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黄易舟的那一刻,子墨其实已经死了一半的心,这个一直在基层摸爬滚打、不通世俗的老刑警,有着让人胆寒的精准眼力,想从他眼皮底下蒙混过关,简直是难如登天,虽然他差一点成功了,如果没有那该死的珠子!
子墨被带回了分局刑侦队,关押在审讯室,面前桌上放着两副手机、两个钱包,还有装了一百万人民币的旅行包。
黄易舟坐在他对面,一句话不说,就是不停地抽烟,抽完又点,一根接一根,脸上的表情除了怒火,剩下的只有怒其不争的痛苦。
门外有位同样上了年岁的女警,可以说是亲眼看着子墨长大的,踌躇着想进去说点什么,但事情看上去非常严重,不是跟黄易舟说两句好话求求情能解决的,最后她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呢喃着“多好的小伙子啊,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珍惜自己呢,唉”,摇摇头走开。
审讯室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从门口路过的人都下意识放轻脚步,偷偷往里打量,走到远处才敢窃窃私语地议论。
“子墨,子墨啊,你就不能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吗?”黄易舟爆发的很突然,“我都快退休了,再有几年我就退休了,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让我两次送你进去啊,你让我怎么面对汪姐,怎么面对你不在人世的父亲啊,子墨,子墨啊子墨……”
倔强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惭愧和后悔,耷拉着脑袋的子墨心知这回算是彻底完了,他低声说道:“黄叔,你别难过,就算这次进去了,也不会关太久。我至多算是抢劫,判个七八年就可以出来了,然后我会找份正当职业,重新做人,做个老老实实的打工仔,我也不奢望能娶你女儿,我会好好跟温宏过日子,然后——”
“子墨!”黄易舟一声断喝,打断了他的幻想,“一百万啊!你以为所以抢劫的性质都是一样的吗?情节严重甚至可能判无期的啊!”
子墨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满不在乎地说:“黄叔,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没在里面白呆五六年!黄叔,我抢的这个人身份特殊,我也会坦白交待所有事情,我想法院会考虑到这方面因素的,不会判得那么重。”
“好吧,你跟我说说,究竟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地老实交待,我会考虑向上面求情,争取宽大处理。”
子墨微微颔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告诉了黄易舟,甚至连陈烨的猜想也没有落下,黄易舟听说他抢的人很可能跟金铺劫匪有关,也看到了希望,急忙打电话通知分局刑侦队派人去幸福公园找张泽,只要能找到他,子墨的刑期至少能减一半,如果张泽确实是金铺劫匪之一,说不定还能只关个一年半载。
黄易舟隐隐松了口气,看了眼门外空荡荡的走廊,压低声音问道:“子墨,你没有把人杀了吧?”
“当然没有!黄叔你想哪去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要是把人杀了,如来佛祖恐怕都救不了你了!”
幸福公园属于分局的辖区,刑侦队的出动速度也很快,大概过了不到二十分钟,黄易舟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放到耳边,刚说了一句“我是黄易舟”,然后猛地站起来,脸色变得铁青,一双总是眯着的老花眼狠狠地瞪着子墨。
子墨看到他的神情,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不会这么倒霉吧?我可是把他困得跟粽子一样了啊!难道,我最后一拳头下手太重,将他活活打死了?不会!绝不会!我下手有分寸,我绝不会失手打死他!”
黄易舟连续“嗯”了几声,挂断电话,颓然坐下,子墨心急如焚地问道:“黄叔,出什么事了,那胖子找到了吗?”
看见黄易舟摇摇头,子墨倒是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人没死就行”,却不知刑侦队那边已经在怀疑他杀人抛尸,要求黄易舟加快审讯进度,最好是能让他主动交待杀人的事实。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黄易舟重重呼出口浊气,看着子墨的眼睛,用冷漠的声音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以警员的身份问你,你有没有杀人,有没有杀害张泽,你将张泽的尸体抛在什么地方!”
碰的一声,黄易舟一掌拍在桌上,震得子墨浑身一哆嗦。
子墨茫然地眨眨眼睛,一团怒火忽然涌了上来,“我没有杀人!更没有抛尸!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杀人!”
“那张泽哪去了?你将他五花大绑关在防空地库中,他难道还能跑了不成?子墨,你不要心存侥幸,现在交待清楚还来得及,你还能活下去,否则一旦尸体被找到,等待你的只有死刑!”
听到这话,子墨反而冷静下来,他提出要打一个电话,黄易舟冷笑着说你打给伍云凯也没用,当年他救不了你,现在更救不了。
子墨说我不打给他,我打给陈烨,我有很重要的话得跟陈烨说。
眼前闪过陈烨那张乖巧、懂事、帅气的脸庞,黄易舟思量了一会,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抱着肩膀一言不发。
……
在超市里逛了五六分钟,买了些零食还有雪碧,出来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陈烨一会看看嚼薯片的江晚晴,一会看看不远处灯火寥落的大楼,心里有些忐忑,都过去快半小时了,迟迟不见有警车来,难道是报警中心直接忽略掉了我的举报?
“吃吗?”江晚晴递过来空了大半的薯片,见他心不在焉地摇头,慢声问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等警察来抓人?”
“嗯,都这么久了,爬也应该爬到了吧,不是说报警后三十分钟内必到的吗,看来我们的警察不够敬业啊。”
“你说的应该是一般情况,当地派出所出警自然快,像这种特大案件,我想应该是市局那边出人,离这里比较远——”
江晚晴说着说着,忽然抬手一指,“你看,这不是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