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四分,已达一百年之久。其中,疆域最辽阔的是华国。
华国的皇族宗室姓华,枝繁叶茂的。然而,如今的庙堂之上,掌权的是即富又贵的甄姓一族。
长荣三年,帝京,冬。
寒风中,一个少女踩着细碎的冰雪穿过了的天安巷,来到当朝丞相甄达的府邸前。高墙琉璃瓦下,刚劲有力的‘甄府’金字令人望而生畏。
少女只是抬眼一扫,便轻快的拾阶而上,‘笃笃笃’的敲门。
府门开了,仅开了一条缝,不等门里下人发问,少女清声道:“甄璀璨来了,要见甄大人。”
甄璀璨?门里下人略一沉吟,顿时浑身一震,探出头来,看到是一个身着素色棉袍的少女,约摸十五、六岁,眼睛亮亮的,姿质明艳,眉宇间带有几分英气,腰间别着一把弯刀,脚穿崭新的软牛皮靴。
“你是甄……?”门里下人惊愕。
‘璀璨’两字他可没胆量说出来,天下皆知‘甄璀璨’是甄府的大小姐,是甄丞相的原配徐氏所生。十四年前,徐氏和甄大小姐突染瘟疫,苦寻良药无果,母女双双归西。
“我是。”她负手而立,面带微笑。
门里下人心有困惑,但不再贸然发问,说了句“请稍候。”便将府门掩上,急步去通报甄老爷,听由老爷吩咐。
甄璀璨颌首,随意的目光一转,看到了府门前摆放着两只石狮子,雕刻得极为精美,威武雄健。她隐隐一笑,倒是块很不错的磨刀石。闲着也是闲着,她轻巧的跳到冷冰冰的石狮子旁,拨出弯刀,刀柄上系着的玉环一晃,她垫起脚尖在石狮子的脑袋上磨起刀来,磨几下后,刀刃发出耀眼的银光,她满意的收起了弯刀,回到了府门前。
她刚站定,府门猛得打开,慑人的声音响起:“好大的胆子,竟敢来丞相府冒名行骗!”
闻言,甄璀璨抬起眼帘看去,见是个魁梧的中年男子,目光凌厉而狠毒,一股子匹夫劲,凶神恶煞的,有能将猛兽喝退的恐怖气势。
她不适的微眯起眼睛,轻笑道:“好大的威风呀,”她笑意更深,“有你在,那两只镇宅的石狮子实在多余。”
男子一怔。
“想必你就是翟宁翟总管?”甄璀璨的语气平常,心中暗呼出师不利。
在登门之前,她就知道甄达在当年丧偶失女后,不久便续了弦,娶的是权臣之女李氏。翟宁原是李氏陪嫁的家奴,因李氏的重用而飞黄腾达,为人跋扈。
翟宁板着脸,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随手从衣袖间掏出一块金锭,扔在她脚旁,居高临下的道:“行走江湖,冒名行骗也是个营生,念你年幼,此次我就饶你,这块金锭算是恩惠,拿着快滚,再敢来行骗,小心你的命!”
明晃晃的大金锭就躺在她眼皮底下,只要她弯一弯腰,金锭就入她的手了。
甄璀璨定了定神,此人很不好对付,她转身欲走,闲适的道:“你等我片刻,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取来,去去就回。”
“站住!”翟宁两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本就天寒地冻,冷风乍起,杀气腾腾的。
单薄的身子在庞然大物的阴影里显得弱小无力,甄璀璨捏了捏手指,强迫自己站住,讪讪的笑笑道:“站住就站住,没有翟总管的首肯,一只蚂蚁都难在京城里畅行无阻。”
她转过身,用脚尖踢了踢金锭,揉了揉鼻子,感慨道:“翟总管真是阔气呀,用这么沉甸甸的鱼饵,鱼一上钩,冒名行骗的罪名就算是落实了。”
翟宁的脸色一变,不由得拿正眼看了看她,这个生得俊俏可喜的少女,竟如此机灵?
他直直的盯着她,冷道:“甄大小姐一岁时病故,世人皆知,你还是少费心思!”
甄璀璨笑了笑,“是吗?”
“我现在就派人带你去西郊的怀岭县,让你看看甄大小姐的墓碑。”翟宁的眸中隐现戾气和杀意。
“听说那块墓碑被推倒了,墓也被刨了,你还不知?”甄璀璨耸了耸肩,说得轻描淡写,“若把你的生辰、姓名写在墓碑上,你嫌不嫌晦气?”
闻言,翟宁怒的青筋突起,双手紧握成拳,却见她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不知她到底有何意图?手握什么重要的筹码?胆敢独自前来,定是大有玄机。虽说当年那对母女的尸骨一直未找到,但肯定难以生还。
慢慢的,他收起恶狠狠的眼神,见风使舵的换了一副神情,用恭敬的语气问:“你真的是甄大小姐?”
