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一瞬不瞬地望着姚世玲,突然眼眶红了。

  “没啥,钱虽然重要,人更重要。”姚世玲问:“你说是不是?”

  “嗯。”闻青点头。

  第二天一早,姚世玲、闻青把牛喂饱之后牵到县城牛市。

  牛市上牛、羊很多,但像闻家这样毛顺、干净、壮实、条儿也好的牛并不多,于是不少商贩前来询问价格。

  闻青选了其中一个农户,问了家庭住址及买牛用处之后,以四百五十五块钱的价格卖了出去,惹得一众人羡慕。

  “居然卖了四百五十五,这价格高啊。”

  “人家牛好,正值有力气的时候,干活也能干。”

  “就是。”

  “这么有力气,下地是把好手,卖了可惜了。”

  “……”

  闻青也觉得可惜,可是救人要紧,她顾不了那么多。在一群人的羡慕中,闻青拉着姚世玲到县城的四叉路口等公交车,准备马上去市医院。

  这时的公交车很少,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一趟,票价是一个人五分钱。

  “要等多久啊?”姚世玲问:“要不,我先回去吧,你一个人去也行了。”

  “豆子种完了,你回去也没事儿,和我一起去市医院看看肖姨。”闻青是怕牛刚卖,姚世玲心里难过,所以才拉着她一起。

  “来了,车来了。”姚世玲突然指着左边路口说。

  闻青顺着看过去,果然见一辆破旧的单门农村汽车晃悠悠的过来。

  “妈,我们上车。”闻青拉着姚世玲上车,半个多小时后,到了南州市,也就是后来闻青和纪彦均居住的城市,此时的南州已经起步,四周修路不说,道路两旁也开始有了商店。

  不过,闻青没有心思观察此时的南州,她更重要的目的是去找肖姨。

  她到了市医院,问了前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二零八号病房。

  病房里有少人,但是闻青还是一眼看到床边的肖姨。

  肖姨形容憔悴,端着一碗稀饭似的东西,正在喂床上的小孩子,小孩子大约十岁的样子,脸色蜡黄,眼神却很亮地坐在床上,将头偏到一边,表示不想吃东西。

  床边围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年轻稍大的女人。闻青猜想,这应该是肖姨的公公婆婆和丈夫了。

  肖姨婆婆一直在床边低声哭泣。

  肖姨公公和丈夫蹲在一旁不吭声,偶尔烦躁地说一声:“别哭了。”

  肖姨不吭声,放下碗,站起来收拾东西,似乎要出院的样子。

  护士也来催促着出院。

  “我们马上就走。”肖姨无力地应着。

  闻青上前喊一声:“肖姨。”

  肖姨转头,吃惊地看着闻青和姚世玲:“闻青,你咋来了?”

  闻青本来想从门口买点水果来的,转念一想,水果也要钱,算了,还是别买了,于是她和姚世玲都是两手空空的。

  “你来干啥?”肖姨问。

  闻青没多说,将布袋放在床上,抽出她的画稿本和针线,从布袋的底部,取出一个用手帕卷着的小卷,这个手帕是姚世玲专门准备卷钱的,闻青将手帕展开,就露出了一卷钱,钱刚一露出来,就看到了一张一百的纸币。

  肖姨惊住。

  肖姨公公、婆婆、丈夫也是吃惊。

  “这、这是……”肖姨说不一句完整的话。

  闻青说:“肖姨,我这儿有五百三十五块钱,离六百还差一点,不过,这两天我都会继续开着肖姨裁缝店,六十五块钱很快能凑起。”

  肖姨不敢相信地望着闻青:“闻青,你哪来那么多钱?”

  闻青看向姚世玲说:“我妈把家里的牛卖了,然后凑出来的。”闻青将钱递给肖姨:“肖姨,你拿去给孩子治病吧。”

  不待肖姨反应,肖姨婆婆“扑通”一声跪下来:“好人啊,你是好人啊,谢谢啊,你救了我们全家的命。”

  闻青吓了一跳,赶紧和姚世玲去扶肖姨婆婆起来。

  肖姨婆婆死活不起来,非要给闻青、姚世玲磕头不可。

  “大婶,快别跪,小孩子都在这边看着呢。”姚世玲用力地把肖姨婆婆拉起来。

  肖姨公公和丈夫感激地望着闻青。

  肖姨似是有什么话哽在喉咙,这几天她是看到了人心百态,曾经她以为关系不错的亲朋好友,一听说她孩子有病,把家里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一个个都离她远远的。一听说她还差五六百块钱,见她就把自家的门关上,唯恐她借钱。

  什么亲戚,她帮助她们的还少吗?

