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落英依旧天不亮就去了杨家,她刚跑到门口,就看见扶弱和医师从门里出来,二人背着竹篓,像是又要去采药,她在人家身后冷不丁问一句:“师傅,扶弱,你们不是下午才去采药吗?怎么今天,要去这么早?”
医师和扶弱转身见到她,都跟老鼠遇见大花猫似得,恨不得装作不认识,掉头就走。可落英却拦在二人面前,赖住了。
医师笑了笑,心平气和地回道:“草药也有自己喜欢的环境和气候,下午去采,气温较高,麻黄川乌,白术丁香,这些草药喜热,活性高,药效自然就好,我们早上去采,温度低,湿气重,譬如芦根知母,玄参连翘之类,这些药的清热解毒之效便会愈加显著些。”
什么乱七八糟的,落英一句没听懂,不过,师傅还是要拜滴。
“还有这个道理?太有意思了!那,你们带我一起去好不好,让我也开开眼界嘛!”落英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可憎。
医师一笑,一言不发就要绕过她继续赶路。
一定有鬼,落英见状,立马抓住他的衣袖大哭道:“师傅,您不能丢下我!我没爹没娘,没亲没故,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事,我也是您的徒弟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要真的是嫌弃我,为什么还要偷偷塞给我这些盘缠!”说着,落英倒出了白花花的银两,清早去赶集的商贩,一听到碎银子落地的哗哗声,纷纷围观上来,指指点点,七嘴八舌议论着。
落英见到银子的吸引力这么大,心中窃喜,往脸上抹了一大把鼻涕继续哭道:“从小到大,我就您一个亲人,您要是也对我不管不问,我还怎么活下去啊!我不要什么银子,我只要师傅!”她的哭声愈加悲痛,周围的人就愈加劝那杨医师。
“就是嘛!好歹师徒一场,何必这么无情!”
“谁年轻时没犯过错,不犯错那还是人吗?”
“你这人心肠这么硬,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医师的?”
“这孩子多懂事,多重感情啊,不要钱要师傅,你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杨医师和扶弱都乱了手脚,被人训斥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医师平日受惯了病人的恭敬,这被一笑话,那脆弱的小心脏哪里还受得了?
他气的嘴唇发抖,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白落英,心中抑郁难宁,可越是知道自己愤怒,就越是要冷静,医师把落英扶起来,小声道:“快别哭了,你想怎么样,我答应你便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杨医师还真是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啊!他这一说,落英幽怨的哭声立马止住了,她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笑嘻嘻道:“让我做你的徒弟!你答应,我就不哭了!”
医师闭上了眼,半晌才睁开,他咬牙切齿地说:“好,我答应你!”
落英大喜,恨不得要吧唧亲上一口,可看到医师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时,她觉得医师还是心服口不服,于是故作难过地说:“师傅,您怎么哭丧着脸啊!跟做了亏本买卖似得,难道收了我您还觉得折本不成?”她一边坏笑着,一边眨着眼。
一旁的扶弱眼珠简直都要瞪出来了,从没见师傅这么被人要挟过,这古灵精怪的白家大小姐原来是这幅德行!
落英哪管这些,反正我跪也跪了,哭也哭了,本小姐是诚心诚意付出十二分努力的,别管用什么手段,我努力了,这就是我应得的!
杨医师拿她没有办法,一听到她说这些,当场也傻了眼,对于这种女流氓,往往当她看似要作退让的时候便是厄运的真正开始,医师注意到她正要扯下自己肩上的衣领,怕她又胡作非为,忙捂住她的嘴,眼瞪得跟牛眼似得,低声唬道:“别乱来啊,我说了我答应你!”
哎!文文彬彬的杨医师都被气成了凶狠的大灰狼。
“那不行,万一你反悔怎么办?”落英呜呜地说着。“我可不知道你是不是君子!”
杨医师松开手,仁慈地送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样吧,”落英继续说,“我让娘亲给你写一封介绍信,就当是入门申请书了,你说行吗?”
“哦对了,我娘叫苏为雪,你没忘记吧!”
她本是试探性地问一句,没想到杨医师竟阴下脸来,表情也冷峻多了,他疑惑道:“你都知道了?”
落英见风使舵,机灵道:“那当然,娘亲全都告诉我了!”
看到杨医师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时,落英心中是笃定了,杨医师和我娘,绝对有什么关系,我得扒出来,还我爹一个公道!
一路上,她左一句师父右一句师傅,叫的杨医师好不心烦,几次都被他吼得不敢吭声。
不过,既然是他的徒弟了,也无需再顾及这些小姐架子,做徒弟本来就是要被师傅教训的不是?
落英心甘情愿地受着种种规矩,可有一点还没搞明白,她问道:“师傅,我以后叫扶弱是叫师兄还是师弟呢?”
“叫师兄。”杨医师一本正经地说。
落英觉得师傅肯定是偏袒扶弱,不服道:“凭什么啊?就他,个子才到我胸口,动不动就睡着了,哪里都是他的床,他怎么能做我师兄?”落英语气里满是不屑,说得扶弱心中又是一阵苦水涌上来。
“是你自愿要来的,你若是后悔,就回去吧,我也没时间留你。”杨医师也玩她一招。
“不不,我没说要回去,”落英咬着狗尾巴草,莓黑色的眼珠溜了溜,又说:“那我们各退一步行吗?我叫他师兄,他得叫我师姐!”
杨医师不语,转过身去,哪有这样的规矩,年轻人就是喜欢乱来。
这时,扶弱凑上来说:“落英,你就别烦师傅了,他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落英呼了口气,说:“这样啊,那好吧,不过,你得叫我声师姐!”
她趁师傅看不见,揪着扶弱的裤腰低语道:“你不叫,我就扒了你信不信?”
“女,流,氓!”扶弱小声反抗着,不敢惊诧半声,生怕被师傅看见,反倒骂他没用。
他只好屈服了,呜呜哝哝喊了句:“师姐。”
落英松开手,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巴掌说:“一日师姐,终身师姐!”
“那不行!”扶弱不服气道,“我比你早入了八年师门,比你多吃了八年的苦,凭什么你后来者居上啊!”
落英想想也是,自己占不上理,终究不服人的,她咬了咬嘴唇,让他继续说下去。
“要是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能比我起得早,活干的比我快,饭做得比我好,一个月后,你还得要打赢我,我才答应你!”看落英愣在那里,他又说:“到时候我主动跟师傅说,让你当大弟子!”
一锤定音,成交!
不就是早起嘛,不就是做活嘛,不就是要打赢你嘛,我还真没把你这小个子放在眼里。落英胸有成竹,得意地看着他道:“行,我答应你,愿赌服输,你可不能反悔!”
“谁反悔谁小狗!”扶弱信誓旦旦,眼睛里闪过一丝谑笑,这才挣脱了落英的白骨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