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雪交加,梦里春景大好。
聂兰渊从来没有这么努力地想要做梦。阴月太后的身体很软很暖,抱起来舒舒服服的,还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清新香气,若是在平时最适合挤一块儿睡觉。怎奈如今窝在她怀里,聂兰渊只觉得心里发凉。
遮着一层半透明薄纱的真相要露不露,惹得人心里又疼又痒,想挠都不敢挠。
她努力放松自己的思维,想象着最安逸的场景,不知不觉就想到了诸葛无为。诸葛无为的身体没有阴月太后柔软香甜,却好似沐光熏风,舒服得让人忘乎所以。
聂兰渊看着盘龙谷里的勃勃生机,异想天开地想要把自己埋到土壤里,到了收获季节再出来,一定会长成一条活泼可爱的白狐,跟小倩的原型一模一样。脑子里这么想着,手也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发神经似的拔着地上的杂草,意图挖个大坑出来。她的手很快,比平日用的锄头铲子还好使,没一会儿就刨出一个半人深的土坑,而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又亲自埋了土。她觉得自己在发芽,在生长,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尽情地呼吸着,从天地之间汲取生命活力。淙淙的水流在土层之下流过,她被流得脚心痒痒,笑嘻嘻地跺跺脚。
从未有过的舒服,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天生就是一株植物了。
蓝汪汪的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诸葛流云的脑袋从天空的另一端挤进来,傻愣愣地看着把自己埋在土里装植物的聂兰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兰渊!大嫂!兰渊大嫂!”
他的声音像一道闷雷,轰隆一声打破了聂兰渊毫无意识的幻想世界。
诸葛流云从天空里挤出来,翩翩然落地,双臂展开的姿势尤其飘逸,就像一只颜色不正的神鸟。
聂兰渊从梦里醒过来一般,傻不啦叽地看着自己半截身子埋土里的囧状,不油大骇。她拼命想要入梦是要找诸葛流云,不是要给自己挖坟送葬,这搞什么啊?难道她潜意识里其实有自杀倾向吗?太可怕了!
“你——没事吧?”诸葛流云蹲下来帮忙刨土,免得大嫂还没死就在梦里体验一把扎根土壤的感觉。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居然会把自己埋土里,真是一朵奇葩!
聂兰渊看着出场劲爆的诸葛流云,搔搔脑袋,呵呵傻笑:“太紧张了,脑子有点儿乱。你知道我要找你?原来这梦真的还有反向召唤功能啊!”
“什么啊!”诸葛流云一边刨土一边道:“你都走了七天了,大哥每天念着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我就替他来看看你。本来前几天就该来了,可是我师父说这样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聂兰渊哼一声,道:“男子气概你妹!”
诸葛流云囧囧有神地道:“谁知道找你大半天找不到,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捉摸到你应该是在自己制造的梦里,我不能拉你到我的梦里,只能闯到你梦里了。本来还跟大哥说好了,找到你之后就把他也拉到我梦里。现在你是梦主,我可拉不来他。”
聂兰渊撇嘴,眼珠子转一圈儿,道:“那你把我吓醒,然后再把我拉到你梦里?”
诸葛流云手里的活很利落,干着干着忽然停下来,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大嫂,“我干嘛还费力气挖你出来?反正你醒了就没事了嘛!吓人要吓没准备的,你心理建设肯定做好了,不如我来说个好消息吧!”
聂兰渊欣喜地看着他。
“金光暂时不会找你们麻烦了,据说他练功走火入魔了。”
聂兰渊大喜,一个激灵就从梦里醒来了。
她是笑着醒的,口水打湿了阴月的衣服。阴月还没睡,笑盈盈地看着她,神色异常温柔,如果眉眼之间没有那几分没来及敛回去哀伤,聂兰渊几乎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太后……”
阴月摸着她的脸,柔声笑道:“醒了?天还黑着呢,接着睡吧!”
聂兰渊嗯一声,闭上眼睛继续睡。不管是阴月还是月魔,她已经能肯定这人对她没有杀机,故而不需要担心夜半会挨上一刀子。
心里有了底再睡就很轻松了,没一会儿就优哉游哉地进入了诸葛流云的梦境之中。
诸葛流云跟黑发红叶在树底下说话,时不时地笑几声,和谐得不可思议。诸葛无为坐在地井旁边拨弄着石板上晒着的草药,看见聂兰渊来了便笑一笑,招招手让她做到自己身边。
聂兰渊很少拒绝他,这次却直截了当,道:“我没时间。”她转向诸葛流云,扬起手喊道:“流云,帮我把七夜哥哥跟小倩弄进来,我找他们有急事!”
