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通过黎落小厢房的轩窗往外探去——草木不惊,鸟兽不见,唯有前堂满满的灼热映照着大地,分外明媚。
黎落晨省回来用完早膳,告给周吴氏要去大房走一遭,周吴氏手中倒茶水的动作一顿,难免有狐疑爬上心头,是故多嘴问了句:
“大房近些日子与小姐来往地格外热乎,今儿个又是何事?”
黎落并无周吴氏那般多心,无所谓般的打趣儿说:
“我暂时还不知,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嘻嘻……”
言毕,黎落踏着欢快的步伐高兴高兴往姜慧处去了。余下周吴氏恻隐忧心,蹙着眉目拄着拐杖立在门前送走黎落的背影:“傻孩子……”
不多时,黎落大大方方进了姜慧的厢房,却瞧见黎耀荣今日倒没在任上忙着,反而闲在此处。
同黎耀荣说笑间抬头之际,姜慧打眼儿瞧见出落得越发绝色的黎落,忙止了闲谈,迎头去拉黎落就座。
黎落哪受得住姜慧如此客套和亲昵,推搡间避讳不及,一屁股被姜慧按在梨木雕花椅上。末了黎落嘴角抽搐——姜慧这劝客稍坐的力道也忒大了些,热情过度,好险一个趔趄趴在黎耀荣脚跟前儿。
打量着黎落依旧穿着那套不起眼的柳黄色布裙,最让人瞠目的是裙摆上一块不起眼的补丁,哪里像官宦人家小姐的穿戴,简直寒酸。
“六丫头,前阵子我赠你的那套云锦裙,我还未曾见你穿过呢!你瞧瞧你这身打扮,简直刻薄了自己的姿色。”
姜慧嘴里说着嗔怪的话语,脸上挂着笑,眸子里也温软得紧,简直脱胎换骨变了个人。
一直静观母女二人的黎耀荣这时也帮着姜慧责怪黎落太过委屈自己:
“小六啊,这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道理搁在何处都是讲得通的,我估算着日子你也快行及笄礼了罢?总这样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倒说不过去。”
黎落虽然微微颔首表示黎耀荣训诫有方,可心里却直犯嘀咕:连爹都不似往日刻板教条,竟评论起女子着装……突地对自己如此关心意欲为何?
“大娘所赠新衣太过珍贵,黎落舍不得穿,若是弄坏一针一线,岂不罪过。”
既姜慧、黎耀荣拾起了良心对自己好言好语,黎落也不能太过寡淡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平易近人回答不肯穿云锦群的缘由。
“哈哈……”
姜慧掩口失笑——真真是被缩手缩脚的黎落给逗乐了,不过一件丝裙罢了,又没镶金线银线,再好看也是寻常布料织就,哪里配得上如此珍爱?
可黎耀荣并不像姜慧一般世俗,何事都以钱财去衡量。黎落的回答不但不可笑,反而让黎耀荣生出一丝歉疚。
听着姜慧笑得太过响亮了些,黎耀荣眸色不快,侧身瞥了眼身旁的姜慧以示警告,姜慧适才收敛了放纵,神色讪讪。
“黎落不过是实话实说,倒有些贻笑大方了,大娘不似黎落命途羁绊,有些福气黎落还真是消受不来。”
黎落瞬间变得敏感甚微,姜慧的本意是不是嘲笑都已经伤了黎落的自尊,方才黎落还觉着应该同姜慧和气生财,此时黎落回归了平常的淡漠,再次将心中的盾牌立了起来。
且不论谈话的期间,黎耀荣和姜慧的挤眉弄眼尽收黎落眼底,黎落耳聪目明,只不过故意想忽略掉自己对亲人不好的揣测罢了,奈何自己的善意在姜慧看来依旧是个笑话。
黎落呛声姜慧,姜慧才察觉自己又触碰了黎落的底线和软肋,心下怨怪自己莫不要坏了正事才好,于是赔着笑脸不再言语,转头暗示黎耀荣接过话茬儿。
“嗯……勤谨有度是德,小六也是懂事才不放任自我的物欲,值得赞许!”
黎耀荣硬生生把姜慧的过失掰正,干巴巴的夸赞不仅没有缓和气氛的功效,倒一度使得三人相对无言,尴尬之极。
黎落尝试着陪同姜慧她二人绕弯子,可自己的本性确实不够圆滑,只好破罐子破摔单刀直入:
“爹,究竟是何事与我相商?女儿不擅曲折迂回,这点大娘最是知晓。”
黎落平平静静又直白坦率,末了睇了眼姜慧,使得姜慧有些羞恼的移开视线。黎耀荣也不擅循循善诱,向来都直截了当,黎落既如此说,黎耀荣也不再别扭,起身直接告知黎落:
“昨日菁菁回嫪府途中意外生疹子!原因是沾了一种毒草的汁水,这毒草——出在我黎家!”
黎耀荣面色凝重,直视着黎落不隐瞒一丝一毫。
忽闻嫪菁菁病倒,黎落的第一反应是担忧,可黎耀荣并不给黎落关切嫪菁菁的机会,一口气叙述到底,以表事态严重。
黎落并不能领会黎耀荣话中的关键所在,待黎耀荣告知完毕,黎落这才着急追问:
“她现下如何?是否伤及要害?”
姜慧闻言,按捺不住起身,抢在黎耀荣之前发话:
“六丫头,眼下你可没功夫心疼菁菁!菁菁她娘怀疑是你在菁菁身上做了手脚,午膳过后,她二人会来向你讨说法!”
“怀疑我?”
黎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尖回过身逼问姜慧。
姜慧的眼神瞟向别处,没好气般地点点头。黎落依旧不肯相信嫪菁菁会指认自己,可瞧着黎耀荣同姜慧无可奈何的模样一般无二,黎落只能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毒草汁……我怎会害她?昨日她还掏心掏肺与我谈天说地,今日却来冤枉我……”
黎落只觉着心中有一块角落空荡荡的,说不上疼和难受,只是觉得本来刚被填满的空缺又被人毫无理由的掏走。眼神呆滞的同时,黎落的口中喃喃自语,浑身僵硬站在黎耀荣和姜慧之间像个失了感官的木头人。
明显瞧着黎落的反应有些不寻常,黎耀荣心中纳闷:这也不像往日的小六啊——
“小六,虽说我同你大娘皆不疑你,可菁菁她娘却不信你!待会子,你便配合爹演出戏打发走她即可,如何?”
黎落虽目光空洞,却还是清清楚楚听到黎耀荣所言——黎落挑起峨眉扭过头侧目,声音似有颤抖:
“爹,你说的是人话麽?你信我却不帮我分辨?反而命我配合做戏——往自己头上泼脏水!你可有心?你可知我这里也是会痛的?”
雾蒙蒙的水汽敷在黎落一双因怒视而异常清美的双目之上,她倔强的语气和耿直的性子不允许自己如黎耀荣吩咐的那般苟且。她指着自己的胸膛,告诉自己的爹爹她也会痛。
无比刺目的画面,让黎耀荣不敢正视自己的小女儿,却也无就此作罢之意,父女俩僵持不让,直至姜慧冷不丁冒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