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曜练了一天剑,竟还精力充沛。吃罢饭带着天书去藏经阁,这次那两个小道士只是斜睨一眼,看了手令,再不阻拦。
天书找的都是隐蔽的地方,故此每次吃个一两本也没谁发现。谢曜围着那鼎炉走了几圈,默默修习全真心法,待觉合适后,却见天书躺在书架上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用手指挠挠书脊,轻声道:“吃饱了?”
天书淡淡道:“饱了。”
谢曜怪道:“你今天怎么怪怪的?难道知道我要你帮忙?”
天书一听这话猛然跳起来,道:“帮什么忙?”谢曜指了指楼上,意思不言而喻。天书不意外的大声反对:“我不去!我不去!那人昨天又凶又恶,我才不去!”
谢曜横他一眼:“得了,谁能比你还凶还恶?”
天书跳起来卷成书筒啪啪往谢曜脑门儿招呼,一边打一边骂他谢疯子。两人在藏经阁闹了一会儿,谢曜忽然转身一抄,将天书逮母鸡一样逮住,说:“好了好了,小声点儿莫让那楼上怪人听见,以免打草惊蛇。”
天书从他手里挣脱,冷哼一声不说话。
谢曜这时用胳膊撞了撞他,笑着问:“你的慧根有着落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天书静静的躺回书架,过了良久,才哼道:“慧根迟早都会找到,一切看缘分,说不定就在这藏经阁中!”
“说的极是,所以我们今晚就更要探探楼上。”
天书“嗯”了一声,竟没有再反对。
谢曜让天书变成绳子绕在梁上,他足下一点,抓着绳子攀上三丈高的房梁,躲在上面故意不出去。过了戌时,那两小道士进来查探,叽叽咯咯说了些荤段子,便将藏经阁的大门锁上。
又过了两个时辰,谢曜估摸到了中夜,轻轻推了下天书,低声道:“你上二楼瞧瞧那怪人。”天书说:“你要看甚么书,要不我帮你盗出来罢。”
谢曜心下一暖,正要夸夸天书,就听天书接着道:“你被那怪人捏烂倒没什么,可别连累了我。”
谢曜气呼呼一吹头发,说:“你只管去看路线,我自有打算。”
天书见状也不多留,书页一展,像只鸟儿似的往阁楼飞去。
谢曜心中打算便是上楼亲自看看,学武功倒是次要,看看江湖各门派各要旨绝对有益无害,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孙不二等人都说二楼三楼不可去,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但他自己耐不住心痒,总要去瞧一瞧。
过了片刻,天书慢腾腾的飞回来,落在房梁上,道:“没错,共有三楼,一楼二楼之间有一道铁门,二楼三楼之间又有一道,那怪人似乎很久没有洗澡,又脏又臭,正在三楼睡大觉。三楼的铁门是关着的,二楼我帮你打开了。”
谢曜闻言大喜,道:“如此正好,我们先去看看二楼的武功招式。”
到了楼梯转角处,果然看见一扇铁门,谢曜身形一侧,无声无息的钻进去。这二楼比起一楼面积虽是一样,但却矮了许多,书籍也不似一楼丰富。谢曜拿出几本看了看,一些从没有听说过的门派武学都在这里,他看了几册掌法、剑法,不以为如何。谢曜却不知他学武起点高,一开始就是《九阴真经》这样的功夫,是以现在看这些武功都觉得平平。
晃眼间,谢曜忽然看见书架上贴着“江南七怪”四字。谢曜大感好奇,走过去挨次看罢,从柯镇恶到韩小莹无一不全,不仅分析几人性格,还将招式一一写出,但看墨迹陈旧,落款却是丘处机。
谢曜思索片刻,约莫猜出门道。丘处机十年前曾与江南七怪交手,他将几人武功路数写出也是正常。谢曜借着月光低头一看“妙手书生”四字,想到朱聪,不由感慨万千,不知道朱聪是否还顾念他这个徒儿。这一来触动伤怀,又想到郭靖、乌日珠占,好不悲伤。
“小牛鼻道士,老子等你好久啦!”身后蓦然一人又喜又恶道。
谢曜沉浸悲伤中未曾发觉,而天书正在啃食书籍也没有留意,他扭头一看,一个衣衫褴褛,花白长发结成一缕缕的怪人正挡在铁门中间。
不用说,正是昨日和他斗嘴的那人。
谢曜心下暗道不妙,微微一惊之后脑子飞转,凝神道:“我也等你好久了。”
怪人头一偏,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问道:“你等老子作甚么?”
谢曜大喇喇的找了出干净地方坐下,对怪人做了个请,道:“坐,咱们慢慢说。”
那怪人好不惊奇,却也没坐下。谢曜看他想说话,忙抢声道:“你在这里这么多年一定很寂寞,我昨日想了想,不如来和你说说话,咱们交个朋友不是很好么?”
