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爷膝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和次子早已成家立业,在外城管理冯家的生意,三子比次子小了足足十岁,今年才十七,还未成亲,而陪杨晴看酒楼的,正是三子。
在院中等候的间隙,林杭扯了扯表妹衣袖,费解道:“你是怎么说服冯老爷的?”
他们两的对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凑在一处却是叫人云里雾里。
“只要冯老爷帮我,我有法子让徐家名声比之现在更臭三分,且,让冯三公子出面,能够将冯小姐与你的风月话题转变为我与冯三公子的风月话题。”
“这……”林杭拧着眉头,表情更加古怪:“陈家人能信吗?”“陈家人不信也得信啊,商人重利,徐家的名声一坏,必然影响其生意,而冯老爷这边又很有诚意地给了陈家一个交代,你要是陈家人,你会选择与冯家翻脸,反同名声不
行的徐家为伍,还是紧密同冯家的关系,帮着冯家借机蚕食徐家的生意?”
说话时,杨晴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神采飞扬,好不耀眼。
林杭愣愣地看着表妹,只觉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不断拔高,再拔高。
要是阿晴真的是他姐姐就好了,有这样一个姐姐当是多么的威风啊,可偏偏,她是他妹妹,有个这么聪明的妹妹,难怪爹爹和爷爷嫌弃他。
正郁闷着,脚步声传来,一清俊公子自拐角的游廊行出,随之响起的,是男人温软柔和的声音:“杨姑娘,林公子。”
见到来人,杨晴愣了下,慢半拍地回以一礼:“冯三公子。”不得不说,冯老爷的基因实在强大,冯三公子冯水生和爹爹妹妹一样,也是生的一双鹿眼,因为那一双圆润无害的眸子削弱了五官的棱角,让他清秀得模糊了性别的界线
。
好在他冯三公子个头够高,喉结也足够突出,不至于让人错认他的性别。
冯水生奉父命陪着杨晴看酒楼,因为距离较近,加之为堵悠悠众口,二人一致决定步行。
出了冯家大门,冯水生便开始为杨晴兄妹介绍起牧城的风土人情,以及一些有趣的小事,儒雅又贴心。
他心知自己需要做什么,只要二人看起来足够亲近,又不逾越,给人留以遐想空间便足够了。
杨晴也很是配合,哪怕那些趣事根本没有戳中她的笑点,她也不时垂眸,笑得眉眼弯弯。
此举落入他人眼中,便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暧昧场面。
而这些人,也包括徐兰。
徐兰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十个时辰,一切都变了。
就在昨日下午,她还在盘算着何时收网,以救苦救难的菩萨姿态出现在杨晴面前,救她于水深火热。
转眼十个时辰过去,她成为了站在杨晴对立面的敌人。
这一切,只因为董季嘴碎。
徐兰心中恨极,恨不能将董季撕成两半,只是她没时间去将董季撕碎,她必须主动出击,主动同杨晴示好,做出补偿,然,她一大早赶去杨晴家中,却是扑了个空。
更叫她没想到的是,杨晴说服了冯老爷,让冯老爷不顾冯沁和林杭之间的风言风语帮助她。
捏着帕子的小手紧握,徐兰用力撕扯着手中绣帕,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眼看杨晴与冯水生有说有笑地行入一家酒楼,徐兰连忙派人将此事透露给陈家。
杨晴和陈家孰轻孰重,她相信冯老爷能拎得清。
只要冯老爷放弃帮助杨晴,她再施以援手,二人自然能冰释前嫌。
很快,消息传入陈家,陈家老爷怒气冲冲地带着陈二公子上冯家讨要说法。
就在百姓们等着看热闹之际,冯老爷与陈老爷笑眯眯地从冯家出来,坐上同一辆马车,去了缥缈楼。
此举一出,不仅惊掉了围观群众的下巴,也让徐兰心一下坠入谷底。
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如何补救?该如何补救?
