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打斗正酣,蒋诚志一柄大刀隔开崂山老怪的手杖,却来不及应付左侧锦衣公子的折扇,眼见折扇往他腰际软肋狠狠一戳,蒋诚志眼前一黑,便要大呼,蓦然间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扇面,那锦衣公子浑身劲力仿佛石沉大海,登时使不出半分。
蒋诚志扭头一看,几道刀疤跳入眼帘,他登时“啊哟”惊叫,高兴的好似见到了天边的活菩萨:“忘玄大师!”
崂山老怪闻言愣了愣,收回拐杖站直,惊疑不定的打量谢曜:“传言忘玄大师身披袈裟的出家人,怎会是这副打扮?”数年前他也曾听闻过“天龙寺高僧”的名头,听了种种事迹暗自佩服,但无论如何也相信面前这人便是忘玄大师。
锦衣公子显然也和崂山老怪想到一处,他面目阴沉,握紧扇柄:“蒋堡主,你不必搬出忘玄大师来恐吓我等,他老人家都消失七八年了,谁知道是不是死在哪处的深山野林啦。”
这人以为忘玄大师七老八十,蒋诚志不禁有怒,虽然多年不见,但他永远记得谢曜脸上的刀疤,道:“这位本就是忘玄大师,千真万确!”他转过头,使了个眼色,欲让谢曜也证实自己身份。岂料谢曜微微一笑,说:“是不是忘玄大师又有何分别,还请诸位肯化干戈为玉帛,如此总归不是好事。”
崂山老怪诶嘿笑了一声,道:“别听他瞎七扯八,这厮定是和咱们存了一样的心思,觊觎古墓派的美女财宝来啦!”手中拐杖疾横,斗地点出,迳刺谢曜的右腕。
崂山老怪的拐杖本是极笨重的兵刃,自来用以扫打砸撞,他却运起“刺”字诀,竟使铁杖如剑,出招轻灵飘逸,和柯镇恶的杖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柯镇恶刚直不阿恩怨分明,却是崂山老怪这等邪道万万比不得的!
谢曜抬起肉掌,一把握住杖头,运力一抖,凛然道:“撤!”借力使力,崂山老怪双臂剧震,眼看拐杖将要脱手,他危急中乘势跃起,身子在空中斜斜窜过,以巧劲卸开。谢曜见得这招心道有趣,便顺势让了他一手。崂山老怪拐杖在地下一顿,借势后跃,却是不敢再进招追击,他混了大半辈子的江湖,为人精明,方才谢曜徒手便可制住他那几十斤重的拐杖,当真是武学大家风范,高低立见。
锦衣公子一把逼开蒋诚志的刀光,瞥见崂山老怪,不禁出声催道:“你傻愣着干么?还不快上!”
他二人本就是暂时联盟,无甚情义,崂山老怪双眼一翻,拢袖道:“我被这刀疤脸打伤了,你来帮忙。”锦衣公子心底暗暗骂他老没用的东西,同蒋诚志交手两招,卖了个破绽,蒋诚志弯腰便朝他破绽攻去,恰好落了圈套,被一脚踹小腹,向后倒下。
锦衣公子借力一踩桌椅,兔起鹘落,折扇一挥,凌空便朝谢曜颈脖割去。谢曜想着速战速决,便也不同他们耗着了,左手背在身后,微一侧首,右手两指又稳稳搭在对方扇面,这扇面镀金,结实非常,谢曜却看也不看,两指一撮,只听“刺啦”一声轻响,这柄折扇便被轻而易举撕成两半。
锦衣公子不可置信的撒手,扇上余力未绝,震得右手隐隐发烫。他立时看向崂山老怪,崂山老怪搓搓鼻子,一脸“你也吃亏了吧”的表情。
“好啊!你们这群人竟敢合着伙欺负我!”锦衣公子登时恼怒,将折扇往脚下一摔,解下腰间佩剑,唰唰唰三剑直刺谢曜周身穴道。这剑法轻盈灵动却不失狠辣,可比起越女剑法却是差了一大截,谢曜看了眼,后退三步,便是让了他三招,末了脚下一顿,摆手道:“好了,不打了!”
锦衣公子横剑一斩,势夹劲风:“你说不打就不打,你算甚么东西!”话音未落,猛然间一股狂风扑面,他尚未睁眼看清情况,手腕中渚穴一麻,只听哐当声响,再回过神来,长剑脱手,身上的锦衣华服也莫名其妙多了好些口子,褴褴褛褛挂在身上,狼狈极了。
二楼传来连串哈哈大笑,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杨过趴在栏杆上笑的直不起腰:“就……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也敢在我谢叔叔面前耍把式?”他小时候受过穆念慈点拨武艺,虽然粗糙,到底也有根基,方才在楼上将下面打斗看的一清二楚,只觉自己谢叔叔当真无人可比,出招快准,风流潇洒,这随身以俱的风度令他一见便为之心折。此长彼消,杨过心底对着谢曜赞叹,反而将崂山老怪、锦衣公子等人全都鄙视了一通。
那锦衣公子上前几步,正要发作,却听客栈外传来一声轻笑:“是啊是啊,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也敢来跟我师兄争老婆?”
