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易明看着余念娘。
余念娘垂了垂眼眸,然后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遗憾的笑,道:“世事难料。这种事想必得在人多热闹的地方才能做,比如一家人团聚,一起看烟火玩耍时……人都有糊涂的时候。若是寻常毒药,兴许大夫做些紧急措施,催吐吃药,性命应该就能无大碍,坏就坏在他大哥用了巨毒,害人不成,反害自己……世上害人的手段何其多,俗话说喝水也有呛死人的,大人,您说是吧?”
石易明眉色闪过凝重,面上笑呵呵的夸道:“余姑娘心思果然细腻,可惜我朝没有女子当捕快,不然余姑娘倒可以到顺天府当差。”
余念娘行礼:“石大人过奖了。”
等石易明上了马车,余念娘转身进了银楼。
卫鸿峰立刻问她:“石大人与你在说什么?”
余念娘微笑道:“讲故事!”
卫鸿峰不信:“讲什么故事?”
“讲有户人家兄弟俩打架的故事。”余念娘道。
卫鸿峰拧起眉头。
这阵子他一心扑在述职的事上,从没过问过余念娘,她竟是与大理寺卿如此熟了吗?
而卫鸿山则神色略带复杂的看了余念娘一眼。
说话间,卫老太太等人下了楼,一行人慢悠悠出了银楼。
而石府的马车驶离银楼不远,马车上的石映雪便问石易明:“祖父刚才与余姑娘说什么呢?”
石易明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看着石映雪笑着问道:“今日怎么没选首饰?”
石映雪嘟了嘟嘴,她平日最是爱往石夫人的院子里去,晚上又是独住在一处院子,说起来,石映雪和石大人石夫人相处的时间比与自己爹娘相处的时间还要多,石易明一问,她不由撒起娇来:“都没什么时新的样式,祖母好不容易选了一支,却是不适合我戴。”
“那就下次让你祖母再带你去便是了。多选几样,将这次的补上。”石易明大方的道。
石映雪立刻笑嘻嘻挽着石夫人的胳膊,对石易明道:“多谢祖父。”
三人有说有笑就到了石府。
“你们先回府,我还有事。”
石夫人和石映雪下了马车,石映雪扶着石夫人进了府,一边问:“祖母,祖父不是说今日无事吗?这是要去哪?”说完又讶一声:“祖父还没告诉我,他刚才在跟余姑娘说什么呢?”
石夫人露出淡淡的笑:“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祖父能和她说什么,不过是见她治好了我的腰疼,与她多说了两句罢了。”
“可是,我刚才明明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吵架,下毒。”石映雪疑惑的道。
石夫人敛去脸上的笑,点着石映雪的脑袋,教训她:“瞧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净想些什么,以后少给我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词话。”
石易明让车夫在大街上转了一圈,最后去了东街的武候府。
递了贴子,门房恭敬请了石易明进府,然后有小厮引着去了花厅。
武候爷今年六十五岁,两鬓发白,面色苍老,却精神奕奕。
武候爷一辈子为朝廷效力,至始至终忠于皇帝,从不拉帮结派,也不参加党朋相争,膝下有一女进宫当了丽嫔,丽嫔诞下皇子后,他也是极少出去走动。只有武候夫人偶尔进宫请安。
但自从除夕后,武候爷除了几次奉旨进宫,再没去处其它地方,就连早朝也是请病假在家休息。但是皇帝却一声斥责都没有,还说让武候爷身子好些了再上朝。
整个朝廷谁不知道武候爷是因为三皇子的事不想上早朝,皇帝心知肚明,却什么也没说。众人自然也不敢有半句言语,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探病。石易明是第一个。
本来武候爷不想见的,但想到石易明是大理寺卿,想了想,还是在花厅亲自接待了石易明。
下人上了茶,武候爷言简意明直接道:“不知道石大人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石易明笑着道:“今日沐休同夫人逛了逛,途经武候府,特地来探望候爷。”
武候爷瞥了眼石易两手空空,面色淡然:“已好许多。感谢石大人一番心意。”
“那就好。”石易明道:“候爷无事倒可以出去走走。我今日陪着夫人去了趟银楼,后来又遇上卫将军陪着卫老太太,将军府呼啦一大群人,连客居的余姑娘也去了,十分热闹。闲谈之间我突然便想通了一件事。”
武候爷看着石易明皱起眉头,静默片刻道:“我最近得了一幅画,不如石大人与老夫一同鉴赏一番。”
石易明爽快起身,道:“好。”
两人去了武候爷的书房。
武夷拿着东西到花厅的时候武候爷两人已经去了书房。
问了外面的下人,下人回道:“大理寺卿石大人来访,候爷陪着石大人去书房赏画去了。”
武夷可不相信武候爷有这心情,他拿着东西转身又去了书房。
伺候的小厮并未在屋外,而是立在了院门口。
武夷眉色不动:“候爷和石大人谈完了吗?”
小厮摇头,恭敬的道:“还没有。”
“那我自己进去。”
武夷从最初到武候府不受重视,倒现在每日到武候爷书房一趟,可见地位在武候府节节上升。
小厮只犹豫了下,便应下:“是。”
院子里果然一个下人都没有,武夷走上台阶便站住了脚,他犹豫着是先出声还是先敲门,就听里面武候爷凝重又惊讶的声音:“怎会如此?”
武夷顿了顿,轻轻挪动脚步靠近窗边,竖起耳朵。
“……太医院院使也证明那东西和着茶水喝下无色无味,混和了虾和桔子产生的毒会致哑。”
“难怪那日怎么也查不到……”武候爷一脸痛心:“这才耽搁了病情,三皇子现在……”
石易明忙安慰武候爷:“候爷不用担心,三皇子的毒耽搁了一些时日,恢复起来自然要费一些时日。听说那余姑娘以前也是个哑巴,现在不也能开口说话了。”
武候爷脑子里回想起那日在太和殿的情景:“你说的是那日在太和殿卜卦的余姑娘?”
“对。就是卫将军府上的那位孤女,余姑娘。”石易明道。
“她,不像是个哑巴。”武候爷皱起眉头回想道。
石易明笑了笑:“所以,候爷要放宽心,有太医院在,自然比那民间郎中好上数百倍。余姑娘这样哑了十来年的都可以再说话,三皇子定然也不会有问题。都是一样的中毒,想必也差不多……”
说到此,石易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他为什么会认为余念娘和三皇子所中的毒差不多?
武候爷一心担忧着三皇子,并没有意识到石易明话有何不妥,但石易明的话却让他想起宁安候世子。
“……世子爷虽然也好了,声音却变得十分难听。”而且,只要池郎宜身子稍有不好,那声音简直粗嘎难听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也是京中许多贵女想嫁进宁安候府却又顾忌的原因。
武候爷的话却让石易明浑身冒出一层冷汗。
池郎宜也是当年中了毒后才会变成这样的,难不成……
石易明和武候爷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