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贾兰得了二叔贾琏消息,忙着往贾母上房来报。再有迎春丫头司棋,紫鹃所派小丫头叶儿,凤姐的这边也急急忙忙折回来报信。
几路消息汇集在贾母手里,大致相同:贾赦非但没把孙绍祖打出去,更没提说让孙绍祖致歉之言,反是按照孙绍祖之意,把孙绍祖领到了荣禧堂,等着拜见贾母。
贾母顿时恼怒,贾赦这个混账行子,说了叫他退赔物品骂出去,他竟然把人招到这边来了。
“混账东西,我见他做什么,哪里来的猪狗不如东西,给我打出去!”
贾母恨得只用拐杖狠狠戳地,只当时戳了贾赦心肝肺了。
贾兰却道:“二叔让我回话呢,二姑姑倒是见不见孙家,孙家。”
贾兰直觉为难,一家人都骂孙姑父是禽兽、中山狼、白眼狼,黑心肝的,混账行子。所以,他这个读圣贤书的孺子不知道该唤姑父,还是称呼他孙家中山狼!
贾母怒道:“你去告诉你二叔大老爷,就说老祖宗说了,把那个猪狗不如东西打出去!”
贾兰闻言一愣,他心知这样回禀肯定不成,故而回头看看自己母亲二审娘,不知道该如何回禀才好。
凤姐李纨也不敢违拗贾母之意,却也知贾母肯定说的气话。这事儿头一个只怕大老爷贾赦不会答应。
再一个,还要看看迎春之意。 妯娌二人一起看向迎春。
李莫愁自从成了迎春,还没见见过孙绍祖。再者,荣府不可能有被休弃女儿,贾赦不可能按照贾母之言给自己出气。不如自己见一见,试试深浅。或许可以趁机制造机会,造成两家裂痕。
最好,孙绍祖能够当面打了贾赦老脸,让贾赦这个老不羞不得不跟孙家决裂!
因此,迎春出列冲着贾母一福身:“老祖宗切莫动怒伤身,既然他要见孙女,孙女就去见他一面,听他怎么说,希望他能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恩准孙女再住些日子,让孙女再陪伴老祖宗一段时日,孙女也平生无憾了。”
这话跟当初迎春所言‘再去缀锦楼住几日,死也无憾‘是一个意思,不由贾母心疼一颗心都成了豆腐成了水了。
凤姐李纨众姐妹更是眸中生雾,一个个心中悲怆,替提迎春担忧,这才新婚伊始,今后日子如何过呢!
贾母这里拉着迎春直落泪:“我的儿,都是你父亲没德行,如今连累你遭这个罪,老祖宗陪你去,我倒要看看他孙绍祖几只眼睛,几双手!“
李纨黛玉等忙着劝止贾母迎春,一个个只当孙绍祖豺狼虎豹,生恐贾母迎春一去要尸骨无存了。
凤姐抹抹眼角,搀扶着迎春,豪气万丈道:“老祖宗您歇着。有孙媳妇呢,何必劳动您。”回头替迎春拭泪:“妹妹别怕,凭他是青面獠牙,猛虎怪兽,凤姐姐都替你挡在头里。”
李纨惊呼:“凤辣子,这可使不得,哪有个舅母子见妹夫的道理?”
凤姐冷哼:“太后娘娘还临朝听证呢,我一个候府主母,如何见不得妹夫!”
贾母年轻也是大胆爽快人,敢说敢干主儿,见凤姐肯为迎春出头,越发偏疼凤姐,闻言额首:“是这个话,候府主母,皇帝也见得,孙家混账玩意儿算什么,凤丫头见他,那是抬举他,有什么见不得!”
贾母焉能不知李纨之意,这般说法乃是有意偷换话题。她希望泼辣的凤姐能给迎春撑撑场子。
李纨只给凤姐使眼色,这丫头装什么糊涂呢,她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啊?
只是凤姐从小脾性爽快,哪里理她呢。贾珍他也敢说笑,孙绍祖几品官儿,怕他怎的?未必他是妖怪,十只眼睛十双手呢?
她这会子只想收拾孙绍祖,否则,她跟贾琏一番谋划岂不白瞎?
