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玉。

  这世上唯一能控制人心神的灵器。

  此玉有异香,沾衣弗去。而舒明决身上所染的香气正是此玉之香!

  原随云朝杜萧林拱手道:“前辈,秋宁剑谷与灵器宿家向来交好,这婆娑玉我幼时便有幸见过。绝不会错,这香气正是婆娑玉之香。”

  杜萧林凑上前亦轻嗅了下,慨然道:“确实。”

  毕竟婆娑玉他也是见过的,这味道实在太过独特,只要闻过一次便不会忘记。

  他对舒明决道:“舒少侠,可能要劳烦你一下。”

  舒明决立即点头,他自然知道杜萧林的意思。如果他是被婆娑玉所控才失去理智、从而攻击了池朗和杜萧林,那么婆娑玉就一定还在他身上!

  杜萧林轻轻摆手,立即有几个护卫迎上前,将舒明决引入了偏殿。

  片刻后,一护卫满面惊疑地托着一块暖玉走到了杜萧林面前。

  “竟然真的是婆娑玉。”杜萧林盯着暖玉喃喃道,呆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岂不是说,有人欲陷害于舒公子?”

  原随云叹息道:“不仅是想陷害师兄,更是想让我师兄弟自相残杀呢!”

  是了!如果当日杜萧林未替原随云前去赴约,两人岂不就会自相残杀了?

  人群中立刻有人忿忿道:“这人真是好歹毒的心啊!”

  原随云点头,面容严肃:“确实,一想到有这样一个人在我们中间,我就不寒而栗!”

  慕清琅亦附和道:“决不能姑息这种小人。”他站起身,袍袖一摆,“既然婆娑玉有异香,那么这个人身上也必然带了这玉的香气。不如彻查在场所有人的随行衣物,或许能有所获!”

  杜萧林忧虑道:“可这人又不是个傻子,他说不定早就把那件染了味道的衣服扔了呀!哎”

  正当众人愁眉苦脸时,陶钦身边的婢女却突然跪了下来,朗声道:“婢子有话要说!”

  这婢女并非雪羡阁所派之人,而是跟着陶钦从凌江门赶来的心腹。

  见她突出此言,众人瞬间都来了精神,直觉性感到有八卦可看了。

  陶钦更是心中一慌,刚要阻拦她,却听得对方已经字词清晰地道出了:“昨夜公子交由我去销毁的衣服,上面就有异香,只不过婢子并未见过婆娑玉,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香气。”

  杜萧林惊喜道:“那衣服还在吗?”

  婢女点头应诺:“然。婢子当时便觉有异,是以违背了公子的命令,将衣服留了下来。”

  “哦?”慕清琅看着婢女,神色莫名,“你毕竟是陶钦的随身婢女,竟因觉有异,就敢违背主人的命令?胆子不小啊!”

  婢女抬头直视慕清琅,眼中毫无畏惧,坦然道:“婢子虽为凌江门之人,但婢子的母亲却是三夫人的陪嫁婢女、从池家而来。”

  她说的三夫人,便是陶钦的三婶了。这位夫人本是池家的大小姐,后嫁于陶钦三叔,也正是联结两家情谊的重要桥梁。

  毕竟生母为池家人,说不得小时候还跟这婢女说过很多池家的好话。是以想到陶钦竟可能是杀害池家公子的真凶,她自然会愤而不平了。

  众人脑补完毕,看向陶钦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审视。而对方那张原本志满意得的脸上,得意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交杂了震惊、恼怒、悔恨和无奈的复杂。

  片刻后,侍女取回了那件陶钦昨日刚刚穿过的衣服,上面果然染了婆娑玉的香气。

  慕清琅拍掌笑道:“陶公子果然智谋过人!真是兵不血刃,一箭双雕啊!”

  陶钦已似听不见他的嘲讽,面上只剩凄凉,一时间竟连站都站不稳了。

  众人本就折服于原随云的光风霁月,此时知其竟险遭小人所害,更是群情激奋。

  有人讥笑道:“我觉得陶公子之前所言不错,杀人偿命!何况要不是宁姑娘和这位婢女仗义执言,原公子可就不明不白地冤往黄泉了!”

  有人符合:“正是!何况舒公子、原公子都与这厮无冤无仇,池朗更是他最好的朋友,这人、这人简直丧心病狂!”

  杜萧林倒并无指责的话,只道:“陶公子,你可还有辩驳之言?”

  陶钦并不应答,只笑了笑。

  这一笑,却堪谓凄惨。

  几经波折,终于弄清了一切前因后果。

  而这等贼人伏诛,也让众子弟都松了口气。毕竟敌在暗处的滋味实在不算好受。

  陶钦被关在烟龙城符禹楼内,这楼本就是用来关押破坏试剑大会之人的,自然固若金汤。

  一切已尘埃落定,只待凌江门和燃萝峰来人共同商讨结果,便可了却此事了。

  符禹楼内虽为牢狱,却并没有外人所想的阴暗森然。陶钦所在的屋子虽外罩铁笼,内部却和普通的屋子没什么异样,甚至还给他摆了许多书籍、纸笔,权作消遣之用。

  原随云穿过回廊走到这间屋前时,陶钦正饶有兴致地抚琴弹着一首原随云不曾听过的曲子。

  见原随云到了,陶钦手指覆于弦上止了琴音,冷然道:“你来做什么?”