“老子不需要朋友,老子昨天就想捏死你,今天也一样!”
谢曜心下砰砰乱跳,嘴上却道:“我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但在我死之前我能不能知道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谢曜的经典战术便是拖延时间,从而找到对手的弱点。
那怪人估计也真的是寂寞久了,他开口道:“也好,老子将这些陈年旧事说给死人倒也没大碍。你听好,老子名叫德罗追……”
“这名字真怪。”
“妈的,老子是吐蕃人!”德罗追抬手就要去点谢曜的穴道,谢曜忙后缩了缩,道:“我不插嘴了,你快讲。”
德罗追多年以前在吐蕃做拦路抢劫的行当,因为他身量不高在吐蕃匪徒中经常被调侃。某日,他们拦截了一队前往宋朝的番僧,劫了财就会放人离去。但这群番僧个个衣饰华贵,德罗追心下起了贪念,一个人跟去将这群番僧杀死,挨个扒下衣服,却发现这些人背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德罗追小时候曾在大昭寺当过几年俗家弟子,和当时主持关系匪浅,因此懂点梵文。他将这些梵文尽数抄下,逐字翻译,看出乃一部武功秘籍。德罗追心想着再也不受人调侃,非要练上面的功夫,二十年隐有小成,凭借此秘籍,德罗追五年时间打败吐蕃无敌手,恰好听闻中原华山论剑,王重阳武功第一,便来此挑衅。
“你肯定输了。”谢曜啧了啧说。
德罗追恨恨的看他一眼,道:“若不是那武功秘籍残缺不全,老子无法全部学会,不然凭这两手武功定可打败王重阳!”
德罗追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往事,他接着又道:“原本老子和王重阳打赌谁输谁死,但王重阳念在老子品行不差,一诺千金,让老子镇守藏经阁五十年不出,擅闯二、三楼的人格杀勿论。这三十年来,除了七个小道士持掌教令进来过,再无旁人!”
谢曜哦了一声,问:“祖师爷都不怕你偷学这里的武功?”
“呸!这些三脚猫功夫你当老子愿意看么?老子曾在王重阳面前发过重誓,如果五十年间下楼一步、看到这里任何书上的字,立刻自裁而死!”德罗追气呼呼说罢,抬手朝谢曜一指:“前因后果你已经明白,准备受死罢!”
“慢!要死也是你先死!”谢曜扯了下嘴角,说:“你已经看了这里的书,还不自裁?难道转眼就忘了所发重誓?”
德罗追大怒道:“小牛鼻子,我甚么时候看过了!”
谢曜吹了个口哨,抄起天书反手一掷:“现在!”
德罗追见谢曜猛然扔来一本书不禁哈哈大笑,慢吞吞的伸手准备打落,那本书却突然一侧,仿佛有灵性一般绕开他招式,无风自动翻开书页,“啪”的一声盖他脸上,将斗大的“抖臂一挥”四字映在他眼里。
德罗追一把挥开天书,大叫道:“你小子使诈!根本不算!”
谢曜冷哼一声,道:“甚么不算?你方才挥书那一手正是我全真教的功夫,事到如今,却要抵赖!好,你来杀我罢,我方才上楼之时已塞下纸条,我师父寻我不着,自然会找你麻烦!”
德罗追道:“老子还会怕那七个小儿么!”
“你自然不怕,但是你自称一诺千金,却违背重誓,当真让天下人耻笑!”
德罗追气愤难平,怒道:“老子因句一诺千金竟然折在你这小畜生手上!你当老子真会因你耍诈自裁么?”德罗追说罢,本来狠辣的神色忽然一变,朝谢曜笑道:“不过你放心,老子不准备捏死你了,老子要教你武功,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谢曜心下一沉,正要想逃跑之策,德罗追忽然冲上前来,一把扭住他胳膊,谢曜仿佛觉得臂上被铁钳夹住,生生发疼,忙弯腰一顺,左手摸出扇子直点他死穴。德罗追的武功比谢曜高出不知多少,冷笑一声捉住他手腕,使其动弹不得:“好小子,你道老子为什么不练这里的功夫?答应王重阳是其一,老子所练功夫不能再练别的乃是其二!你学了老子的功夫若再使别派武功,便会经脉逆行七窍流血而死!”
“……我不练。”谢曜被他反剪双臂疼的脸色发白,天书在角落跳来跳去竟无法救他。
德罗追忽然抬手横劈一掌,掌法无甚惊奇之处,但见不远处的书架忽然“咔擦”一声化为靡粉,而上面的书籍却完好无损,这无声无息的掌法当真让人胆战心惊。
“看见了罢?这便是火焰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