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上前一步,盯住躲在舒明决身后的元原,唇角一挑,突然伸出手掐了一下他的脸蛋。

  那只手带着刺骨的寒意,竟不像一只活人的手。元原被这手碰到险些不自觉躲开,勉强忍耐住,还朝那人笑了笑。

  男子语气温和,对他回以一笑,道:“我是你符风师伯的二弟子,容寒裳。你叫我容师兄就好。”

  说完,他又看向楚裕:“你又犯了什么错?怎惹得大师兄如此生气?”

  楚裕被他一望,马上身形不稳地后退一步,眼神不自觉地躲开了他,一言不发。

  舒明决看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盛,替他解释道:“云儿太小,谷主不放心他一人生活,便让他与我同住,也好照拂一二。可这个混账不知又抽什么风,偏要云儿与他同住去!”

  容寒裳眸光沉沉,道了声:“那便让云儿住到我那里吧!”

  “不行!”

  元原还未反对,楚裕却先替他喊出了声。被他这一吼,三人都怔了怔。

  舒明决吃惊道:“你平日不是最听寒裳的话吗?今日怎了?要造反了?”

  容寒裳眼睛一眯,幽幽道:“恐怕是来了新朋友,就不愿意理会我们了呀!”

  楚裕又是微不可查地一抖,不敢再开口了。舒明决叹口气,对元原道:“那便由云儿来决定吧,云儿想住到哪里去?”

  楚裕闻言,立刻紧张地盯住了元原,似乎生怕他说出其他的答案。

  元原侧头抿唇,认真思考了片刻后,竟突然上前一步,准确地停在了楚裕身边:“那我就和他同住吧!”

  不仅是舒明决二人,就连楚裕都没想到他真的会选择自己。毕竟自己刚一与其见面就闹了不愉快,正常人都会嫌恶自己的吧,他怎么

  元原对这三人的吃惊毫不在意。他会选择楚裕自然是有原因的。

  初见时的下马威、刚刚不由分说抱住他被子强迫他与其同住的任性。这种种足以让元原讨厌他了。只不过,讨厌归讨厌,还是要审时度势的。毕竟他还有个叫作“系统”的东西。

  刚一见面时,系统中代表舒明决的圆点是黄色的,这个颜色表示了中立。也就是说,那时舒明决还并未承认他,直到与他交谈了一路,似乎是觉得颇为欣赏他的言谈举止,那颗点才从黄色变为了绿色。

  可与现实情况并不相同的是,楚裕虽然一开始就来势汹汹,但代表他的小点却一直是绿色的。他竟从一开始就已把自己当作了友军。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为何一直对自己持有敌意呢?

  元原对此甚是不解,便一直在默默观察。

  直到容寒裳出现。

  那颗在屏幕上闪闪发光的红点,让元原想不被引起注意都不行。再加上元原最喜欢以坏想法揣测别人的思维模式,他很难不将这红点与楚裕的反常加以联想——

  难道说,楚裕不是因讨厌自己才找麻烦,而是在,示警?

  抢先真正有恶意的人一步,先以攻击性的方式提示他——这个谷中并不安全,让他提高防范之心。再用蛮不讲理的方式让他与自己同住,使他躲开那个危险的人。

  恐怕今日就算自己没有选择住到楚裕那里,楚裕也会想出其他办法逼自己搬过去的。

  本以为这个能养出梁则的秋宁剑谷是一群傻白甜聚集的无聊处所,没想到却让他惊喜连连啊!

  元原本人发了话,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舒明决虽不解元原的决定,却仍然尊重了他的意愿,帮着他把行李细软都搬到了楚裕的房间。

  “阿裕,不许欺负云儿!”舒明决临走前又板着脸叮嘱了一遍,见楚裕乖乖应了,才放心地跟着容寒裳一起走了。

  见这两人终于离开,元原本以为楚裕会和自己说些什么,却不料楚裕竟一言不发,转身便要回他自己床上歇息去了。

  元原笑着起身,坐到了楚裕床前的桌子旁,以手托腮、饶有兴致地道:“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楚裕冷哼:“和你说什么?我警告你,你少跟我说话!我不喜欢你!”

  “哦。”元原点点头,故作天真道,“可我挺喜欢你的。”

  说着,他起身走到楚裕身旁,温柔地对他笑了笑。

  楚裕“啧”了一声,刚要推开元原,却忽觉一阵强风突袭、直击他胸口,竟将他狠狠推了出去!

  “砰!”冷硬的墙壁瞬间击中了楚裕的背部!他疼得不住龇牙咧嘴,既想捂胸口,又想揉后背,眼前全是因头晕而产生的金星。

  挥出这一掌的人却从容得很,他走到楚裕身前、轻轻掸了掸衣上灰尘,稚嫩的声音中满是寒意和嘲讽——

  “呵,自作聪明!”

  楚裕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他面前的元原,吃惊道:“你”

  “我怎么了?”元原淡淡道,“觉得自己帮错人了?”

