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远远看到黄蓉和郭靖,二人低语了些甚么,便转身往右侧的山道上走。他吃了这二人不少暗亏,料定二人定是又在想阴谋诡计来陷害他。欧阳锋堪堪避过谢曜掌风,恼恨周伯通在其中胡搅蛮缠,恰好周伯通、裘千仞正与谢曜相斗,眼神一转,身子一蹲双手齐推,运“蛤蟆功”直击过去,势道凌厉至极。谢曜吃过蛤蟆功的苦头,于他一举一动都已了然于胸,一听得这股劲风,已知他忽向这边施袭,当即跨步上前,一记一阳指急点而出。
他本以为欧阳锋会侧身躲避,不料指势落下,欧阳锋人已急退数十步远,一言不发转身奔下山,竟是给逃了。这一下众人无不惊诧,周伯通给了谢曜一拳,惊叫:“老毒物,你跑甚么!别跑,别跑,陪我们打架!”
但欧阳锋走的极快,这一转眼,人便没了影儿。
裘千仞身形微晃,见欧阳锋离去,老顽童一会儿帮谢曜,一会儿帮他,一会儿谁也不帮,实在不稳定。他最早和谢曜交手,此时和谢曜差不多到了强弩之末。想到妹妹裘千尺让自己动手,她那义弟裘方圆却在一旁作壁上观,好不生气,陡然收手,转身也要离去:“不奉陪了!”
“你这个假秃驴怎么也要跑!”周伯通长臂一伸抓他左足,裘千仞一惊,急忙右足回踢,破解了他这一抓,但身子不能在空中停留,又复落下。
两人纠缠不清,谢曜借机缓了缓气,他打斗太久,武功无章,体内真气紊乱,胸口钝痛,但因生生憋住一口气,将这些伤痛全部压制。便在此时,众人听得右手边踏踏声不绝,似乎山海将倾,暴雷降至。
站在日月岩上的人率先看到,惊呼说:“不好啦!牛屁股着火啦!”说罢转身往山下逃去。众人也没几个听清到底出了甚么事,但见有人逃奔,心里从众,便纷纷扔了武器不再和谢曜缠斗,择路奔逃。
稍微有定性的人却是在原地没走,但这一下局势大乱,再要群攻却也无从说起。
谢曜太阳穴跳着跳着的疼痛,他忙压下心神,强作镇定,转头一看,却见十几头水牛发疯了般,从右侧山道上朝重阳宫本来。周伯通扭头一瞧,不由拍手:“妙哉!火牛可比打架好玩!”他扔下裘千仞不理,别人都在逃,只有周伯通往牛群奔。
马钰忙吩咐众弟子将那些伤残人士接进大殿中,自己在外维持秩序,但四下群豪奔逃,乱糟糟一片,哪有人听他的。
洪七公眼尖,遥遥指着当首一头没有点火的水牛,道:“黄老邪,快看你家丫头和女婿。”黄药师撇头一看,惊道:“他们这是作甚?”话音甫落,那水牛群已然奔到圆坪上,再一细看,那恶贼谢曜已被他这一双儿女给救了去。
黄药师和洪七公对视一眼,皆不知如何作答。
谢曜头昏眼花,扶着大鼎几欲站立不稳,郭靖手臂一伸,趁水牛奔过之时,将谢曜一把提了上来。他正惊然间,郭靖已道:“曜弟!是我,我来救你!”
“……义兄?”谢曜神智微微清明,一看是郭靖和黄蓉,好像那根紧绷的神经突然之间放松下来,喉头一甜,再忍不住这口鲜血,洒满衣襟。
“曜弟?”郭靖大惊,伸手一把他脉,不可置信道:“这……这,蓉儿,这脉象怎会如此混乱?”
黄蓉用打狗棒一敲牛头,让它从另一岔道避开,而牛群径直奔去,若有人要追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他们。
马钰等人见谢曜被人救走,当下大殿中数名江湖人又要去捉拿,岂料还没跨出门槛,一柄铁杖横来,柯镇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堵在门口,扬言道:“你们方才和我徒弟打过了,现下来欺负我这老瞎子罢!”柯镇恶成名数十年,江湖人少有人不敬重,只道他收了个劣徒被气的精神失常,无人与他交手。但他偏偏挡在门口,这一来二去,又拖延不少时间。
谢曜强压一口气,也不知这牛奔到了甚么地方。黄蓉和郭靖跳下牛背,将谢曜扶下。
“义兄……这次多谢了你。”谢曜忽然悲从中来,长叹一声,“但我现下声名狼藉,你这般相救,怕是难与天下人交代。”
郭靖看他面色惨白,眸光闪动,那神情和当初在悬崖上被江南七怪冤枉时一模一样。他握着他双手,定声道:“曜弟,情义何价?你我之间无须言谢。当年我未能救你,这次再不能让你身受危险!”
