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曜带着天书一路下山,期间皱眉抿唇,一言不发。
天书追问了几次,他才好像刚回过神一般,答道:“藏经阁终究太小,我须得到外面来继续融会贯通九阳神功,这第四卷我勉励参悟,实则算不算通透,例如这句‘身坚如铁,法密如笼,门有变化,法无定形’我都不算真正了解,想来是需同外门功夫相结合……”
天书见他开口闭口都是练功,心下不由焦躁,厉声打断他:“你同我说这些干么,我不听!”
谢曜闻言一愣,顿住脚步道:“天书,你以前不是最希望我无时不刻的练武么?”天书被他提醒不由得呆了呆,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过得良久,才问道:“你……你想当这天下第一了?”
“天下第一与我又有甚么关系。”谢曜笑了笑,继续领着她走,“只是这半年多参悟,倒让我想通了许许多多事情。或许从我来此的那天起,就注定这辈子要艰难跋涉。不论是恩师,还是母亲,或又是你,我身为男人,这一生背负的是对你们的承诺和责任。问鼎武学虽非我意愿,但为你们,唯有放手一搏。”
天书没想到他连自己也算在内,不禁心尖一颤,转头看他说这话时堂堂正正,磊磊落落,自己与他相比,倒是阴暗许多,大感自卑。
两人并肩行到山脚,突见树林中奔出一动物来,两人惊讶过后齐声笑出,没想到芦苇半年多还在此处,只是马鞍被取,毛也没人打理,灰灰黑黑,成了一匹野马。
芦苇念主,冲上前又是撅蹄子又是甩尾巴,很是兴奋。天书见到它也是欢喜,不停的伸手顺毛。谢曜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这幕,心底陡然发觉天书再不如初见时候的性子。
芦苇在前开路,只听流水潺潺,转过密林,竟将二人引来一处小湖边。天书这时候问:“你本来是想将我带去哪里?”谢曜笑道:“我也不知,只想下山来找个宽阔的地方继续练武。”天书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指这荒郊野外,怒道:“就在此处好了!”谢曜摸摸鼻子,低头微笑:“好,你说在哪便在哪。”
天书没想到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一整天的时间,两人就在重复砍树锯木的步骤,她虽然嫌麻烦,但也不肯在谢曜面前“认输”,到了第四天,总算在湖边结出一草庐。谢曜又用青钩索磨出桌椅板凳,天书则带着芦苇去萧条的镇上购置东西,待一切妥当,已过七日。
※※※
此后谢曜每日天不亮,便起床去湖边一块巨石上吐纳调息,待日出之时,便开始琢磨适合九阳神功的拳脚。九阳神功没有具体详细的实战招式,只有模棱两可的曲中求直、舍己从人、后发制人、四两拨千斤的战术理论,真打起来,还需要有一门强大的掌法配合。
天书有言在先,虽然恼恨,却也不敢抱怨他,一个人在屋中无聊,便开始学习做饭。她心想人是铁饭是钢,纵然谢曜武功再高也得吃饭,次日天不亮生起炉火,隔得远远的,捣鼓了近半个时辰,总算煮出一碗鱼汤来。
天书端着鱼汤,往湖边走去,清晨的湖边薄雾缭绕,树梢还挂着昨夜轻霜。她还未走近,便听见砰砰声响,探头一看,但见谢曜站在巨石上演练拳脚,和当日少林窥瞧的功夫颇为相似。但谢曜这拳是拳,掌是掌,一出一收之间却又比少林的高明许多,但再往深的看,天书却理解不出了。
“天书,你来得正好,我新琢磨出一套外门功夫,专用来配合九阳神功,我这便练给你看。”谢曜原来早就看到天书,这会儿出言相邀,天书忙道:“慢着,我专门给你烧了鱼汤,你喝了再练,否则我不看!”
谢曜闻言一笑,跳下巨石,接过她手中的碗仰头就喝了一大口,随即微微皱了皱眉。
“不好喝吗?”
“你第一次煮汤,怎会不好喝?只是那炉火你还是别靠太近了。”谢曜交代完,转身又跃上巨石。天书见他才喝一口,心下不乐意,将鱼汤一顿,本想不看,但谢曜忽然刷的一下脱了上衣,赤着胳膊,握紧双拳自顾自练起来。
他横拳一击,臂上肌肉隆起,显然用了全力。但谢曜刚出一招便知道自己还未达到要求,不太满意,于是又接着再出一拳、两拳、三拳……不达目标誓不罢休。谢曜连日沉醉习武,已经养成“忘我”的习惯,虽说演练给天书看,自己练着练着却把她忘了,潜心想着那句“身坚如铁,法密如笼”,他出拳踢腿似乎平凡至极,但都包藏九阳神功至强内力,每一招都夹风带雨,隐含雷霆万钧之势。谢曜越练越快,出拳越发急凑,想到这不止是强身,更是强念,好一个“身坚如铁”!他思及此,猛然纵身跃进湖中,双掌在水中连连画圆,低声喝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只见那湖水仿若有了生命般形成漩涡,愈发快速,谢曜双掌也快到看不清,但听他“大”字甫罢,湖中“砰”的一声滔天巨响,激起千尺浪。
谢曜又振臂一跃,返回巨石,拳脚虎虎生威,脑海中反反复复循着那句“门无变化,法无定形”,双足所踏巨石便好比越不过的法门,坚硬不破。若破此法门,便得凭借更坚硬的物什,以强治强,而这物什,正是谢曜的拳头!谢曜想通这点,不禁热血沸腾,他运足内力,单膝一跪,力贯右臂,青筋弱现,挥拳狠狠击在巨石上:“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此时此刻,随着那巨石发出“喀喀”的碎裂声,那人立在石上,第一缕阳光突破天际,消散迷雾,笼着谢曜伟岸的身影,一轮红日,竟也不敌他身上光芒千丈。
天书端着鱼汤仰望谢曜,呆呆的愣在原地,眼睛胶在他身上一转不转。莫名鼻尖一酸,竟差些落下泪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谢曜从赢弱少年变成今日胸怀坦荡力挑千钧的男子汉。天书这才记起,寒来暑往,她陪着他已共度了十余年。
谢曜堪破法门,心下大喜,此刻满怀一腔热血,倏然转身道:“天书,你看到没有!我已将真经心法融会贯通,只待日后慢慢演练拳脚。”
天书咬着唇,问的无比艰难:“你……你练成了又如何?报仇雪恨?”
谢曜全然不觉,望着冉冉升起的红日,笑道:“报仇终究是私事。”他说罢捡起地上的青钩索,双手一拉,金光夺目,“我既已得钱老帮主遗物,定当信守他言,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荡尽世间不平事!”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天书竟怔然不知如何接口。她多希望谢曜是个大奸大恶之人,这样,她日后必也不会有愧了……天书思及此,又看了谢曜一眼,正瞧他身躯凛凛,一双眼光射寒星。天书不由心头一跳,面颊发烫,忙掩饰的端起碗装作喝汤。
“别喝!”
谢曜忙跳下来夺,天书已经“噗”的一口喷出来:“你早知道难喝还骗我?”谢曜一时哑然,天书忽然捡起地上的衣服,用力甩他身上,眼睛也不看他,怒道:“把衣服穿上!”
谢曜抱着衣服,正奇怪间,天书已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