蒋诚志心下奇怪,往外一看,却不见人影,只当他是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高手。他心下正在寻思,忽然膝上一麻,“砰”的跪坐在地,崂山老怪上前捡起那暗器,见是一粒花生。
锦衣公子本就受了谢曜的气,此刻将剑乱挥,大声呵斥:“甚么人在此装神弄鬼!不敢露面,算甚么英雄好汉?”
“谁说我是英雄好汉啦?我就是个大草包!”门外话音未落,只听“啵”的一声轻响,锦衣公子早有防备,立刻侧身,堪堪躲过这枚花生,他正欲得意,忽然肩膀一麻,半个身子都被封住穴道没了力气,直挺挺的栽倒地上。
杨过看得清楚,忍不住拍手道:“谁是大草包?穿花衣服的公子哥儿是大草包!谁是英雄好汉?门外吃花生的高手是英雄好汉!”
“小子会说话,赏你!”那人听得杨过赞扬,抬手一挥,从窗外扔进来一布包。杨过忙捡起一看,只见里面是满满一袋子红泥花生!
崂山老怪眼珠子一转,忽然抬起拐杖朝房顶重重一捣,瓦片噼里啪啦掉落,房顶开了个大洞,却没见人影。
只听那人嗤声道:“老,你当小爷是在房顶么?”话音甫落,两粒花生反而从那刚破的大洞里疾射而下,崂山老怪就地一滚,便要躲开,忽然气息一滞,竟是鼻孔被塞了两粒花生。
四下里众人无不惊诧,暗道此人认穴之准,实乃罕见。
“总不能厚此薄彼,躲在角落的那个人,你也出来吃小爷几颗花生罢!”
谢曜看了看自己所处位置,正是客栈的阴暗面,他抬头从房顶破洞望去,但见树枝簌簌摆动,心下一转,立时有了计较。谢曜微微笑道:“大丈夫何必缩头缩尾,你出来罢!”
对方似乎愣了片刻,半晌没有答话。房顶忽然又疾射而出三颗花生,分打谢曜周身云门、气海、腰俞,谢曜左右屈指,轻轻三下便将三颗花生弹开。但这一下,却是神情大动,怔然当场。
这点穴手法,乃是朱聪独创,普天之下除了谢曜,便只有两人能会。
谢曜心头大惊,不等那边做出反应,提了口气,纵身跃出房顶,果见一棵大树,他将手伸进茂密树冠当中,目光如电,一把抓住那人衣襟,扣住手腕,将其带下客栈。
崂山老怪等人定睛一看,这人身量不高,脸上戴着一个花里胡哨的钟馗面具。
谢曜手心微微发汗,盯着面具透过的两只眼睛,哽咽了一下,才不可置信的唤道:“……阿跃?”
那人身形一僵,忽然抬手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尚且稚嫩的脸庞,不过十五六。他登时眼泪便流了下来,铺入谢曜怀中,声音颤抖的大喊:“师父……师父!”
谢曜许久没听到这称呼,一颗心仿佛都要跳出胸腔,他反手紧紧抱住丁跃,喜不自胜:“妙极,妙极!为师总算找到你们了……啊,你大师哥在哪?”
丁跃抬袖擦了擦眼泪,他想起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收住眼泪:“师父!你死而复生了?师兄和我这些年一直在一起,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他也好得很,若是知道师父你没有死,大师兄定会高兴疯了!”
丁跃说完忍不住跳了起来,他见到谢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正要开口,忽然手臂被人抱住。丁跃低头一看,正是方才夸他的那小孩儿。
“谢叔叔,这个哥哥便是你走失的徒弟?”
谢曜拉起杨过的手,笑道:“是啊,他叫丁跃。阿跃,这个弟弟姓杨,单名一个过字,和你们一样……都是没了父母的孩子。”丁跃看杨过长得极可爱,一把将他抱起转圈,哈哈大笑:“太好了,我也有弟弟了!我终于也可以叫师弟了!我不是排最后一名的啦!”他只当杨过也是谢曜新收的弟子,因此自动将他当做小师弟。
谢曜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只得吞下。
这时蒋诚志上前,对谢曜拱手道:“既然忘玄大师的徒弟想要招亲,蒋某便不再争夺,山高水长,忘玄大师,有缘再见啊!”
谢曜这才记起方才丁跃的来意,他心下有事,朝蒋诚志拱手告别。崂山老怪和锦衣公子见谢曜这边武功都高于自己,没耐何,只得愤愤离去。
那崂山老怪临走还不忘泼他们一盆冷水:“武功高过咱们不算甚,得打赢了那龙姑娘,如花美人、金银财宝、武功秘籍才到得了手!”
丁跃上前便朝其吐了口水:“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便是那龙姑娘眼睛瞎了,也不会选你这半只脚迈进棺材的老瘪三!”杨过也有样学样的打扮鬼脸:“老瘪三,裤裆钻!命不长,直喊娘!”
崂山老怪气的眉毛直竖,却忌惮谢曜武功,不敢还手,只得夹着尾巴开溜,跑得太急,脚下一滑,反而栽了个大跟头。
他二人见此场景,双双捧腹大笑。丁跃眉开眼笑,一把搂过杨过的肩膀攀住:“小师弟,你今后就跟着丁师兄,好吃好喝绝不亏待!”
杨过笑容一收,眼神突然望向谢曜,可怜巴巴。
“……可是谢叔叔没有收我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