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九事翻看《聊斋》,偶见“大丈夫再造丸”一物,为神奇,不知道哪里才有卖的?)
煤油灯的光线非常暗淡,只能隐隐照及摆放桌面直径三米多远的范围。尽管如此,仍然能够从身体基本外形判断出这是一个女人。
倒不是说她的胸部与面孔有多么诱人。事实上,煤油灯微弱的光线甚至连她的面孔都无法照出。如果不是在阴影衬托下可以看出挺翘圆润的臀部,以及两条修长紧凑的大腿,还有口中粗重急促,类似于呻吟一般的呼吸,即便林翔自己也不可能单凭肉眼看出来人的性别。
黑色的眼眸,迅速在走进旅馆的不速之客身上来回扫视。被病毒改造成九星寄生士的大脑,能够详细记录每一个曾经在自己眼前出现过的目标。当然,也绝不可能漏过来时途中,在沙丘上以计谋杀掉两个男性流民的女人。她朝前走了几步,一块扛在肩膀上,体积庞大的重物轰然滑落在地面上。进入灯光笼罩范围的面孔开始渐渐显露出来。虽然抹去了残忍和暴虐,但脸上仍然带着已经干燥发黑的血迹与污垢。她的嘴唇微张着,表面带有几道干裂的血口,被破旧毡布遮盖住的上半身剧烈起伏。看得出,她很疲惫,需要休息。
“扑通”
放下背在肩膀上的重物,她如同失去浑身力气一般,瘫软在餐桌旁边的椅芋上。抬起头,勉强半睁开几乎快要合拢的眼皮,用微弱沙哑的声音说:“给我给我,一杯水。”
旅馆老板一直默默注视着走进房间的这个女人。
夹在指间的烟头已经吸至末尾,甚至能够闻到过滤嘴醋酸纤维燃烧散发出的刺鼻焦臭。他吝惜不舍地用满是硬茧的手指拧住烟头根部,最后狠吸一口,直到确认所有烟草部分全部燃尽”才松开剩余的部分,掉落,抬起脚,踩熄。
站起身”走到柜台背后,拿出水壶和一只用胡杨树根削成的木杯,放在女人面前的餐桌上。旅馆老板一边拎高水壶将杯子注满,一边借着灯光仔细观察着她的侧影,漫不经心地问:“除了这个,还想要点儿什么?”,女人眼睛里燃烧着如同饿鬼般的欲望火焰,她伸手抓紧杯子,带着近乎痉挛的僵硬和疯狂,双手颤抖着,把装满水的木杯举至嘴边,全部倾倒进去。薄薄的皮肤下面,喉骨上下耸动”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放下喝空的杯子,女人中仰在椅子上长长呼了口气,脸上和眼睛里随之显露出强烈且无法掩饰的疲倦。她抬起双手使劲儿揪了揪头发,似乎是借助疼痛的力量,让自己重新恢复了一点点精神。坐直身子,抬起手臂指了指自己扔在房间门口的那堆重物,尽量提高说话音调:,“这些能”能换多少钱?”
旅馆老板从餐桌上拿起煤油灯,走到虚掩的房门旁边,弯下腰,灯光笼罩的范围顿时缩减了三分之一,却使堆在地面上的东西看起来显得越发清楚。
那是一具尸体。浑身上下衣物都被录光,头盖骨已经被撬开”露出空凹半圆形状的颅腔。凑近,立刻能够闻到一股浓烈扑鼻的血腥,以及淡淡的,没有完全腐烂,似乎是人类身体自然散发出来的汗液臭味。
林翔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幕。
他已经认出这个女人”自然也清楚对方当作货物用于出售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一个在荒野上孤身流浪的女孩,除了那两个相互争斗,又被诡计虐杀的男人,不可能再有第二种〖答〗案。
可能是因为力气不够,她只从荒野上带回来一具尸体。
旅馆老板抽出插在皮带上的刀子”对准尸体左腹偏下的部位用力捕子进去。拔出,凑近灯光仔细看了看,眉头随即紧皱起来。
刀尖发黑,散发出一股难闻恶心的腐臭。这意味着死亡时间至少超过六小时,内部器官已经开始液化,变腐。
“你应该先把这家伙的肚子剖开,清空,尽量保持干燥,这样能卖的钱会更多一些。”,旅馆老板在尸体背部擦了擦匕首,杵着膝盖从地面上站起,摇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沙漠里的温度很高,内脏很快就会烂掉。腐质成份已经开始进行渗透。除了四肢和背部的肉能够卖得上价钱,包括骨头在内的部分只能扔掉。六十五块红旗元,在0930c17,这个价钱已经非常公道。”,在充斥暴力的废土世界,猎杀活人出售尸体这种事情很常见。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需要水和食物才能活下去。谈不上谁比谁更残忍,看似野蛮疯狂的举动,仅仅只是存在于潜意识里的本能。女人默默地看着横在脚边的死尸,嘴唇紧抿,从额前垂落的黑色长发遮挡住眼眸深处透出来的光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过了近三分钟,她用力握了握拳头,沉声道:“一百块”,旅馆老板额头上的邹纹被挤压得越发紧密。他老回餐桌旁边,一边收拾摆在桌面上的杯子,一边淡淡地说:“你可以尝试着去其它地方碰碰运气。不过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在0930c17,没有人会比我的出价更高。”
