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和尚带来消息,说是山脚下原本徘徊的一行胡人已经离开。陆庭不放心,又亲自下了趟山。
楚衡收拾好身边的东西,又去找。
有些话,他之前可以不问,可临行时,到底还是想要知道。
似乎早已知道他会再来,一直留在讲经堂中。
檀香在堂中萦绕,门外有小沙弥匆匆跑过,见楚衡走来,忙驻足行礼。
楚衡一躬身,隔着房门道:“大师可在?”
门吱呀打开,楚衡循着的一声“进来”,迈步走进讲经堂。
堂内数个蒲团摆在地上,最前面的一个蒲团上,正背对着他打坐。木鱼敲击声,一下接着一下。
“大师,大师是否早就知道,他会出现在宝塔处?”
“只听闻有人在山上山下找人,加之三郎你总是留在禅房,不愿往外走,老衲不过是让你出去走一走,兴许就能遇到找你的人。”似乎笑了一声,“不过却是没想到,这人竟会是他。”
楚衡心中一滞,蹙起眉头:“大师似乎认识他的家人?”
仍旧背对着楚衡,手中的木鱼已经停下:“长秋寺原是先帝身边专门负责后宫事务的石公公所建,老衲与石公公有缘,曾陪同石公公去过靖远侯府,也曾为府中一婴孩算过八字。”
楚衡知道,大师的话并不会作假。陆庭的身世只怕真有问题,而靖远侯也正是猜到了这其中的蹊跷,却并未猜出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这才从不对这个庶子给予好脸。
倘若知道陆庭的生父是先帝的话……
想到自明德帝登基后,被陆陆续续卸掉兵权的诸王们,想起先帝最疼爱的元王,楚衡忽的就觉得,倘若这个身份可以一直隐瞒下去,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不过。
他揉了揉额角,到底是主角光环,男主的身世怎么可以这么普通。
陆庭从山下回来的很快。
楚衡并未把说的那些话告诉陆庭,二人离开长秋寺时,照顾了楚衡数日的小沙弥直到把人送到寺外山道,这才合十行礼,恭送他们下山。
长秋寺外山道一路向下,每一块石阶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即便寺中如今香火已经每日不过寥寥,和尚们依旧每日早课前轮流清理山道上一夜的积雪和落叶。
所有上香拜访的香客们,不管是男是女,是年轻还是年长,这座已经快被人遗忘的山寺,依旧带着一颗慈悲的心,静静守在山中,守着庙宇和山下仍记得他们的百姓。
楚衡站在山脚下,回头望了望山道。长长的石阶蜿蜒而上,一半被树林掩盖,一半裸露在视野之外。有年迈的香客正伏在儿子的肩头,一步一步沿着山道走向台阶顶上半山腰的那座寺庙。
“走了。”陆庭叫来一辆马车,自己坐在疾幽的背上,“我送你回扬州城。”
这次回扬州,不再走水路。
楚衡坐在马车上,一路辗转,颠簸了数个日夜,终是离扬州城越来越近。
马车进扬州城不久,天雾蒙蒙的下起零星小雪来,路边有孩童嬉闹,一声一声吵醒了团在车内的楚衡。
“到扬州了?”楚衡揉揉眼,见车帘掀开,陆庭钻进马车,随口问道。
“到了。”陆庭伸手,解下身上沾了寒意的披风,将青年抱进怀中,几日舟车劳顿,又叫他瘦了不少,“回楚家?”
其实楚衡并不想回楚家,可五味和邵阿牛此刻必然留在楚家等他回去,是以想躲开那地方压根不可能。
“回楚家吧。”他叹了口气,抬眼瞧见眼前男人深邃的眉眼,忍不住伸出胳膊,勾住对方脖颈,“你什么时候回燕都?“
陆庭低头,吻住青年的唇瓣:“送你回山庄后,我再走。”
分开是迟早的事,他们从未想过要为了彼此,抛却身边的一切。感情,有时并非只有妥协才是出路。
楚衡不能保证自己现在对陆庭的感情有多深,但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多一天,就多一分不舍。
与其去想将来的事,倒不如,趁着彼此还在一块,珍惜这每一刻的相处。
被手指拂过的腰腹传来颤栗,令楚衡忍不住咬了口男人的唇瓣,而之后的深吻,将外头一切的喧闹屏障,只留着唇舌纠缠间发沉的喘息,和砰砰的心跳。
车外,此时已缓缓拐进了平津胡同。
楚家的下人对于三郎回来都有些惊愕。
楚管事匆忙来迎,见他只是比去燕都前瘦了一些,面上不由地露出错愕来。
楚衡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带着陆庭就往西厢走。
“三郎!”
楚衡还没来得及进西厢,五味已从里头跑了出来,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搂住腰就再也不肯放手。
楚衡拍了拍五味的脑袋,正要说话,却见本该留在别云山庄的白术这时也疾步而来,绷紧的脸上眼眶泛红:“三郎回来了!”