却说荣禧堂上,贾赦陪着孙绍祖这个‘贤婿’茶也吃了半盏了,贾赦把当年荣府接驾盛况也夸耀好几遍了。终于等来了贾琏暗示,二妹妹来了。
贾赦这里阴谋得逞一笑,吩咐道:“人来,怎么老太太那边还没消息?倒是见不见,快去催问催问!”
外头小厮得了这话,飞快往荣庆堂贾母房里送信儿。
一时,凤姐携手迎春坐上了软轿,在贾母众姐妹殷殷目光中,带着司棋绣橘平儿丰儿,再有凤姐四个陪房婆子。
迎春新招收的陪房媳妇媚人也来了,她因为得到迎春青眼,如今在婆家面前很是扬眉吐气,心中对应十分感恩,此刻寸步不离扶着迎春轿杆子,虽然心中忐忑,却是悄声对迎春言道:“二姑娘,等下情形不对,您就先跑路,奴婢替您断后,管教孙家行货沾不了二姑娘袍边。”
李莫愁在轿中暗暗微笑,伸出手来拍拍媚人,声音糯糯的道:“好呢,姑娘今儿就靠你这个赵子龙了!”
一时,大队人马到了荣禧堂,门外早有人往内通传:“琏二奶奶,二姑奶奶到了!”
凤姐迎春下了软轿,迎春自动往凤姐身边靠了靠。迎春怯懦的行径激起凤姐巾帼豪情,伸手握住迎春,半搀半扶,姑嫂进了荣禧堂大厅。
姑嫂二人裣衽行礼,福身拜见贾赦。
贾赦见凤姐前来搀和,颇为不悦,横她一眼,转眼冲着迎春道:“你女婿来接你了,你好生跟他回去,娘家虽好,也不能住一辈子不是?”
孙绍祖闻言爆笑起身,冲着贾赦作揖:”多谢岳父体谅,小婿这就告辞!“
孙绍祖言罢伸手就拉迎春,李莫愁其实可以闪避,却是故意脚下窒碍,被那厮抓住胳膊,这才暗暗运气五分,孙绍祖的手掌铁箍一样,随即加力,紧紧禁锢住迎春。
只是迎春这一挣扎,不仅没有挣脱身,却已经激起了孙绍祖凶性,顿时变脸,扬手就往迎春脸上招呼。
李莫愁却不是迎春,岂肯再受她折辱,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施展武功,好在贾琏仁义,一见孙绍祖动粗,一步上前,居中一插,伸手抵挡孙绍祖,龇目怒斥:”你想干什么?”
贾琏一个纨绔子弟,哪里是孙绍祖对手,瞬间情势翻转,打人变成挨打了。
孙绍祖反手扭住贾琏手腕子,饶是贾琏双手与他较劲儿,却是扛不住孙绍祖一只手蛮劲儿,眼见就要被掰断出丑。
好在孙绍祖托大欺人,也是他一手掣肘迎春,仅用一只手对付贾琏,迎春趁机挣扎脱身来,一个闪身躲在贾琏身后。她这里假作惊慌,双手抓住贾琏胳膊,暗暗运气,将全身功力集于掌上,一招隔山打虎,把功力透过贾琏之手击打出去,将孙绍祖推了一个屁股墩。
孙绍祖直觉胸口一阵闷疼,糊里糊涂跌落在地,瞪视着贾琏,满面惊诧,他实在想不到,这个纨绔大舅子贾琏,竟然身怀这等功力。
贾琏更加诧异莫名,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掀翻了孙绍祖?明明刚才自己胳膊差点就要被撅折了?
李莫愁却在全力一击之后,心口闷闷生疼。察觉自己功力只是与孙绍祖旗鼓相当,且自己是女子,身材体力吃着亏,若要玩弄孙家于鼓掌之间,迫使孙家不得不屈服和离,还待努力。
迎春估算一下,按照自己目前的水准,再留一月,功力足够。
已然试出深浅,再留则要吃亏,迎春拔足飞奔。却是孙绍祖反应奇快,已然暴跳而起追赶上来。
迎春一击之下,气息不稳。贾琏则还在发愣,凤姐尤氏寻常女性,难以帮衬。李莫愁只要运起古墓派轻功,在大厅之上与她兜起圈子来。
这般时刻,陪同迎春而来媚人首先行动起来,她飞身上前阻挡,却是难敌孙绍祖蛮劲儿,被推倒在地。
凤姐一见孙绍祖竟然当场行凶,顿时怒从心头起,一声断喝:“好小子,竟敢打老婆打到娘家来了,给我上!”