“也许我还是不卖的好。”,女人冷笑道:“把这家伙剔干净,至少还能弄到几十公斤肉。一百块红旗元,连十公斤肉干都买不到。”,“那是两码事。”
旅馆老板背靠着柜台,认真地说:“肉干与鲜肉之间的重量缩减比例大约为百分之四十,还需要消耗相当数量的盐。当然,如果你把这个家伙解开晾晒,在夜间低温状态下风干,收获的肉干的确可以吃上很久。但是在荒野上长途跋涉需要的不仅仅是食物。你需要水,需要武器和〖药〗品。嗯走得更远,就必须准备更加充分。”
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使得女孩身体猛然一震。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死死盯着站在柜台前的老板,右手却在悄悄摸向插在后腰上的弯刀。
“这里不是政治讯问处,我也不是红色共和军的执刑官。”
旅馆老板看穿了女孩的心思”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带着几分淡淡的怜悯,说:“别那么激动,我也不喜欢那些佩戴皮鞭与苔杖标志的政治委员。我知道你的确很需要钱,但这已经是我最高的出价。可怜的小家伙同情,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给予施舍。”
知道我是谁?”“女孩睁大眼睛,疑惑地问。
“不知道。”
旅馆老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几个。我只知道你们来自内部城市,用驻扎在镇上政治委员的话来说就是自绝于政府和党的阶级敌人。国家社会党的那一套东西我不是很清楚,也不想莫名其妙惹上更大的麻烦。总而言之,如果想卖掉这个家伙,我就给你六十五块红旗元”或者同等价值的食物、饮水和装备。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女孩已经握住刀柄的手渐渐松开。思虑良久,她深深地吸了。气,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零乱的头发朝后顺了顺,点了点头,说:“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没错。就照你刚才所说的食物和装备,能给我多少?”,“节省点儿的话,应该足够吃上二十天。这是你在行进状态下能够扛动的最大重量。至于武器,我这里只能弄到匕首。除了这些,你还有二十块钱能够带在身上。”,旅馆老板一直在注视着女孩:“我可不是毫无良心的奸商,东西和价钱都很公道。”
“再,再给我点水、”,女孩舔着发干的舌头”伸手指了指房门方向,说:“外面,还有一个共可以给我多少?”
话一出口,老板和林翔脸上都为之一怔。前者从柜台上拿起水壶和杯子重新放到女孩面前,大步走到门前,拉开,将横卧在街沿上的另外一具尸体拖了进来。
“我的老天,这两个家伙加起来至少有上百公斤重。你”你是怎么把他们弄到这里来的?”,旅店老板满面震惊。
“扛一个,再拖一个。”
女孩端起刚刚倒满清水的杯子一饮而尽”又再次拎起水壶,淡淡地说:“,两个人,你能给我多少?”,“这家伙很瘦,最多值五十块。”,旅店老板拽起尸体左腿晃子晃:“我也不压价,两个人,一百二十红旗元。”,
也许是累了,没有多余精力讨价还价。也可能是对于这种人肉交易的确非常陌生,女孩没有继续争执下去。她喝光了整整一壶水,吃过旅店老板免费提供,一份和林翔份量、种类相同的晚餐,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蹒跚着走进二楼客房。
餐厅地面,已经抬出一只很大的旧塑料盆。旅店老板高挽着衣服袖口,从厨房里拿出两把锋利的细刃刀,当着林翔的面,开始切割两具刚刚买到手的尸体。
从肩关节上卸下整条胳膊,沿着臂骨切开,平剖成一整块摊薄的肉。手掌齐腕砍断,肉厚油多的臀部用木架撑住边缘,分成两张略呈圆形的大片。大腿处理方法与手臂相同,从脊椎中间割开的皮肉平平撕裂,刮去胸廓肋排内部已经被腐烂脏器染黑的部分不到半个钟头,两具尸体只剩下一堆散发着臭气的烂肠粪便,以及凝结成块残留在胸、腹内部的黑色淤血。
人肉,已经被绝大多数废土居民归类于食物的行列。只要嚼吃对象不是自己熟悉的亲人、朋友,也不会产生负罪心理。
