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张子航多问了一声:“海涛哥,这位是?”
毕竟是和自己的一样的身份,张子航多多少少有些好奇。
“今年航海舰船大学分下来的新干部。”程海涛回答,“明年这会你也该上船了,还有最后一年,在学校好好干啊。”
程海涛拍了拍张子航的肩膀。
“还比我高一届啊,看不出啊。”张子航说。
转身朝学员牌伸出手说:“张子航,海洋工程学院的,明年咱们就是同事了。”
张子航这会穿的是便装,于是他自我介绍了一下。
严子青听张子航这么一说,不由得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黑牌。大檐帽戴得很低,遮住了小半张脸,以至于一眼看过去是一双殷红紧闭的双唇。
再往上看,眉目就清晰了,是一张很秀气的一张脸,只是表情很冷清。
严子青对熟悉了的人或者他看得上、乐意聊的人很是热情,但是对不熟悉或者看不上的人一般不正眼看。
不知为什么,这个学员牌就是有种让严子青不舒服的感觉。在他这里,就是属于看不上,不想聊的人。因此他不待正眼瞧的。
但是他被众星拱月惯了,他可以忽视别人,却不习惯别人忽视他。
这个学员牌虽说站在表哥身边,但是却像处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之中,眼神很空洞,他的眼里肯定也没有眼前站的他们这些人。
严子青突然生了点火气。这个大院里,认识他的,谁不得来跟他套套近乎,就算是在彼此都不熟悉的高端社交场合,他也从没被人忽略过。
学员牌对于张子航的动作明显愣了一下,才伸出手跟张子航握了一下:“乔钰。”
言语干净利落,还是一脸冷清。
乔钰的名字胸前的姓名牌上一目了然,他的这翻作答看在严子青眼里也不过是敷衍了事,严子青更觉得来气。再说张子航可是他们大家都宠着的弟弟,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给他难堪!
一个新来的小干部。严子青心里不屑地想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这个暑假可能不会太无聊了。
张子航见乔钰回答那么简短,还面无表情,不觉有点尴尬,心里也顿时不爽起来。但他也没有发作,只是低低地冷笑着哼了一声。
程海涛带乔钰走了之后,一行人站在原地有些情绪地聊开了。
“刚才那小子,还挺拽的。”何亦文说。
“子航,你热脸贴人冷屁股了。”卞思传笑他。
“切,那是爷我看得起他。”张子航还是脸色冷淡,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说他有什么意思,”周启帆说,“还是说说咱们暑假怎么安排吧。子青,暑假你们家老头子打算把你丢西藏去。你不会真的去吧?别呀。”
“不去怎么着,他家老头子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卞思传说。
“不去。”严子青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吓了众人一跳。
“青哥,你……又打算跑啊?”张子航问,这会脸色看起来算是缓和了一些。
“不跑。我老爹不是想我接他的班么,我就跟他说我去咱们单位的船队。”严子青一口啐掉嘴里的口香糖。口香糖不偏不倚,刚好落到两米开外的那个垃圾桶里。
“嗨,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几人围了过来。
何亦文摸了下严子青的额头:“没发烧呀。”
“你才发骚呢。”严子青躲着何亦文的爪子笑骂。
“你不是说宁可上珠穆朗玛峰,也不上单位的船的吗?”周启帆问。
“你们暑假有什么好乐子吗?”严子青不答反问。
“哎,现在一把年纪了。再追追打打的也不太好意思了,还真是无聊。”何亦文打了个呵欠。
其他人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乐子这不是送来了吗。”严子青脸上扬起一抹痞痞的笑容。
“哪里?”没反应过来的人问。
“你说乔钰?”张子航反应倒是快。
“爷我想看看他脸上其他的表情。”严子青说得不咸不淡的。
大家惊讶了一下,然后都欢呼起来。
严子青虽然说得很轻松,但是他说了的事情,没有中途变卦的,也没有他做不到的。
对他们来说,乔钰不过是个不熟悉的人;而严子青不去西藏,对他们来说却是多么重要。
晚上,严家的家宴很是丰盛。严子青毕竟是严家最小的孩子,老子虽然对他严苛,但妈妈和爷爷奶奶他们心疼啊。
严子青的爷爷奶奶知道严子青回来了,还专程从航海部总部赶来这单位大院看望孙子。因为他们也不确定孙子能在家里呆几天,然后就会被儿子给踹到航海部去友情锻炼。
严子青的爷爷是航海部的大领导,在另一座城市的航海部总部工作;奶奶也是老航海人,只是如今退休了。奶奶退休后,平时就是儿子这里和老头子那里两边跑,因为这工作的关系,一家人也难得完全相聚。
奶奶和妈妈这晚做了丰盛的大餐,一家人到期后,就围坐了上去。
“子青啊,过几天去爷爷那边玩去。”吃饭的时候爷爷说。
“他得去西藏。”严诚说,“后天就走。”
严诚就是严子青的老爸。
“你这人,孩子刚回来,说这干啥呢?子青都这么大了,你能不能改变改变教育方法?!”严爷爷说。
“爸,你看看那样,有点长大了样子吗?”严诚说着放下筷子,捋了一遍严子青额前的那一撮长头发,然后又指着严子青的花衬衫,“前面留这么一撮毛,衣服也穿得花里胡哨的。像什么样子?跟大街上那些地痞小流氓有什么两样?”
语气里包含了浓浓的不满。
“这是艺术,个性。”严子青说,“你不能让我们艺术学校的学生跟你那些船员整的一样,还弄身制服来穿着吧?”
“你还知道你是个学生呐?!”严诚的嗓门又大了一倍。
被严诚这么一吼,严子青心中的叛逆又增加了几分,要不是想着那个乔钰得罪了自己还没有还回去,他早就撂挑子走了。真是像周启帆说的那样,宁可上珠穆朗玛峰,也不要上单位的船。他这会真心希望自己去了西藏还好了。
俗话说事业都有传承性,就像一个经商的家族,他们的后代也基本都是经商,而且还是做同一类商品的生意。熟悉了才有这方面的人脉,大概就这个意思。
严子青老爹是航海部下属一个单位的分部部长,而航海部是一个超大型的航海单位。对于航海人的孩子而言,长大后继续航海事业,是绝大多数人的出路。只是近年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单位的改革,这一方天地的人们才开始把眼光投向了不相关的领域。
对于作风古板到有些守旧的航海人而言,子承父业对他们来说是顺利成章的事情。没想到现在的孩子已经不那么听话接受摆布了。
在他们这批孩子里,没有当从事航海业或者就读海事院校的,当初都是跟家里经历过一番抗争的,说起来那都是一部部可歌可泣的抗争史。
这批孩子多,因为有严子青这个刺头儿带头,抗争家里的孩子也多了起来,到后来不仅是各个家里鸡飞狗跳,甚至弄得整个单位住宅区都闹腾了好久直到开学了才消停下来。
后来还是抵不住父辈的高压政策,大多投降了,只有几个刺猬的暂时遂了心愿。
不用说,严子青就是这些遂了心愿的刺猬中的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