一时间,一群怀揣短棍的执事婆子一拥而上,棍棒乱飞之下,孙绍祖越发凶狠起来,运气在掌,顷刻之间,只听咔嚓之声不绝于耳,却是几个婆子的胳膊都被他撅折了。
迎春这般时节,已经偷空平息,正要奔出厅堂逃之夭夭,错眼间,却瞥见荣禧堂后面的出口处屏风下头露出香色裙边一角。
迎春一扫之下,认出衣衫主子。
李莫愁不由心生怒意,好一个看戏不怕台高东西!
她顿时改变主意,再不费劲儿往门外逃逸,反是在众仆妇抵挡的混乱之中,反头奔往荣禧堂内室而去。及至奔至后门入口屏风处,迎春故意一个踉跄,似乎是脱力害怕跌倒一样,慌乱之间伸手就抓屏风借力,结果一架四平八稳百十斤的屏风能给李莫愁一抓一扑掀翻了。
但听得一声娇呼,屏风后面偷窥之人躲避不及,被屏风倒塌砸了腿杆子,跌落在地。
李莫愁却是身如脱兔,三兜两转跳过屏风,闪进荣禧堂后院不见了踪迹。
孙绍祖气哼哼赶到,哪里还有老婆踪迹,顿时大怒,伸手提起地上美人,伸手就要暴打,却在瞪眼之间惊呆了,哎呦,好一个粉嫩圆润的美人儿。悄悄这樱桃小嘴儿,杏仁眼,瞧瞧这悬胆鹞鼻,胭脂腮。
孙绍祖顿时痴迷了,拳头化成采花手,伸手从美人儿腮颊滑下落至樱唇狠狠一捻,色迷迷在鼻翼一嗅,摇头晃脑晕乎乎:“呀,好美女儿香呀!”
双手一紧,附头就要亲上美人儿樱唇,却在此刻,被贾琏醒神敢上前来,一拳捣向孙绍祖的面颊,孙绍祖正是软香在怀晕乎乎,不防头被贾琏咋个正着,瞬间鼻歪眼肿口出血。
孙绍祖吃疼,再顾不得偷香,将怀里美人一丢就追打贾琏,此刻,厅外不知护院家丁一起进了大厅,正所谓双全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
一群人围着孙绍祖打狗一般,孙绍祖也是疯狗一般四处乱窜,一时间,但荣禧堂上椅子翻了,牌匾倒了,宝瓶打碎了,总之,喊叫声,呵斥声,哭嚎声,裹乱交织,乱成一锅粥。
孙绍祖再是英雄了得,也只是寻常功夫,他又眼睛受伤,视力模糊,很快落了下风。
这孙绍祖也是个人物,疯狗一般抓住一人暴打,众家院顾惜同伴,拳脚一缓之下,他已经略到贾赦面前,凤姐躲在一边,恨不得他把贾赦打几下,这婚事就黄定了。却不料孙绍祖见了贾赦就磕头,抓住贾赦只喊道:“小婿错了,岳父救命啊!”
贾赦恨不得躲在八仙桌下去,这一刻被孙绍祖一喊一抓,终于清醒了,记得自己是这荣府最大家长老爷了。他举手乱拍桌子:“住手住手,反了天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爷?”
这些人手都是贾琏凤姐布置,凤姐好允诺,事后每人发了五两银子辛苦费,一切医药费用都有荣府承担,所有参加人员,今后都是荣府功臣,年底红包都是特等十两银子。
这会子人也打了,知不知道二爷两口子满意不满意,虽是贾赦喊住手,他们一个个看着贾琏,这事儿算不算办好了?赏银红包嫩不能到手了?
贾琏心中直骂蠢材,却是微微额首。
这些家丁护院方才丢了无期跪地磕头:“老爷赎罪,小的们也是怕老爷吃亏啊!”
贾赦一听这话甚是有理,狗|日|孙绍祖,竟敢当着自己面前殴打自己儿女,何该受些若教训。贾赦心中暗自庆幸,若没有这些护院家丁充面子,只怕今日要出丑。这一想,这位老纨绔面色顿时缓和了,心中嘉许,格老子养兵千日,终于用上了,却是面孔一板,骂道:“滚滚滚,滚到外面跪着去,看到你们就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