扬州城的楚家,从来不会有人像白术五味这样,见他回来便欢拥着将人迎进门。那些四面八方涌来的关心,只属于楚雍。楚衡甚至不用想象也知道,当楚雍终于从燕都回到扬州,楚家的下人一定蜂拥着挤在门口。
因为,那是楚家下一任家主,除了楚氏的族老们,将来楚雍的话决定着府里每一个人的去留生计。
而楚三郎,不过是不得生父嫡母疼爱的庶出子,即便分得一二家产,也只能仰人鼻息,一辈子活在楚家的名望之下。又如何让楚家的那些下人上心。
白术原本在山庄内,按着三郎离开前的嘱托,帮着老陈头打理山庄上上下下,每日记录着庄子里发生的事。
青石板路铺好那日,五味的信也送到了山庄。得知三郎半路被劫,白术匆忙和老陈头商量,而后孤身一人到了扬州与五味他们碰面。好在听说陆庭已去救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心头一直记挂着,夜不成寐。
眼下楚衡回来,主仆四人进了西厢,边上还坐着一尊神佛。
在听完楚衡自己讲述的那些遭遇后,白术倒吸一口气,起身郑重地向陆庭行礼。
陆庭受了他的礼,心知他们主仆四人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楚衡满脸倦容,只怕给一张床就能睡足个三天三夜。
这么想着,陆庭挥手,命白术等人先退下让他好生休息。
楚衡感激地看了陆庭一眼,把哭得声音都哑了的五味推给白术,等三人退下,这才往陆庭肩头靠去,长长叹了口气。
陆庭侧头,吻了吻楚衡的发顶,压下心底想要将人抱到床上去亲昵的悸动,低声道:“去睡会儿吧。”
楚衡闭着眼,随口应了两声,却动也不动,就那样靠着他,仿佛他的肩头比床榻要舒服百倍。
楚衡不动,陆庭便也坐在远处,由着他靠在自己身侧。只是一不留神,湿热的舌头忽的扫过耳垂,陆庭随即一僵,便听得耳畔楚衡道:“做不做?”
长秋寺那晚,因着佛门清净地,即便楚衡心里是有那么一两分因为禁忌而产生的异样激动,陆庭却因提起生母的事,整晚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到了路上,怕舟车劳顿累着,二人也始终不敢放开了做一回,只偶尔互相摸一摸蹭一蹭,解点渴。
楚衡的确有些累,需要休息,可回了屋,再闻着身边男人熟悉的气味,终究有些忍不住。
陆庭侧头,他的下腹已然有了反应,可楚衡脸上的疲惫不是作假的,他有些担心一不留神把人要的太狠了。
楚衡却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把陆庭上下滚动的喉结,顷身上前,张口便在他的喉咙上轻轻咬了一口,舌尖舔过喉结,一路沿着喉咙吻到下巴,再往上覆上那张抿着的嘴唇。
“我想要了,成檀,做吧。”
楚衡很少主动,可垂着眼帘鼻息缠绕着说话时的模样,与平日那副带着小狡黠的样子天差地别,陆庭有些动摇,再又一个吻落下时,终究单臂把人一搂,跌跌撞撞抱着到了床榻上。
男人上了床,总归是跟外头衣冠楚楚时不一样。
两人许久没畅快地做上几回,此时都有些激动。
陆庭的嘴唇在楚衡敏感的耳垂上含吮,黑色的小痣被舔吻地湿漉漉的。
楚衡激动地倒抽了几口气,手已经自发伸入了陆庭不太齐整的衣袍内,感受到掌心下那层鼓鼓的肌肉,喘息着挺了挺身。
然而,根本等不及他俩释放,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听到白术隔着门传话。
“三郎,阿郎他请了族老来,似乎……似乎想将三郎从楚氏除名。”
楚衡身上的情热几乎在瞬间褪去,看着撑在身上神情已然沉下的陆庭,抬起身,用力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没事。我早该料到的。”
廖氏本就不喜欢这个对她而言是污点一般存在的庶出子,努力了十几年没能把他养废,那就只有彻彻底底赶出去才好呼吸顺畅。
楚雍又是个没胆量的,在牢里听了他的那些话后,只怕心里早就有了嘀咕,怕他因为救人的事得罪了燕都里的权贵。
母子俩一合计,再找上楚大富稍稍说上几句,可不就把他从楚氏除名了最能撇干净,避开麻烦。
楚衡起身,随意地抓起长发束在脑后,穿好衣裳就要往外头走。
临到门前,他忽地转身,陆庭坐在床边,衣襟敞开着,露出里头大半胸膛,上面还有他方才留下的几个牙印。
“一起去吧。”他道,“我的事,你都可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