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伊哭险些将蓝苗腰上掐出几个指印,而现在,他的手掌已不知不觉放松,力道也渐转轻柔。蓝苗的长发在他胸膛上晃荡,妩媚的面孔闪现其中。他合上了双眼,喉结滚动,喉咙中“咕噜”了几声。
他道:“你是为了吕凤先……才在这里哄我?”
蓝苗整个人都已融化,好似一匹煮沸的蜜糖,将他层层包裹起来。他红唇凑在伊哭耳边,笑道:“吕凤先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瞧见?”
他一面说着,突然搂住了对方,腰胯一使力,抱着伊哭滚进了床里。
帐中杂乱的声音渐渐变低,骂声已全然不闻,只有喘息和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还在继续……
良久,帐中终于恢复了静寂。
蓝苗伏在伊哭胸膛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对方的头发。过了会儿,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伊哭将手臂搭在蓝苗腰上,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半分。
蓝苗笑道:“你这个傻子。”
伊哭仍然没有吱声。
蓝苗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道:“送一百二十一家药堂给我?你知道那些药堂值多少钱么?你当吕凤先是没见过女人的小伙子?这种鬼话,也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相信。”
伊哭冷哼了一声。
蓝苗柔声道:“你很怕我花别人的钱?他们有的是钱,你操什么心呢?把他们花得倾家荡产,我才开心哩……再说,我的钱难道不是花在你身上?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才不把银子投在你的店铺里呢。”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亲了亲伊哭的下巴,道:“有什么办法?谁叫我爱你这个傻子呢?但凡我有一文钱,一定会掰一半给你花的。”
伊哭瞪着他,脸孔抽动了几下,最终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家里有个这般爱娇又赖皮的人,假话说成真话,黑色刷成白色,你又有什么法子呢?任何人都不会有法子的。
蓝苗又溜了出来。
他溜出来前,还给伊哭安排了任务。既然他手已全好了,还有打架的精力,不如多干点正事。
吕凤先原先的住处已被烧掉了。
但他这种每到一处都要买房置地的人,行踪实在是太好找了。
蓝苗稍作打听,就找到了吕凤先如今的住处。
白石狮子,红漆大门,金粉写的牌匾,上书“吕园”两个大字。单看这座园门,就是泼天富贵。
住宅被烧后,吕凤先索性置了一座私家园林,连徒弟带仆婢一道搬了进去。不过几天,物什置办得整整齐齐,墙柱刷得光鲜亮堂,路人都不禁侧目。
蓝苗走上阶梯,门房已远远迎了出来。
他刚要报自己的名号,门房已躬身道:“蓝姑娘请。”
蓝苗微微一笑,便跟着他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们家老爷呢?”
门房堆笑道:“老爷有事要办,出门前特地交代我们,若是姑娘来了,务必好生招待。”
蓝苗果然受到了无微不至的招待。
吃有好茶饭,住有好房屋。吃饱喝足,预备上床歇息时,婢女来请示,他是否要净身沐浴。见蓝苗点头后,便带着他走过弯弯曲曲的回廊,进入了另一座院子里。
这座院子里的房屋特别高大,装饰也格外富丽堂皇。
婢女掀起珠帘,满室雾气就飘了出来。
雾气是从一个两丈方圆的浴池中冒出来的。
池边矗着一座汉白玉雕的飞龙首,龙首旁又是一座凤首。龙凤将口大张,一股温热的水柱从口中喷出,注入池中。浴池壁也由汉白玉所砌,上用东陵玉嵌成卷曲的云纹。一眼看去,天空雪白,云朵浅绿,仿佛置身天庭仙境。
蓝苗已明白这是吕凤先的私人浴池,这时又有两个婢女进来。她们将四个竹篮放在池边,就退了下去。
蓝苗便去看那些竹篮。一个竹篮里放着六个小碗,碗都是由竹叶编织而成。每个碗里,又各放着一个漆亮乌黑的小球。小球触感柔软腻滑,闻一闻,能分辨出白芷、地骨皮、酸石榴皮、白檀香等药材的气味。
这个应该是用来洗头的了。
另一个竹篮里,则盛着一篮五彩的粉末。乍一看,倒挺像五毒童子用来害人的玩意儿。不过五毒腥臭,这篮粉末却馨香芬芳。蓝苗细看,认出有丁香、青木香、珍珠、红莲花、樱桃花、白蜀葵花等数十种香料花末,合着大半篮豆子研成的粉末,这才是用来洗澡的。
第三个竹篮里整齐地叠着五条大澡帕。最后一个篮子,蓝苗扫了眼,里面放着四个拳头大的细瓷瓶,应该是装着香油一类的东西。
这般待遇,在外头的客栈里花钱也买不到的。
蓝苗花了半个时辰,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用一条大浴巾裹了身子,坐到了池边的竹椅上。他梳毕了头发,又拿了条新澡帕,要将湿漉漉的长发绞干。
他正绞着,忽然有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双手轻巧地从他的锁骨上滑过,将他裹在身上的浴巾拉了下来。
蓝苗光裸的背部,也整个都露了出来。
他感到那双手离开了,不久,有一捧滑腻的液体抹在了自己的背上。那双手在他脊背上缓缓抚摩着,随后顺着双肩的曲线搓过,滑到了胸前。
蓝苗低头去瞧,那液体色如浅金,晶莹透亮,带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果然是那瓶中装的蔷薇精油。
而替他抹油的这双手,手指很长,指甲修剪的很干净,皮肤也很白皙、很细致。
这正是一双贵公子才能拥有的手。
他不必回头去看,就已知道来人是谁。
吕凤先道:“他没有跟着你来?”