甄璀璨但笑不语,她不能否认,一旦否认就会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
“你可有凭证信物?”翟宁紧盯着她。
“自然是有,”甄璀璨说得高深莫测,“有三件。”
“哦?”翟宁目不转睛的将手一伸,和气的道:“信物拿来,我这就呈给老爷过目,若信物属实,老爷会前来迎你进府。到时候,父女重逢喜乐融融。”
甄璀璨轻叹道:“我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万一有恶人将我捉住,把信物搜了去,再杀掉我,我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躺在上好的棺木里,每年有人烧钱送供果,而是挤在乱尸岗里做孤魂野鬼了。”稍一停顿,“我方才说要去取的东西,就是信物。”
“不如我随你去取信物,你带着信物,我可以将你引进府中面见老爷。”翟宁一脸诚恳的循循诱导,为了让她相信,还不忘威胁道:“若老爷发现信物是假,你冒充甄大小姐是必死无疑!”
把信物拿给他看,她还能活着进甄府?甄璀璨不由得笑了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翟宁也跟着笑得愉快。
笑了一会后,甄璀璨才慢悠悠的道:“岂敢劳驾翟总管,何不派两个小厮同往。”
翟宁暗忖了半晌,心生一计,问道:“多久能取来?”
“约摸半个时辰。”
翟宁摇摇头道:“府中繁事杂多,小厮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恐怕无一人能随你同往。”
甄璀璨笑笑,试探道:“那就有劳翟总管了?”
翟宁刚要点头,忽地一惊,恍然道:”瞧我这记性,给老爷煮的茶要给老爷送去了。“他忙是推开府门,一只脚急急的跨过门槛,回首道:“只能你自己去取,速去速回。”
他的话尚未落音,人已经进了府,府门被掩上了。
危险的对峙顿消,周围只剩冬风呼呼作响。甄璀璨神色不明的在原地站了片刻,暗暗的一捏手指,缓缓转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她信步向前,不疾不徐,那轻盈的姿态,像极了在午后的暖阳下水草丛中散步的白鹭。
眼看着甄璀璨踏进了天安巷,在府门内藏着的翟宁对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们悄悄的跟了去。
甄璀璨漫不经心的在拥挤的街巷里穿行,脚步时快时慢,还很有心情的进不同的店铺里闲逛一圈,她仿佛忘记了要去取东西,也仿佛没察觉到有人在背后跟得很紧。
有几个人在跟踪?
闲逛了一会儿后,她发现是五个人。
翟宁当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是要查清她的底细,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杀掉她?
她哼的一笑,心情很好的买了两串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带着紧追不舍的五人,在密麻拥挤的小巷里绕来绕去。她很熟悉这片地形,像玩捉迷藏似的,她玩得不亦乐乎,玩了一个时辰后,那五人已是被绕得晕头转向,甚是恼怒。
待她玩腻后,见依旧脱身不得,她便加快了脚步,奔跑着,寻机拐进了一个荒废的道观。
道观已年久失修,尽是火灾后断垣残壁,满目狼藉,檐下额书‘灵清殿’摇摇欲坠。
甄璀璨跳进了黑压压的殿内,潮霉的味道猛得刺鼻,她快步走到了墙角的太上老君神像旁,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太上老君呀,今日多有打扰,改日我把供品给你摆满香案,给你上香。
忽听殿外喧闹的声响,她侧身藏在了神像的后面。
“进去搜!”气急败坏的命令声。
靴底重重的落在了殿内,踩在了生锈的烛台上,踢开了断腿的香案,差点被香炉绊倒。
甄璀璨静静的听着。
忽然,脚步声近了,她轻轻的握住了弯刀,心跳异常的平静。
她等着,等着拨出弯刀,却等到了脚步声离去,以及嫌弃道:“没人!”
顷刻间,杂乱声渐行渐远的散去了。
甄璀璨深深的呼了口气,静静的依墙而立,脑子里却浮现出那个单纯善良的傻姑娘,不由得,她咬了咬唇,眸光坚定而清醒,一定要见到甄达!
过了许久,当她准备从神像背后出去时,突然察觉到了火光。
那火光先是弱弱的,渐渐的,变亮,越来越亮。
她心中一惊,握紧了刀柄,弯刀刚欲出鞘,措不及防的光亮刺得她眼睛睁不开,可恶!她不适的将头转向一侧,冷静的将刀向前刺击。
一刀未中,她又频频刺击出数刀,刀刀未中。
只听一个温醇的男声响起:“是一把好刀,寒光雪刃,举世无双。”
话毕,他笑了,笑声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