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听荀皇后这番话,苻缄心如鹿撞跳个不停,可他当余光扫过慕容瑾,发现她同之前几次会面一样,茕茕孑立,表情恬淡,好似根本不把荀皇后的话听在耳里,甚而还有些冷笑的意味。苻缄当即明白不是那么回事,竟有点失落。
“皇后,不得胡言,”苻缄板下脸来掩饰着会错意的尴尬,不悦道,“慕容公主的病得以痊愈靠的是她吉人自有天相,与朕又有何干?”
荀皇后向皇帝微一欠身,自打脸表示歉意:“瞧瞧本宫这张嘴就是笨,总是词不达意,陛下恕罪,我的意思是慕容公主的病多亏有陛下的恩泽罩着方得以速速痊愈,令人高兴。”
“皇后娘娘说笑了,我这点小病岂敢惊扰圣驾,”慕容瑾从容不迫道,“至于陛下恩泽应当是给了前方将士,他们才得以攻破襄阳,凯旋而归……陛下,您说呢?”
慕容瑾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荀皇后的刁难给甩了数丈远,还巧妙的转移话题,化解了皇帝的尴尬,致使龙颜大悦——
“说得好,说得好,”苻缄第一次爽朗的笑开怀道,“慕容公主,朕今天来邀月宫正是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还有,慕容晖将军能征善战,谋略多智,朕已加封他为征讨大将军,二品军侯。”
说这话时,苻缄的目光始终定格在慕容瑾身上就没移开过,全然不顾荀皇后那张白里泛青的脸。
可慕容瑾却看的一清二楚。
“皇后娘娘,慕容瑾在此也恭喜荀策将军旗开得胜,晋升一品军侯。”
“哦?公主连这都知道了?”苻缄为慕容瑾消息来的如此之快感到讶异,他走到离慕容公主数步之远,奇道,“何以得知?”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体恤我这娇生惯养的公主到了杞国无法照料自己,”慕容瑾深知机会稍纵即逝,不容错过,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便给我安排了宫女及太监若干,以供差遣,只是我怎敢使唤皇后娘娘的人?但时常听他们聊些宫中趣事倒也是能缓解我在宫中的寂聊,”慕容瑾话到此,微顿,转而向荀皇后一颔首,道,“谢皇后娘娘体恤之情。”
苻缄岂会听不懂话中之意?这不明摆着在告诉自己他,邀月宫时刻都处在监视之中?这倒也罢了,但他受不了的是这些太监宫女把朝中政务当谈资,嚼舌根!
苻缄冷飕飕的目光一下就投向了荀皇后:
“皇后,可有此事?”声音很轻,却冷硬。
深知皇帝好恶的荀皇后双脚早已开始发软,还得强装笑颜:
“回陛下,臣妾是瞧见您对这慕容公主甚是看重,她初入杞国,人生地不熟的,便擅自做主想替您关照公主,没想到……这帮狗奴才非但没侍奉好公主,还在公主面前乱嚼舌根,我定叫人拔了他们的舌头,还公主耳根清净。”
说话间,荀皇后一双凤目把在场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过了一遍,冰冷彻骨,胆怯的宫奴们哪还扛得住,纷纷“扑通”,“扑通”下跪,磕头如鸡啄米:
“皇后娘娘饶命,奴才只是想给公主解解闷……”
“陛下,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奴才们知罪,知罪……”
有胆小的竟当场吓晕了去,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都给朕闭嘴!”苻缄一掌打在小方桌上,呵斥道。
这一声震得那些宫女太监周身猝然一颤,趴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真是败兴!苻缄心中怒不可揭,又不便当着慕容瑾的面发作,只冷冷的瞥了一眼宫人,便旋即转向荀皇后:
“拔舌头就不必了,但从今往后这些宫人不得继续在邀月宫当值,哪儿来的回哪去,公主这里,朕会另行安排。”
荀皇后说服自己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来:“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嗯,”苻缄面部表情舒缓了些,声音也跟着柔和,“皇后,朕还有事要与公主说,关于慕容将军的,你先回宫吧,”
荀皇后气的鼻子都歪了:这摆明是他们俩要分享一个“秘密”,视她如无物,真是岂有此理!
最可恨的是,慕容瑾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刚安插进邀月宫的眼线尽数拔除,现在像抓瞎一样,想知道陛下和她说了些什么都无从探知。
但恼火归恼火,当着国君的面,荀皇后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是,陛下,臣妾告退!”
待皇后及那些宫人陆续消失在宫门口,苻缄才对慕容瑾笑道:
“想知道朕要对你说什么吗?”
“有些事如若陛下认为可以告知的,自然会乐意与他人分享。”慕容瑾平静的答。
“狡猾!”苻缄用手点了一下慕容瑾,并不掩饰眼里的喜爱,“想必瑾公主也知道大晋皇子做了俘虏一事?”
“略有耳闻。”慕容瑾点头简答。
“眼下,朕烦恼的就是这个,”苻缄换了个姿势,神情抑郁,“他若是平庸之辈,朕可交于大理寺处置,可偏偏又是这么个铮铮铁骨的军事奇才,朕,实难舍弃,任他沦为流放之奴,白白淹没了人才……”
“陛下,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慕容瑾眨了眨眼睛道。
“公主的意思用高官厚禄拉拢他?”苻缄似询似探的看着慕容瑾,目光复杂。
慕容瑾沉静的反问:“陛下认为琅琊王是可以用高官厚禄拉拢的么?”
苻缄笑笑:“说了半天,公主又把问题扔给朕了,”他微顿,停止说笑,拧眉看向远处,“靳将军自然不是高官厚禄所能收买的,所以朕该‘先予之’什么呢?”
慕容瑾迎视着皇帝投来的质询目光,缓缓开口:“走心。”
苻缄宛若遇到知己般,紧绷的脸顿时云开雾散,脱口而出道:“说的好,瑾公主此言正合朕心意。”慕容瑾唇角微勾,算是她的回应。
“公主想不想一睹这位传奇将军的风采?”苻缄要上眼药了。
“陛下,琅琊王与小女子同是杞国俘虏,且他又是个男子,见面恐多有不便,只怕瑾没有这个眼福。”
“这有何难,择日,你女扮男装成太监,随朕前去荷塘阁,正好给朕做个参考,事后告诉朕你对这位琅琊王的看法,我们再交换一下意见。”
慕容瑾怔愣,清亮的明眸睁的溜圆,半天才反应过来:“陛下,这,这不妥……”
“有何不妥?就这么定了,”苻缄眼神一凝,一锤定音,“过两日朕派人把服饰给你送来,你也准备准备。”
慕容瑾知道苻缄向来乾纲独断,他决定的事情,你说的再多于他也是耳边一阵风,除了惹恼他没什么意义。
念及此,慕容瑾颔首蹙眉道:“是,但凭陛下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