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苗及时点了肩上穴道,遏制气血流动,免得毒素流遍全身。心中怨怪自己,若准备了接应人,何至于此。当初他只想来瞧瞧,谁知秘密就像吊在驴子前的胡萝卜,硬是将他引诱进去了。
“嗖嗖”两声,身后又射来两支吹箭,被他躲过。
他冲出三清殿,就从后墙掠了出去。
先出观,跑个迂回的大圈子,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蓝苗本是这样想。此处偏僻,离城还有数里。光靠双腿想跑回去,恐怕是没这个可能。三清殿是老君观第三进院落的主殿,这观只有三进院落。按道理,他只要翻出这进院落的后墙,就已到了观外。但蓝苗落地以后,发现了异常。
老君观里还藏着一个院落。
这个院子十分隐蔽,走遍观内,也无门可入。从观外瞧,又会看作是第三进院落。
这个院落里竟然有马棚,棚里还有马。
这些人盘踞在如此偏僻处,必然要准备马传递消息。将马藏在这“第四进”院落里,当然再好不过。
拽出一匹最为高大健壮的坐骑,蓝苗飞身上马。已有三四个黑衣人翻进了院中,都拿着吹箭。他怕坐骑被吹箭射中,来不及将其余的马匹蜇死,就吆喝一声。纵马破门,狂奔出了老君观。
伏在马颈上,蓝苗已觉得昏昏沉沉。但马蹄声如轰雷,至少有七八骑疾追在后。他们不断厉喝鞭马,愈来愈近,不将他逮到绝不肯放手。他拔出鱼肠剑,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被痛醒了。
他回头看去,最前面一骑离他不过三丈。骑手伏在马脖子旁,一手拽缰绳,一手端着吹箭,瞄准了他。蓝苗立即挥剑,在马臀上连刺好几下。胯|下坐骑痛嘶一声,放蹄狂奔,又和追兵拉开了距离。
目标在射程边缘来来回回,那骑手瞄准了半天,好容易逮到机会,对方却又越出了射程。他狠狠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骂道:“这娘们儿太过狡猾!”
身后另一骑问道:“马上要进城了,怕是追不上她……”
骑手怒道:“追进城去!”
另一骑道:“恐怕有人在城里接应她。”
“啪”,骑手反手给了这人一鞭,鞭梢溅出几滴血。
“出了这种大事,死了一条圣蟒。不抓住她,你和上头交代?”
其余几骑都噤了声。
带头的骑手又冷笑道:“不可能有人在城里接应她!如果有人,也是在老君观外头望风,怎么会在城里?她孤身潜入,又孤身逃跑,必然是一人行动!再说,她已经中了我的吹箭,平时圣蛇中了箭毒也要瘫倒,她能撑到几时?大家跟我来,我以人头担保,半个时辰内,一定擒到这娘们!”
七八骑追着一骑,风驰电掣般进了城。
蓝苗庆幸自己的方向感还不错。他奔到福来客栈,立即飞掠上楼,一头撞进了天字一号房的窗户,哀呼道:“郭先生救我。”
这时正是夜半,房中人自然早就睡下。但蓝苗一推开窗,就见郭嵩阳站在床前。他还穿着寝衣,但已提了铁剑。目光冷电一般扫在窗口。
不等他开口,蓝苗已像燕子般投入了他的床帏中。
七八个黑衣人跳进房来,想去抓蓝苗,蓝苗却躲在郭嵩阳身后,连片衣袂角儿也不露出来。
几人互相瞧了一眼。郭嵩阳冷冷道:“我不喜欢有人死在我屋里,知趣的,自己滚出去。”
头领怒喝道:“先砍死这小子,再抓她!”
听“哧”的一响,有重物倒在地上。
有人喝道:“你!”
然后又是几声兵刃交击,有人惊怒道:“你好狠!”
似乎有人要逃,但几人低声惨呼,随后屋中便再无动静。
郭嵩阳将这七人杀个罄尽,再回身来看蓝苗。蓝苗缩在他的被子里,牢实裹住了上半身,只露出一双雪白的长腿。见他过来,便挪动肩膀,转首来瞧他。这美人颊贴枕畔,一双星眸半开半闭,正合得上眼饧骨软四字。
郭嵩阳眼神微闪,皱眉道:“你中了毒?”