  原随云笑笑:“给你送行。”他将手中食盒和美酒放于地上,为自己和陶钦各倒了一杯酒。

  片刻沉默,陶钦亦自嘲一笑:“原公子还真是心胸宽广,对待曾冤枉过自己的人竟都这么宽宏大量?”

  “当然。”元原将酒杯递到陶钦面前,“我对战败之犬,向来宽容?”

  陶钦眼中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

  元原举起酒杯,朝陶钦抬腕微敬,一饮而尽,道:“婆娑玉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陶钦眯了眯眼睛:“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元原声音柔和,“那借给你这婆娑玉的人就没告诉过你婆娑玉一旦遇到普通暖玉、是会失效的吗?”

  “什么!”陶钦蹭的站起了身,身上古琴骤然落地、发出了一声钝响,他却恍然未觉,“不可能!借我婆娑玉的人明明说,这婆娑玉必须与暖玉配合使用才能更好地发挥效果!”他还为此特意塞了块暖玉给舒明决!

  元原大笑出声:“你这样的智商,居然还能平安活到现在!哈哈哈哈哈!说明你爹还是很认真地在养你这条狗的啊!”

  “你究竟什么意思!”

  元原站起身:“我什么意思?”他奇怪道,“你难道不应该问你爹是什么意思吗?世人都道慕清琅他爹对他不好,居然派他来丢脸。可他们不知,这还有个对自己儿子“更不好”的爹呢,直接派儿子来送死了!”

  陶钦死死盯住元原,身子却在微微地颤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元原笑意盎然:“杀池朗,是为了阻止燃萝峰和旋素剑派的联姻。池朗是独子,他死了,燃萝峰自然就派不出合适的人来娶宁娴宜了。而选择舒明决”他顿了顿,故作天真道,“请恕我大胆猜测一下,你爹给你的任务中不会还包括了除掉秋宁剑谷的少谷主吧?”

  陶钦恍然道:“原来你那日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知道,舒明决并不是秋宁剑谷的少谷主,他原随云才是!

  “真难得,你居然想通了!”元原敷衍地鼓了鼓掌,“我当然是故意的。你这么听话的儿子,怎么可能让父亲失望呢?所以即便知道可能会冒风险,还是决定再‘操控’舒明决一次、除掉我。”

  陶钦木然道:“没错。我那时候想着,就算被发现了,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操纵者是我。”

  “可你没想到你的婢女却会临阵倒戈。”

  “当然没想过。”陶钦苦笑道,“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了,我哪会想到她母亲居然是三婶的陪嫁侍女,这些内宅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元原看着一脸颓然的他,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你真的不适合来做这样的事。”

  “哪里不适合?”

  “你太单纯了。江湖险恶,不适合你。”

  陶钦冷哼道:“胜负已分,你这样嘲讽我很有意思吗?”

  元原摇了摇头:“所谓内宅之事,你居然真的信了,这难道不是因你太过单纯吗?”

  陶钦疑惑地看向原随云:“什么叫我居然信了?”

  “即是说,根本没有什么陪嫁的典故。”

  陶钦愣了几息,才明白过来原随云在说什么,不解道:“那她为什么会背叛我?”

  元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笑道:“因为我抓了她全家啊!”

  陶钦:“你、你什么时候?不对,你为什么会这样做?”

  元原道:“在给你解释之前,先问你一个问题。借给你婆娑玉,并且告诉你婆娑玉一定要与暖玉配合使用的人,到底是谁?”

  陶钦皱了皱眉,这次终于坦然道:“雀疏阁,秋长容。”

  元原闻言,心中一动。

  秋长容,自七岁与此人匆匆一面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别人提起这个名字。

  能将陶钦骗的团团转,这人还真是不可小觑,也难怪师父和宿家都那么忌惮他了。

  陶钦见他沉默,急切道:“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元原也不再吊他胃口,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木牌来。

  木牌牌尾红穗摇曳,而其中央,则是一个大大的字——“池”。

  “这是”

  “这是我秋宁剑谷的木牌。凡有人委托我们杀人,我们便会将他的名字刻到木牌上一分为二,完成任务再使其合二为一。”

  陶钦嗫喏道:“难道说”

  “恩。”元原点点头,“有人委托我们杀掉池朗。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秋长容。”

  “可我和他的目的一样,都是要杀掉池朗啊!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委托你们!何况如果他真要害我的话,为什么又要把婆娑玉借给我?”

  元原冷笑道:“自然是为了一箭双雕了。”

  他细细解释道:“先告诉你婆娑玉错误的使用方法,使得你误认为自己已控制了舒明决。但其实舒明决在碰到暖玉的那一刻、便已恢复了神志,这样舒明决自然就知道了——你,才是幕后黑手!”

  “但即便舒明决恢复了神志,因我秋宁剑谷已接了委托,舒明决当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所以将计就计、装作被你控制的样子,杀了池朗。”

  “这样,池朗死了。而你,则也会因为意图陷害我秋宁剑谷而遭到我们的报复。这可不是一箭双雕吗?”

  元原略一停顿后,冷笑道:“他猜得不错,我们秋宁剑谷当然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带上凶手的帽子。是以第二次,舒明决便配合地装作‘进攻’后不幸被擒。接着,再由宁娴宜点出他的异样之处,让大家发现他身上的婆娑玉。最后承接上婢女的指正——就成就你今日惨状了!呵呵,是不是很完美?”

  陶钦茫然道:“可是可是你怎么能确定宁娴宜一定会帮你说话?”

  元原但笑不语。

  陶钦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她跟你们是一伙的?!”

  元原欣慰地点了点头:“终于聪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