  楚裕抖着嘴唇,被这变故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见元原已俯身靠近,他不自觉地就想后退,可身后冰冷的墙壁却已完全阻了他的退路。

  元原捏住楚裕的下巴,露出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微笑来:“我问,你答。”

  楚裕喉咙一紧,刚想挣扎着反抗一下,对方却已覆掌于他后背上。顷刻间,一股冰冷的内力直冲他各处痛穴,直教他疼得牙齿咯吱作响、汗珠一颗颗砸到地上。

  对方的声音如附骨之疽紧随他耳侧,又重复了一次:“我问,你答。”

  楚裕这次再不敢反抗,拼命点头,又想起这人看不见,忙补了句:“好!好!”

  对方见他终于听话了,才稍稍满意地离远了些,笑道:“你与那容寒裳有仇?”

  楚裕道:“然。”

  元原又问:“因何结仇?”

  楚裕沉默片刻,见元原眉头因他不言而忽然一紧,吓得马上就要开口,但却并没有成功说出来——

  剧烈的疼痛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瞬席卷了他的全身,体内一股热浪突然升起翻腾,似乎要将他五脏六腑都灼烧殆尽!楚裕疼得几乎晕厥,不自觉地在地上打滚,抽搐了许久才稍微缓和,眼角竟已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

  这变故来得突然!

  元原疑惑地将手掌再次附上了楚裕的后背。楚裕以为这人又要折磨自己,有心想躲,却已一点力气也无,只能闭紧双眸任由他施为。

  却不料,这次竟有股清凉的气息顺着那人手掌一直流淌进他体内,与那道热浪相撞!须臾之间,那因灼烧而产生的痛苦竟无端被缓和了些。

  元原看了看系统给出的提示,道了句:“你中了毒。”

  楚裕嘴唇紧抿,显然是早已知道这个事实。他只往元原身边又靠了靠,克制不住地道:“求你。”

  元原起身收手,不愿再浪费内力。但楚裕却已被疼得理智尽失,竟向他这边爬了过来,嘴里仍念叨着:“求求你,好疼”

  元原冷冷道:“告诉我,下毒的人是谁?容寒裳?”

  不料他话音刚落,楚裕体内的热浪便再次翻涌起来,令楚裕疼得直欲以头抢地。楚裕这次甚至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缩着身体默默哭泣着。

  元原听着他的啜泣声,无奈地上前了一步。这人要是真被疼死了,自己可就说不清了。他倒是并不怕担上什么“杀人凶手”的罪名,可不属于自己的锅,他不想背。

  楚裕在朦胧中感觉后背一凉,又是适才的清凉内力。这次的内力比方才更为雄厚,楚裕在这内力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昏睡了过去。

  元原叹口气,伸出袖子替楚裕擦了擦泪水,拎住他衣服的后领口,将他整个人拖行到了床边、连推带拽地弄上了床。

  看起来,楚裕只要一想说出真相就会疼痛难忍。只是这么通人性的毒,他还真不相信这世界会有。

  除非——

  那个下毒的人,曾多次诱骗楚裕生出向别人说出真相的心思,却又在每一次他要开口时催动他体内的毒性。

  就像是被电击的小白鼠,一次次重复形成了条件反射。此后楚裕只要再想说出真相,体内内力和毒素就会自动产生反应,痛苦便随之席卷而来。

  真是好手段!有点意思。

  元原伸了个懒腰,倚到窗边吹了会儿凉风。这时已近酉时,温度刚刚好,他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心情舒畅得很。一时竟有种自己还身处于乐生堡的错觉。

  元原合眸侧耳,又听了会夏末的蝉鸣,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休息。

  一夜好梦。

  第二日一早,游戏显示的时间刚刚到达寅时,元原便已醒了过来。这倒不是因他勤奋于练武,而是被生人惊醒了。

  有人坐到了他屋中的桌旁,身上还带着令元原厌恶的寒意。元原也不装睡,揉揉眼睛坐了起来,看着游戏界面中的红点,朝这人笑道:“容师兄。”

  容寒裳放下茶杯,略惊奇道:“你怎知是我?”

  元原撩开身上被子,走到桌前为自己也倒了杯茶:“感觉。”

  容寒裳微微敛眸,道:“什么感觉?”

  元原品了口茶,不答反问:“这是日铸雪芽?”

  容寒裳似笑非笑:“你年纪不大,居然还懂茶。”

  元原颔首,也笑得别有深意:“有些事情,不是年龄越大就越有优势的。”

  容寒裳放下茶杯,打开了身侧的包裹,从中取出了几件衣服来:“这是我昨夜特意派人为你赶制的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元原接过衣服,在手中好一阵摩挲,笑道:“谢谢容师兄。”

  容寒裳满意地敛衣起身,行到元原身边,刚想俯身对他说点什么——

  却突然感到腰腹一凉。

  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那把已没入自己身体的匕首,连忙欲用手捂住,却又有鲜血从他指间不受控制地渗出。

  容寒裳瞪大眼睛盯住正握着这把匕首的元原,对方却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惶恐,甚至还勾出了一抹绚烂如不知世事的微笑,道——

  “容师兄,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