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白府就静如以往苏醒过来。
当下人们把餐饭早茶都一一摆上时,白玉桌旁却奇异地只围坐了三个人。
调皮捣蛋话最多的那人没来,三人心中不由得各生想法。白老爷眉心微怒,却故作相安无事道:“都吃饭吧!”唯唯诺诺的三公子这才敢端起碗来。
可夫人却心觉不妥,毕竟孩子是自己的,是圆是方她摸得清楚。才草草扒了两口饭,就起身说:“我去叫落英来吃饭,估计这孩子起晚了,上私塾可不能迟到。”
白老爷默许地点了点头。
夫人一进门,就看到床榻空空,四处无人,敞开的黄梨木柜中,衣物也堆得乱七八糟,果真如她所料,这孩子离家出走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饭厅,白老爷一听,不禁大怒起来,胡子都气得止不住颤抖。
夫人忧心忡忡地说:“得赶紧让牛伯们去找找,她还那么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白老爷眉心的怒火此时已蔓延到圆瞪的眼珠里,气愤不已地说:“不用管她,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目无长辈,书都白读了!让这个孽子自生自灭去!”说罢,手中的饭碗便被狠狠一拍。
晨曦的火焰中,白府上下沸腾起来,都在口耳相传白小姐离家出走的轶事。
一向温和的夫人也气愤不已,她质问牛一八:“你也不守紧点,这么大一个人,就让她偷偷跑出去了!”
牛伯抓了抓脑袋,满心愧疚地皱眉道:“我也没想到小姐会出门,我就睡了那么一会儿,就看到门半掩着,还以为是自己昨晚忘记关上,哪里想到?哎!”
夫人无奈看了他一眼,没再追究,只说:“你把樊妈,阿景,玲玉都叫来,我们赶紧出去找找!”
如果落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一半,心中会不会得意洋洋?
可是,才离家出走几个钟头,她便已经后悔了。
落英站在医师的庭院里一言不发,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背,心中毫无底气。
杨医师正舀起一瓢水准备浇花,看到呆若木鸡的落英时,表情竟有些惊愕。
他心如明镜,却也问道:“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落英努了努嘴巴,还是低头不语。
一旁的扶弱说:“师傅,白姑娘刚刚说,‘她想拜您为师’!”
杨医师一怔,又继续浇他的花,事不关己地说:“我一早已告诉过你,我是不会收女子为徒的,你难道没听明白吗?”
落英一听,忽然有了勇气,她倔强的目光看进杨医师的眼睛里,着急反驳道:“杨医师,你是看不起女子吗?”
医师不语,她又继续道:“若是没有女子,这世上谁来繁衍生子,谁来料理家务,谁来洗衣做饭?女子的用处,说也说不尽哩!”
医师道:“我自然明白,但这跟我收徒授技却没有丝毫关系!”
“没关系就没关系,可我也四肢健全,尚能舞刀弄剑啊!”
杨医师见她这般难缠,不禁抿了抿嘴,挽起长袖,将水瓢往桶里轻轻一放,蓦地转身进屋。半晌,屋里才传来一句话:“你还是回去吧,就算跪到明天早上我也不会留下你!”
落英心灰意冷,可就是这样无路可走,她更要奋不顾身啊!
一想到父亲昨晚那顿大骂,她咬了咬干巴巴的嘴唇,索性跪了下来。心中一早将他视为自己未来的师傅,便也无须顾及这点微薄的自尊了!
一整个上午,杨医师和扶弱都没闲下来,他们时而在院里练习剑法,时而又把新鲜的药材拿出来摆晾,落英见着他们做这些新鲜的事情,看得心里直痒痒。可杨医师却一直躲她远远地,连眼光都避开一尺多,只当没这人存在一样。
骄阳似火,落英闭着眼睛,黑发吸热像顶着个炉子,可心里却是另一个冰天雪地,只有心中那簇坚定的信念还在熊熊燃烧,温暖着自己。
午饭时,扶弱轻轻走过来,他拍了拍落英的肩膀,落英一睁眼,见到地上是一个小巧的影子,不禁高兴起来,声音嘶哑却撑着力气说:“扶弱,是你呀!”
扶弱朝她微微一笑,眼神里似乎多了些敬爱,他连忙伸出右手,里面还紧紧攥着两个大白馒头,不紧不慢地说:“白姑娘,师傅让我给你的,他说,让你别再跪着了,吃完了就赶紧回家吧!”
落英心中暗喜,又好像听不懂人话似得,笑嘻嘻地问他:“那师傅还说什么了?”
扶弱想想,摇了摇头。
他正要走,落英又紧紧叫住他:“扶弱,你能告诉我,师傅当初是怎么收你做徒弟的吗?”
扶弱拘谨地攥了攥小手,喃喃道:“我也记不清了,我只知道师傅说,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带着我四处奔波了!”
“啊!”落英惊讶不已,“那么说,你是师傅一手带大的?”
扶弱同意地点点头,继而又说:“师傅本来是不收徒弟的,他说看我一人孤苦伶仃,只好把我留在身边。”
落英听到便觉有些黯然,可没光能够再点亮,但心如死灰就难以复燃了!她还是决定抱紧这棵稻草,一双乌彤彤的眼珠溜向身后的扶弱说:“不管怎样,我是不会走的,麻烦你告诉师傅一声,就算跪到双腿抽筋,我也不可能放弃!”
扶弱无语,又脚步轻轻地走回屋去。
他也有心,见了师傅,将落英的话都一五一十说与了他,医师一听到这丫头开始自作主张地叫自己师傅,不觉愣了一愣,随即嘴边又挂起徐徐的笑容,是笑了又笑的那种。他心软下来,倒也来了兴趣,悦然道:“先不必管她,跪到腰酸腿痛的时候,她自会回家,你把竹篓取出来,我们这就去溪源岭采药。”说着,心中又是另一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