谢曜心头一震,忍不住哽咽道:“是我见外。有你们信任,即便是天下人都不信我,这生也遗憾。”
黄蓉见他神情,心下一软,想来其中必定有蹊跷,她问:“谢贤弟,既然你没有做这些孽事,到底是有谁来嫁祸于你?”谢曜摇了摇头,却是想不到名堂。他看了眼黄蓉手中的打狗棒,想起一件事,给她说了:“嫂嫂,你贵位丐帮帮主,我当全与你说明白。丐帮中人,其实并无一人是我所杀,但那肖方半夜欲来杀人越货,被我……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失手错杀,这件罪行我替她认了也不无不可。而甄忠才应当还活在世上,他告诉我乃是彭长老杀了宋振,为得便是夺取《九阴真经》嫁祸在我头上,此事待寻得甄忠才和彭长老,定然水落石出。”
他这番话侃侃而谈,一脸正气,黄蓉竟不由得深深相信,连这一声“嫂嫂”也听的格外舒心。
“你放心,我定当让他们竭力去查。”黄蓉说罢,跺了跺脚,又将鲁有脚数落一通。
谢曜听到不禁一怔,问:“难道发英雄帖不是洪七公的意思?”
“当然不是!若是他老人家的意思,早就一人将你除去,何必大费周章。就算是他老人家发英雄帖,也断然不会选在重阳宫,而是岳阳轩辕台。”黄蓉从腰间摸出英雄帖,递给他道:“教唆鲁有脚发帖的那人,是名女子。喏,这便是那英雄帖,你瞧瞧看有什么端倪。”
谢曜看了眼那白纸,忽然心下一震,仿佛被人一拳砸中太阳穴,双目眩晕。
他胸口越痛,脑中却越发清明。从最开始争吵天下第一,到不让他上山,到变成剧毒的黑玉断续膏,再到一味的让他逃离……
是了,除了她,谁还会将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便在此时,林子不远处奔来一人,郭靖听到响动,抬头一看,竟是先前遇到的白衣女子。他想起这女子是谢曜的朋友,便也是他的朋友,出言招呼道:“姑娘,曜弟在这里。”
天书怔了怔,她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明白,就算谢曜成了天下第一,她也万万不会下不手。自己心底的情愫,昭然若揭。
她看谢曜低着头,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心头一喜,忙快步奔过去,伸手拉他手腕:“谢疯子!太好啦,你没有……”话未说完,手便被大力甩开,天书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呆呆的看了看郭靖和黄蓉,登时想到了什么,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谢曜抬起手,将那英雄帖举在她眼前,缓缓开口:“……这是甚么?”
洁白的纸面上,右下角一只烈火麒麟栩栩如生,仿若要从纸上跃出,一口将她吞噬。
天书心头筑起的城墙在看到这张纸时,轰然坍塌。她慌忙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表情,只道:“我只是想试一试你的武功……我没有别的意思……”她说到此处自己都不禁愣住,只想试试他的武功?没有别的意思?不……不是的,她当时还有很多意思。
谢曜心中苦痛,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一直信任的人,一直视为瑰宝的人!方才重阳宫一战早已经耗尽精力,他乱用武功,经脉早已经负伤累累,内力也如一团乱麻。这种情况不能用武,谢曜却忍不住催发内力,将那页纸张化为靡粉。
“……我说过,不管你做了甚么,我都不会再责怪你。”谢曜哽咽喉头,闭了闭双眼。
天书一直垂着眼帘,此刻一听这话,竟欣喜的似乎要跳跃起来,她抬起头,道:“我保证,我再也不……”
可是话没有说完,面前风声一响,站在原地的谢曜已然奔进茂密的树林,弃她而去。
这身法奇快,快到郭靖和黄蓉眨了眨眼,谢曜便已经消失在树林那头。
“啊哟!不好!”郭靖想起来,“曜弟身负重伤,他这般贸贸然一走,又无人在旁为他疗伤,这可如何是好!”
天书没想到谢曜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竟然抛弃了她。他明明说要余下几十年都陪着她,怎么转眼就食言而肥呢?天书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悲伤中,却猛然听见郭靖大呼,她心下一惊,大声问:“甚么?他受伤了?”
“很重的内伤,得尽快找到他啊,否则恐有性命之虞……”天书不等郭靖说完,转身已经飞奔寻往谢曜消失的方向,轻功之高,天下少有。
黄蓉咋舌道:“还争甚么华山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