我家不放!”

  纪宁芝感觉自己占据了天下公理,因此语言极其激烈态度极其强硬。

  连墙头草的路人都倒向了她一方,心里觉得闻青又是四叉路口等男人,又是和男人约会,实在不要脸。

  肖姨听后,心下有点恼,这纪宁芝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说话也忒难听了,肖姨担忧地转看闻青,闻青不恼不怒不委屈,而是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肖姨更加不解了。

  闻青直直望着纪宁芝反问:“我为什么扒着你家?”

  纪宁芝:“你自己心里清楚。”

  闻青笑:“我一个农村人,有什么资格去扒着你县城万元户纪家?”

  “还不是你那死了的二叔,要不是他救了我哥,我哥才会答应他娶你报恩!”

  “所以你哥答应了。”

  纪宁芝瞪大眼睛表明立场:“那又怎么样,我爸妈不答应!”

  闻青与纪宁芝针锋相对,闻青句句紧逼,纪宁芝丝毫不让,章方方几次伸手拽纪宁芝的衣角,都没能阻止她说话,此时她更加激动,因为闻青在大声说:“我二叔用生命救了你哥,让你哥娶我,我丑吗?我瞎吗?我瘸吗?我正是二八年华,家有房有田有粮,我配他哪点亏了他!哪点损了你纪家!你们这样不知足!”

  “我呸!”纪宁芝一把甩开章方方和梁文华的双重拉扯,一下冲到闻青跟前,指着闻青的鼻子骂:“去你家提亲?做梦!你也不看看你们家的德行,一窝子穷农村人,没文化没素质,想嫁到我们城里,做梦去吧你!”

  纪宁芝嘴上骂的极其痛快,骂完之后不见闻青生气,反而看到闻青嘴角扬起一抹浅浅得逞的笑意,纪宁芝一愣,赶紧回头,就见路人对她、梁文华、章方方都是指指点点的。

  纪宁芝瞬间反应过来,闻青故意诱导她说这些的,故意借她之口,将事实真相说出来,然后诱她说出她常挂在嘴边的话,一下子将路人全部得罪,不管农村人还是城里人都看不上她这种素质差的。尤其是闻青二叔救了纪彦均的命,纪彦均一家不但不报恩,现在来找闻青的茬,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一切的一切,不是闻青说出来的,是纪家人说出来的。怎么不让路人惊叹呢。

  “哎哟,这家人哟,人闻青二叔为你家献出了生命,让你照顾他侄女一辈子都不为过,结果呢,活了命了就不提亲,不提亲就不提亲吧,还来找茬。”

  “狼心狗肺!”

  “就是,你们不知道,当时车祸现场流了好多血,我都吓哭了。这纪家人太不是货了。”

  “孬货!农村人怎么了,有本事你别吃农村人种的粮啊。”

  “就是!”

  “这娘仨真是不要脸!”

  “仗着家里有几臭钱就欺负人,我呸!”

  “……”

  雪亮眼睛的群众一下将矛头指向梁文华、章方方、纪宁芝。

  梁文华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所以并没有露出泼妇的一面,现在有点承受不住。

  章方方脸色发白,第一次有那么多人指着她骂。

  纪宁芝满脸涨红,撑不下去,一下扑向闻青:“你个不要脸的,你故意的,故意害我说的……”

  肖姨比闻青先一步反应,一把将闻青拽到一边。

  纪宁芝扑个空,非但如此,她直直磕到了肖姨裁缝店的墙上,只听“砰”的一声震响。

  “宁芝!”

  “宁芝!”

  梁文华、章方方同时扑过去。

  纪宁芝手捂着头瘫在墙角。

  “流血了,流血了!”章方方突然大声喊起来。

  梁文华一惊,脸色一变,再也维持不了“优雅”的样子,倏地站起来,走到闻青面前,扬起巴掌甩下去:“闻青,你该死的……”

  巴掌未落下上,闻青一把抓住梁文华的手握,眼睛冰冷,盯着梁文华:“阿姨,从重新醒来的那一刻,我只想着远离你们,从不曾招惹你们半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以为我是真的怕了你们吗?梁——文——华——”

  梁——文——华——

  梁文华一愣,没想到闻青会直接喊她的名字:“你居然喊我的名字。”

  闻青紧攥着梁文华的手腕,不屑地扫一眼墙根的纪宁芝和章方方,眼神如冰刀子一般,纪宁芝被吓的停止哭声,章方方浑身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