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打出冰冷的光调,医院的走廊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向微弯着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她小声地说:“哥,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妈妈。”
一分钟的等待都觉得万分漫长,向微手脚渐渐开始发凉,干涩的嗓子里不断发出呜咽声。
周华一家人听继父说了向母进了医院的事,很快从饭店赶了过来。
向微没有听他们和继父在说什么,她只是呆呆地坐着,像没有了声息一样。
周华在她面前蹲下身,说:“向微。”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回话。
“你还好吗?”
周华的父母也朝她走过来,向微这才抬起了头,木讷地看着他们。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医生走了出来,向微迅速站起身,焦急地问道:“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
“病人情况还算稳定,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纷纷向医生道谢。向微第一个走进了病房,母亲已经醒来了,但仍然很虚弱,她的眼睛眯起了一条缝,向微知道她是在看着自己。走到床边,握住妈妈的手,抽泣着说:“妈,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她把脸贴在妈妈的手上,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护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说:“病人休养两天就可以出院了,这些天注意安心养身体,切记不要再被刺激到了。”
向微跟母亲说了会儿话,没过一会儿,向母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周家父母呆了一会儿,也先行离开了,周华留了下来。继父说:“你们去吃饭吧,这里不用留太多人,有我照顾着就行。”
向微摇了摇头,说:“不了,我想留在这里陪着我妈。”
周华也说:“向微,身体最重要,先让阿姨休息一下吧,等吃过饭我再送你过来。”
随他出了病房,向微说:“周华,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周华犹豫了一番,开口道:“向微,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能猜到你今天对向阿姨说了些什么。我们都是成年人,做事不能只考虑到自己……向微,父母永远不会害我们,我希望你能理智一些,也希望你能够接受我。”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向微平静地说。
周华仿佛被噎住了一样,他张了张嘴,但是没说什么话,他的表情从惊讶变到失落,沉默了很久,说:“可我们都要谈婚论嫁了,你这样,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你就当我任性好了,我不管妥不妥,只认我爱不爱,周华,我对你没有感觉,我们这样硬生生被凑成一对,真的太勉强了。”
“我一直以为时间久了,你就会了解我接纳我,可你连最起码的时间都不肯给我……这样吧,今天的事我不会向父母提起,我等向阿姨醒来后你给我答复。向微,我真的,一直都很欣赏你。”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对她说:“希望我不会等太久。”
周华走后,向微也让继父回了家,她一人待在母亲的病床前陪着她。月光洒在洁白的床单上,她握着妈妈的手,静静地看着她。这是多年不曾有过的时刻,她想,这是自己身边唯一的亲人,还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
哥哥死后,母亲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她脸颊消瘦,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憔悴感。面对这么脆弱的她,自己怎么还能做出伤她心的事情来。
她把额头抵在母亲的手背上,暗自忏悔。
突然发觉到母亲的手指动了动,向微抬起头看向她,向母已经醒了。她的手掌轻轻地抚摸过向微的脸颊,说:“微微。”
母亲像是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唤出她的名字,这虚弱的声音听在向微耳里,更加让她难过。
向微看着妈妈,轻声说:“妈,对不起。”
向母摇了摇头。
向微哽咽地说:“妈,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好好的……以后,再也不要吓我了。”
向微喂母亲喝了些水,又陪她说了会儿话,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就挂断了。
“谁打来的?”向母问。
“一个朋友。”
“……”
“微微。”
“怎么了?”
向母说:“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去云南了。”
有清辉洒在向微的脸上,把她的皮肤映照地几乎透明,房间里寂静无声,向微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输液吊瓶里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动了动嘴唇,良久,她说:“妈,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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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缅甸曼德勒,空气清凛,群塔璀璨。
顾青山呼出最后一口烟雾,捻灭了指尖的香烟,大步走在纯柚木的乌本桥上,这里万籁俱静,偶尔有寺庙古老浑厚的钟声响起。
他去到了一个玉石工匠的作坊,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笑容憨厚,用缅甸语问后他:“顾,好久不见。”
顾青山拿了把椅子坐下,说:“道陀,帮我一个忙。”
说着递给他一块翡翠原料,道陀接过来,放在手心细细地打量,说:“顶尖的无色翡翠原料,极其罕见,顾,你想做什么。”
“一朵独一无二的山茶花。”
“送给谁。”
复杂的缅甸语从顾青山口中流畅地说出,像是在念着一句来自异域的诗:“我爱的女人。”
顾青山从道陀那里离开后,再次给向微打了一个电话。
忙音响了十几声后,电话被接通。
“以为这么晚你一定会睡了,原本不想给你打过去,终究是没忍住。”
他又说:“之前给你打了一个电话,你没接,在忙什么?”
向微说:“嗯,今天家里有点儿事情。”
“心情不好?”
“没有。”
“给你讲个笑话听,一个老头给儿子买房子,去办理分期付款的登记手续,业务员问他,先生,你是季付还是月付,老头儿一听就火了,说,我他妈不是继父也不是岳父,我是……父亲!于是业务员就在申请表格上打了个勾,一次付清……不好笑吗?”
向微第一次听他一下子讲这么多话,不觉得这个笑话怎么样,倒还是有了一丝笑意,她说:“还好。”
“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去看了我妈,和朋友见了个面。”
“我把这两天忙完了就提前回大理,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顾青山,我不准备回去了。”
他沉默了两秒钟,说:“我去找你。”
向微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说:“你不问为什么吗?”
“你怎样都可以,我尊重你的想法。”
“我在北京有固定的生活,大理只算是一场旅途吧……”
“所以我说,我去找你。”
他的这句话像鼓点一样敲进向微心里,她握紧手机,声音消沉:“你不需要这么做。”
“我只是不想放手。”
顾青山望向遥远的暮色,飞鸟化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沉沉暮霭之中,他说:“缅甸很美,一定让你意想不到,以后我会带你来。”
向微说:“已经很晚了,不说了。”
在她挂断电话之前,顾青山叫了声她的名字。
向微便静静地听着。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到她的耳边:“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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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满月升起在平静的东塔曼湖湖面上,有红袍的僧侣和他擦肩而过。顾青山又点燃了一根烟,缥缈的烟雾升腾而上,一只纤细的手从身后搭在他的肩膀上。
白芳华凑近他:“不介意借个火吧?”
顾青山把打火机抛给她,白芳华点了火,把他的打火机放在手里把玩,说:“跟你的小美女打电话呢?”
他笑:“天仙似的一个大美人儿到你嘴里成了小美女?”
白芳华说:“快回吧,大家都在等你。”
顾青山望了眼身后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们,说:“放着你好好的老板娘不当,非得跑缅甸来凑男人的热闹?”
白芳华呵呵笑了两声,问他:“你告诉我这趟回去能捞到多少成本。”
顾青山随口说了一个数字,白芳华深吸了一口烟,说:“所以,为什么不呢?”
“不过你记住,我们做的是正当买卖,最好不要看歪门邪道红了眼,后果你承担不起。”
“这个我知道。”
他又说:“别和段贺那些人打上交道。”
朝回走的时候,有同伴冲他们嬉笑:“这俩人跑那么远干什么,说悄悄话呢?也给咱们听听!”
立马有人应和着他谈笑,顾青山无视这几个大男人的恶趣味,径直坐进了车子里,问他们:“还走不走?”
方才起哄的那人推搡着白芳华,让她和顾青山挤在同一辆车子里,顾青山没看她,车子发动的那一刻,他对她说:“他们这些人就是喜欢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白芳华看着车窗外后倒的景色,说:“我倒是想介意,可你啊,却从来都不给我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