  到头来,只有闻青,只有闻青……肖姨紧紧握着钱就哭了起来。

  “肖姨,别哭了。”闻青说:“赶紧去交了费治疗,早治疗早好。不够我们就欠两天,医院这边应该也没有问题。”

  肖姨一听,精神一震,连忙着:“好好好,我这就去交。”

  肖姨十分慌忙,踉跄一下才站稳,不小心碰掉了闻青的画稿而不自知,然后匆匆出了病房,急奔收银台。

  肖姨婆婆拉着姚世玲的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表示感谢。

  闻青则向肖姨丈夫询问小孩子的病情,肖姨一家都是农村人,没上过几年学。具体的什么病,他们连病名都不记得,说是什么二尖瓣什么关闭,需要开胸一次还是什么的,反正是要动手术。

  闻青思考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病,从肖姨丈夫的叙述中,可以看出来,若是在二十一世纪,这个病不算什么,但是在这里,就是很大的病,主要手术花费大。不过,医生几乎是百分之九十的肯定,手术就能治好。

  肖姨交了钱不一会儿,医生就把小孩子转移了病房,说是先检查然后动手术。

  闻青惦记着回肖姨裁缝店赚钱,并不打算待久,和肖姨一家告别。

  肖姨一家对闻青是千恩万谢。

  闻青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然后提着布袋,和姚世玲离开。

  刚走出市医院门口,闻青便不住地翻布袋。

  “闻青,咋了?”姚世玲疑惑地问。

  闻青一愣:“妈,我的画稿好像不见。”

  “是不是落在病房里了?”姚世玲问。

  “我去找找。”闻青连忙折返,肖姨他们已经不在二零八号房间,闻青围绕着一张空床,来回寻找,将床单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画稿本,她不禁着急起来。

  “还没找到吗?”姚世玲在旁边问。

  “没有。”

  “很要紧吗?”姚世玲问。

  “嗯。”闻青扩大寻找范围,在其他床位四周寻找:“那是我画的衣服样和鞋样。”

  姚世玲看着闻青太急了,说道:“反正都是你画的,丢了就丢呗,丢了再画,你别急。”

  丢了再画?

  那些画稿都是她一闪而过的灵感,让她重画,她根本画不出来:“我去问问肖姨她们。”

  说着闻青又跑出去找肖姨。

  肖姨一家正在走廊等着,闻青上前问了一下,一家人都不知道什么画稿。

  闻青泄气。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背后的有个声音传来:“小姑娘。”

  闻青蹙眉回头,看到一个微胖的男人,男人大约五十岁左右,穿的不是县城人常穿的中山装,而是西装,很有气质的样子。

  “小姑娘。”男人又喊一声。

  喊的一群人疑惑起来,闻青也四处察看,最后手指回指自己问:“大叔,你喊我?”

  “你找这个?”男人扬了扬手中的画稿本。

  看到画稿本,闻青眼睛顿时一亮:“对,这本画稿本就是我的。谢谢大叔。”

  闻青走过来的同时,手也伸过来,男人却没有给闻青,而是问:“这些都是你画的?”

  “是我画的。”闻青说。

  男人看向闻青的目光中,闪过欣喜还有一丝丝的欣赏,然后问:“你会做衣裳,做鞋子?”

  闻青急于拿回画稿本,点头:“我会。”

  男人暗自点头,然后展开画稿本,指着其中的一套衣裳问:“这件衣服样可以卖给我吗?”

  男人此话一出,令姚世玲、肖姨一家人全部愣住。在他们的思想中,买卖都是有实体的,比如买油、买盐,买鱼,都是有实质性物质的。

  这个男人要买衣服样?

  姚世玲是知道画稿本,是闻青花五分钱买一张大白纸裁成的,平时闻青无事,就拿着闻朋的烂笔头,趴在床上,对着煤油灯乱画的。她一直当闻青是乱画的,认真画的哪里会像闻青那样轻松敷衍。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居然要买?姚世玲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开玩笑的吧?

  所有人都表示怀疑。

  只有闻青平平静静的,对此并不意外。

  男人看向闻青的眼光中,欣赏更浓了。

  “这张,两百块钱卖给我,怎么样?”男人问。

  两百块钱?!

  姚世玲、肖姨一家如被雷电击中一样,一动不动。

  就这一张铅笔头画的破纸卖两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