是了,主动示好,再低价卖一间茶楼给杨晴,要知道,冯老爷是个人精,他帮杨晴,必然要了许多好处,她反给对方好处,不信对方不心动。
然,这一回,现实再一次给了徐兰一记响亮的耳光。
冯家家产下并无酒楼,但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冯三公子奉父命花五百两金子买下一间欲急着脱手的酒楼,以每个月五十两的租金租给了杨晴。
徐兰赶到酒楼时,二人已签下契书,按下手印。
杨晴抬眼看着站在楼梯拐角处面无血色的徐兰,微微勾起唇角。
她自然不会蠢到认定徐兰大费周章地针对他们只是为了报复冯沁,毕竟冯沁对林杭无意,她无论怎么打压他们,都伤不到冯沁,对付他们完全是多此一举。
再综合徐兰粉墨登场的姿态,她心中只剩下一个答案——有人在幕后指使徐兰。
先是设计让表兄英雄救美,叫半路杀出的冯沁搅乱后再设计让他们走投无路,看似截然相反的两个计策,实施后有同一效果,便是密切了同他们的关系。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让他们与徐家纠缠在一处,他们与徐家纠缠在一处又对他有什么利益,这些杨晴想不到,也管不得,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为自己出一口
恶气。
白费功夫之仇,十三个水泡之恨,她既一再送上门来,那就休怪她不客气。
“杨姑娘!”徐兰冲上去拦住杨晴的去路,纵然强迫着自己冷静,眼中的慌乱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我想与你谈谈。”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杨晴笑着绕过女子,再度被拦住。
“如果我说,我送你一间茶楼呢?”徐兰急切地抛出诱饵,目光落在二人手中的契书上,生出了抢夺的准备。
“徐小姐又要玩什么花招,您是嫌我没倾家荡产,打算继续挖坑给我跳?”杨晴退后一步,祥装出害怕的模样,放大的音量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我不是……”“徐小姐,传言我可都听说了,你和董公子打得什么算盘我心里门清。”杨晴再度后退,眸中警惕愈盛:“我只是个外乡人,不知徐家与冯家的恩怨,当初与徐小姐结缘,也
是因为表兄听得呼救声,好心想救姑娘,却不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们兄妹的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算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冯小姐对我表兄根本无意,所作所为不过是孩子气,想气气徐小姐你,而徐小姐你呢,为泄私愤,竟是将无辜之人当成猴子耍弄。”“七日,足足七日,我用脚丈量了邱城每一寸土地,踏足每一间商铺,哪怕脚上长满水泡也不曾停歇,只为求一生计,赚钱养家糊口。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姐,打小衣食无忧,自然不知人间疾苦,更不知他人生活的艰辛,所以你觉得,剥夺他人生计,将他人推至绝望的境地,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不是这件事误打误撞叫人抖出,或
许你还会继续玩着这个游戏,直到我们一家狼狈离开牧城。”“杨晴,你别煽风点火了,你一个买得起茶馆的人,哪有你自己说的那么惨,就算我家小姐做错了,你离开牧城也不会饿死,不过是换个地方开茶馆罢。”徐兰的丫鬟看不
过去了,出言戳穿对方话中的漏洞。
此言一出,原本完全倒向杨晴一方的看客多了几分理智。
是呀,能买得起茶馆,都是小有私产的,徐兰所为,也算不上欺负穷人,把人往死路上逼。
闻言,杨晴不怒反笑:“不过是换个地方开茶馆?你说得倒是轻巧。”“当年景朝动乱,波及之广,几乎无人幸免,若非威王救了我表兄,他早就死在战乱中。从那时起,牧城便是我们一家的梦想,是我们能够站在离威王最近的地方。”说到
这,她流下两行清泪:“战争无情,我表兄保住了性命,腿却是落下病根,早些年我们家里没钱,无法医治,情况越拖越严重,一旦发作,便是痛不欲生。”“如今我们好容易有点钱,好容易遇到妙手神医,有了救治表兄腿疾的方子,你却要将我们的财路堵死,堵死给我表兄医腿的路子。你可知,若不用药吊着,他这腿要不了
多久便废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无所谓,两条腿罢了,仅仅是两条腿罢了!可是他才十五岁!”
最后一句话,她是吼着说出来的。一旁的林杭先是一愣,继而扶住表妹的肩膀,微微垂下脑袋,哽咽道:“阿晴,你别说了,是我拖累了你,拖累了这个家,若非我多管闲事,若非我非要来牧城,你也不会
受这些委屈。”“不,我不委屈,比起你脚上的痛,我这些委屈根本算不得什么。”杨晴学着琼瑶剧的女主角用力摇头,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只是没想到,人性可以阴暗至此,玩
弄算计他人,竟也能摆出不伤及性命便是仁慈的态度。”
“也好在牧城并非人人如此,冯小姐便是个好心的,可以不顾闺誉帮助我们兄妹。”
林杭接不下去,又哭不出来,当下只能无言地拍着表妹的肩膀。目睹全程的百姓中有泪点低的,已是叫二人的兄妹之情感动得涕泪横流,至于徐兰主仆,面上则是青一阵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