诸葛流云举举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怎么了?”诸葛无为站起来掸掸衣上的尘土,熟稔地搂住聂兰渊的肩膀,似乎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千百遍。事实上,拜身边各种碍眼的家伙所赐,他真正吃豆腐的机会很少。“这么着急,是魔宫出什么事了吗?”
有些人很擅长思考,诸葛无为无疑是个中翘楚。他在盘龙谷待得太久,久到漫长的时间里除了跟蓝魔说话之外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动脑捉摸,一点一点地把捉摸当成了习惯,练成了自然。也是因为习惯了一个人思考,他总会把思考结果放在心里,并不会轻易戳破那些不该戳破的东西。
就好像现在,他问魔宫出事,却不会问七夜出事。他知道兰渊应该已然抵达魔宫,要找七夜比他们这些外人要容易很多,但是她找了外人,这就说明七夜那边有问题——兰渊还不会别扭到跟七夜闹别扭之后找别人调解。
聂兰渊双手交握,低声道:“有点儿乱,我还没有弄清楚。等我弄清楚了再告诉你,说不定你也能帮我想想办法。”
她脑子里太乱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太后七夜小倩镜老师素天心,这些人就像就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她拿着快刀都不知道怎么砍。
只希望流云能把七夜叫到梦中,让她听听七夜的说法。七夜到底是被囚禁了还是真的闭关了,只要他本人才知道最终答案。但是她也清楚,不论哪一个她都不愿意接受,她最想要的就是魔宫的这一切也都只是一场幻梦,醒了就天下太平。
诸葛无为抱住她,抚摸着她的肩,试图让她焦灼的心情平复下来。
“对了,金光走火入魔是怎回事?”
“啊?”诸葛无为眨眨眼,“这个说起来也是他自作孽,违背玄心正宗的祖训修习玄心奥妙决。燕赤霞说玄心奥妙决的功法跟秘笈有点儿微妙的差异,一味照着秘笈来只会伤及自身。很不幸,金光就是这个伤及了自身的薄命人。”
聂兰渊心有疑惑,问:“怎么会?他不是玄心正宗的宗主吗?秘笈不对他不知道?”
诸葛无为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练功有风险,篡位需谨慎。”
“燕赤霞这个前任宗主卸任的时候没告诉他吗?金光宗主丢脸,前宗主也面上无光吧?还是他跟玄心正宗有仇?”
诸葛无为摸摸她的脑袋,道:“燕赤霞是个好人,但不是滥好人。”
聂兰渊嘀咕一声,在诸葛无为怀里找个最舒服的角度靠上去。她太紧张了,这样的拥抱能让她的心情稍微缓解一下,一会儿见了七夜也不至于太过激动。
“而且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会好心地去告诉他吗?”
聂兰渊蹭着他的肩,摇头道:“会。”
“会?”
“会想方设法告诉他误差最大的秘密,让他死无全尸。”
七夜从木屋里走出来,怀里抱着白色小狐狸。他看着各自亲昵的两对情人,眼睛微微眯起。这样的场景太过美好,美好得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在做梦。
诸葛流云最擅长的春秋大梦,天真烂漫,不知仇雠。
诸葛无为看见七夜跟小狐狸,微微一笑。
“兰渊,七夜和小倩。”
聂兰渊抹抹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哭的痕迹之后才从诸葛无为怀里出来,嘴角一扬,笑嘻嘻地转过身。在不知道结果的时候,笑着希冀最好的状态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态度。
她提着裙子向七夜跑过去,眼睛避过七夜的脸,一心只看温顺乖巧却丝毫没有神采的小狐狸。诸葛无为在他身后慢慢地走,拾起她掉落的地图。
“七夜哥哥!”
七夜嗯一声,宽大的手掌给小狐狸顺着毛,动作异常温柔。小狐狸舔舔他,有气无力。
聂兰渊拽拽狐狸尾巴,佯作镇定地问:“小倩怎么又变成狐狸了?是不是生病了?”
七夜摇头一笑,道:“不是生病,是中了天魔妖矿的诅咒。”
“天魔妖矿……的诅咒?”聂兰渊眉头一皱,下意识地问:“那个一脸猥琐的小东西?”
小狐狸呜嗷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