蓝苗道:“麻……麻醉剂而已,我要睡一觉……”
他喘了口气,道:“我……我左边衣袋里有个绿色的小瓷瓶,你帮我摸出来……喂我吃一颗。”
郭嵩阳正待去拿,蓝苗又伸臂抱住了前胸,道:“不……不准你摸这里。”
郭嵩阳:“……”
那小瓷瓶里是照着《毒经》做出来的百灵丹,一般的毒药均可解。对付古怪稀奇的剧毒,也可暂缓发作。郭嵩阳依言倒了一丸,喂他吃下。蓝苗吃药只为万无一失,舒了口气,眼皮再也抬不起来,道:“我……我要睡了,借你床一用。”
话音一落,便没声息了。
蓝苗这一觉直睡了两天,或者说昏迷了两天。第三天傍晚,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房中无人,枕边摆着一套衣衫。
他想了半天自己在哪里,才想起这是郭嵩阳的房间。自己半夜闯门,雀占鸠巢,反将人家赶走了。
将衣衫穿好,他下床来叠被子。刚抖开被褥,就看见上面一大块干涸的血迹。当时自己被大队人马追赶,为求清醒,给手臂来了一刀。鲜血必定全染在了被面上。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有人推开门来。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道:“你总算醒了。”
蓝苗连忙回身,向郭嵩阳一笑,微有歉意地道:“我将店家的被子弄脏了。”
郭嵩阳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淡淡道:“不要紧,这是我的被子。”
武侠世界中,常常有一些贵公子。他们车马赶路,奴婢相随,住客栈自己带被褥、桌椅、碗碟……嫌客店的所有东西都不干净。一个个傲娇得很。
郭嵩阳不是贵公子,是个剑客。但举世闻名的剑客,也总有点儿臭毛病。他每驻客栈,都让小二将被褥换成全新。这份银子他出,走时被褥就送给客店了。小二都欢迎得很。
蓝苗脸颊不禁微微晕红,笑道:“那就更不好意思了。”
这时门外有小二经过,郭嵩阳开门对他说了些话,然后又关了门。他回过头对蓝苗道:“你惹上了何人?怎被逼成这样?”
蓝苗便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隐去了怜花宝鉴的事,只说对方说阿飞在老君观,他就去看了一看。不料好奇心作祟,越陷越深。最后杀了巨蟒被追击至此。
郭嵩阳皱眉道:“这样说来,那是金钱帮的一处据点。”
蓝苗点头道:“不错,反正债多了不愁,我得罪他们也不止一次了。”
说罢,才想起郭嵩阳早和金钱帮干上了,也是虱子多了不痒,不由向他嫣然一笑。
郭嵩阳凝视着他,眼中居然也有笑意。
蓝苗见对方眼神柔和,反而觉得气氛古怪。房外有人敲门,郭嵩阳道:“进来。”
小二端着脸盆毛巾,青盐胰子进来了。郭嵩阳道:“你爱吃什么?”
蓝苗没料到他问自己,怔了一下,便道:“爱吃肉。”
说完以后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又道:“我没什么忌口的,家常菜就行。”
郭嵩阳便对小二道:“你们这里的招牌菜,荤的素的拣四五个端上来,再来壶酒。听说你们的八宝野鸭不错?”
小二瞧了瞧蓝苗,又看着他,笑道:“客倌好眼力,每天都有官府里的大人坐轿子来吃这道菜呢。”
郭嵩阳一点头,他便麻利儿出去了。
蓝苗拿起毛巾来,笑道:“我要梳洗了。”
郭嵩阳却好似没听懂这句话,并不打算出去,仍然坐在桌边。蓝苗也不好意思催他。毕竟自己昨晚才被人家救了,睡了他的床,穿了他的衣服,还预备吃他的饭。人家不出屋子,你能赶他去么。
如果是个真正的姑娘,多半红了脸不说话。但蓝苗是个假姑娘,男女大防纯是意思给别人看,许多细节全不注意。对方不出去就不出去吧,他不出去,难道我还不做事儿了?
他自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洗过脸,他将一头长发打散,坐到了镜前。
这头长发又厚又黑,攥在手里盈了满把。在梳齿间滑过时,如鸦羽般漆亮。那光泽从发顶一直流到发梢。蓝蝎子习惯织大辫子,辫子织得又蓬又媚。但寻常女子要梳这发型,是必定要往里掺假发的,有些还得掺一倍。蓝苗忆起原来伊哭抱他时,尤其喜欢攥他的头发,似乎觉得抓住了这把头发,就抓住了他整个人,就能全然将他控制在怀里,一夜亲个没完。
他含了点笑意,准备将长发编起来。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人。
蓝苗顿了顿,又仔细看了下镜子。
郭嵩阳站在他身后,正盯着镜子里的他。
蓝苗停下了动作,见对方从脑后伸过手来,五指插入自己的头发。将梳子轻轻拨开,然后一路滑了下来,攥住了发尾。
郭嵩阳看着镜子,目光似乎粘在了他的目光上,道:“我爱看你梳头。”
!!!
蓝苗僵住了。
救命!郭嵩阳忽然被雷劈了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好晚qaq明天努力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