这与远古时代易子而食的行为极其类似。唯一不同的,仅仅只是人肉猎杀者与主动交换之间看似截然不同,实际上却区别不大的轻微差异。
林翔一直在默默看着旅店老板忙碌。对干这种事情,他早已变得麻木。
很奇怪,也很正常。就像古代猿人第一次猎杀剑齿虎,品尝到虎肉,又好像旧时代人类对于昆虫食用理论的抗拒、忐忑心理从畏惧、狂喜、厌恶,直到变得正常,乃至最终接受个过程其实完全由思维心态所决定着,同样都是蛋白质与碳水化合物作为构成基础仅仅只是外观形态不同导致的心理变化。
望着不断挥舞落下的刀尖,林翔慢慢开口问道:识那个女孩?”,“不认识。”旅店老板的〖答〗案与之前一样。
“那为什么”
“她们都是内部城市的居民一~”,也许是累了,或者是借机喘口气,旅店老板在脏兮兮的围腰上擦了擦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眼眸中闪烁的目光似乎有些感慨:“我能看出她是个逃亡者。她其实非常幸运一从警戒线里逃出来的人非常少。红色共和军的审查制度比想象中要严格得多。这个镇上虽然没有设置部队,却派驻有两名政治委员。
他们唯一会做的事情就走向莓一个外来者发给红色的语录本。据说,内城有很多人都以“反,草,命”,的罪名被处死,我不知道他们究竟都做过些什么,但那些被处决的对象看起来都不像是坏人。何况,在这个世界上很难以某一件事情进行善恶判断。呵呵!就比如我一一割人肉,砍人骨,熬汤做肉干。你就一定能够肯定我是好是坏?”
沉默片刻,旅店老板再次拎起放在手边的刀,从分切开的尸肉中间,仔细剔出银白色的韧带。
天刚蒙蒙亮,睡在床上的林翔就听见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过了几分钟,楼下餐厅大门被拉开,缺少油料润滑的门闩发出刺耳摩擦,沉重的脚步离开,远去,房门合拢所有的一切再次恢复到死一样的寂静。
吃过简单的早餐,林翔离开旅馆。按照老板指引的方向,沿着北面的街道,慢慢离开op哦口小镇。
两小时后,他已经越过连绵起伏的沙丘进入到数十公里外的红色共和军实际控制区外围。在一处背朝阳光的胡杨林边缘,一边发散开思维探测意识,一边从背包里拿出水壶慢慢轻抿着。
火辣辣的阳光从天顶直射下来,地面温度骤然剧升。远远望去地平线上的景物在热浪中摇晃颠簸,仿佛根本不存在于〖真〗实世界的幻影。
林翔已经在沙地上挖出一个足够容纳自己身体的浅坑。表面,用枯树枝与衣服搭成帐篷,盖上厚厚的沙粒。很凉快,也很难发现这个几乎没有任何动静的隐蔽所。
西北方向三公里外,是一处红色共和军设置的哨卡。沙漠白天温度极高,即便是寄生士,〖体〗内水份也会大量蒸发。最好的接近时机,就是夜晚。
风,轻轻抚过沙丘,带起一阵跟随无形脚步前行滚动的细碎颗粒。
天色已经全黑,重新凝聚起来的辐射云吞没了星辰光点,没有虫鸣,只有受冷热变化产生涨缩沙粒产生的摩擦从远处沙漠传来,汇合成如同地狱深处的恶魔低吼。
林翔,赤裸,着身体,确认随时物品当中没有任何能够暴露自己身份的物件之后,将衣物、背包和武器全部埋进胡杨树根底部的洞穴,在大脑思维发散开的意识能量引导下,朝着远处的共和军哨所疾奔。
这是一个以四座警戒塔为基础,以混凝土墙壁作为连接的防御型建筑。五米多高的墙壁顶端,竖立着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分列在警戒塔顶的探照灯顺序搜索附近任何可疑物体,口径粗大的双联装机炮与光照方向同步旋转,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就能发射出数百发子弹。
林翔很少使用从伊拉利亚身上获得的“拟化”异能。但是不可否认,这种以改变自身形态,类似避役与环境变色产生的伪装能力,的确可以对没有意识探测能力的普通人产生效果。即便是强大的变异人,也因为受到探测距离限制,无法在贴近身侧以前有所察觉。
站在围墙底部,望着警戒塔顶身穿绿色军服,神情严肃的黄皮肤士兵,林翔心里忽然产生出一种非常奇妙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激动与感慨。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才是自己真正的同胞,而并非在人类范畴下的同类。
这根本就是两种概念。但是不管怎么样,前者远比后者更加令人亲近。
现在自己却必须以完全敌对到方式,才能混入他们当中。
林翔脸长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涩,身影随即一动,如同鬼魅般跃上墙头,迅速消失在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