他没有解释“他”是谁,但两个人都听得懂,话也不必说得太多。
蓝苗嫣然道:“他若是跟来了,你还想在我身上这般摸来摸去?”
吕凤先道:“他果然管不住你。”
蓝苗听了这话,忽然站了起来。
他缓缓回身,轻舒双臂,将雪白的胳膊搭在了吕凤先脖颈上。一双刚出浴的眼睛,水汪汪的、亮如夜空中星辰。
他望着吕凤先,微笑道:“你也想管住我么?”
吕凤先没有回答,手上还替他搽着香油,道:“我听说,他自从认识了你,花在女人身上的钱,就都花在了你身上。你结交过七十几个情人,其中有一半都被他杀了。他就算到再远的地方去办事,一年中也一定有半年和你呆在一块?”
蓝苗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着吕凤先,道:“看你耳朵也不长,竟然打听得这样清楚。”
他又笑了起来,道:“所以?你也预备送钱给我花,宰掉我原来的情人,留我在你们家房子里住个几年?”
吕凤先已替他搽完了蔷薇精油。
他替蓝苗穿上了鹅黄绸裤,白绫小衣,随后双手一抖,抖开了一件宝石蓝色的袍子,披在对方双肩之上。这件袍子领边、襟边与袖口边,都用捻金线绣满了蝎子图案。长袍飘动时,宝光闪闪,瑞气灿灿,华贵无伦。
捻金线与后世的假金线不同,它是用金箔贴在皮子上,切割成细丝,再将细丝绕在棉线上,螺旋成金线的。因此这件衣衫上的花纹,全是真金所织。
曾有富豪宴请贵客,他人猜测该富豪会上怎样的山珍海味,岂料一打开盖子,里头装着满满一碗珍珠。吕凤先的行止,也与他相差无几了。
他凝视着蓝苗,道:“你想要什么?”
蓝苗咬着嘴唇,忽然笑了起来。
他转着眼珠,却偏偏不答话,半晌道:“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又不知应不应当。”
吕凤先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蓝苗作发愁状,道:“这件事,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吕凤先淡淡道:“对谁是好事?对谁是坏事?”
蓝苗盯着他,嫣然一笑,道:“对你是好事,对上官金虹,自然是大大的坏事了。”
大街上的雪还未化,屋内却暖风熏人。
蓝苗伏在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双陆棋。吕凤先坐在他身畔,却没有看棋,而是把玩着蓝苗的腰带。
这条腰带与寻常的腰带也不同,紧紧地绕了两圈后,还有两尺余,料子又特别轻柔。走路之时,贴似曹衣出水,飘如吴带当风。
这样的腰带绝不会太便宜。
尽管它上面没有刺绣,也没有印花,只不过是纯素的月白色。
但它也许有特别的功用。
吕凤先在写字,写在腰带上。
敢在这样的人面前,就着对方的腰带写字,他的字自然也是很漂亮的。
人的性格不同,写的字就会有差别,即使写的是同一款字体,也是如此。
银戟温侯之风流雍容,便尽在这一笔钟王小楷中了。
“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
蓝苗才看到这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奶奶、兰人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这半阕词写毕,这两条腰带便浅墨淋漓,远看如云烟蒸腾,近看有龙蛇走笔,居然比绣花还好看得多。
吕凤先柔声道:“苗儿,我这阕词写得好不好?”
蓝苗托着腮,道:“我看不懂。”
吕凤先自然不会去穷究,只是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微笑道:“我给苗儿写了半阕词,苗儿也给我写首诗可好?”
他捏碎了那把乌木镶银折扇,便换了一柄玉柄蚕丝扇面的带在身边。整把扇子通透雪白,扇面上空无一物,正适宜作画写诗。
蓝苗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学什么秦观柳永,爱写那些酸诗?快拿开,我的牙都倒了。”
吕凤先亦笑道:“好苗儿,我用千金款待你,还换不来一首诗么?你若给我写了,我一定记得你的好,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蓝苗莞尔,想了一想,便挥笔写了一首诗,将扇子丢还给他,道:“我的字可没你的好,诗也没你的妙。不过诗已送你,若不满意,概不退还。”
吕凤先低头一看,只见扇面上不知什么字体,论起书法来,甚是粗疏,却有杀气。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突然“砰砰砰”三声,有人敲门。
敲门声短而急促。
吕凤先将扇子一收,道:“进来。”
吕迪应声而入,抱拳道:“叔父,侄儿已去查过,确如蓝哥哥所说,上官金虹的作息近来有所改变,而且每天都会消失一个时辰,像是去练一种神秘武功了。”
继而,他又急急地道:“叔父,我们报仇的时刻是不是到了?”
吕凤先与蓝苗对视了一眼,神色各异,却都露出了奇特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路过的9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2-27 09:12:45
taotao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2-26 23:43:10
谢谢路过的9姑娘的手榴弹!谢谢taotao姑娘的手榴弹!让吕凤先一人送一件捻金线裙子给你们!xddd╭(╯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