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不会乱来就是说不会见人就砍。
因为之前的坑害黑山老妖计划,聂兰渊从诸葛无为那里直到了蓝魔的具体行踪,如今便是想着在回魔宫之前再尝试一回,不管杀得了杀不了,总是对自己心底那份怨恨的一个交代。
两地距离不是很远,步行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月色从浓密的树丛间洒下来,斑斑点点地映了人一身。聂兰渊握紧剑柄,拇指摩挲着剑穗上的玉石,仔细张望着左右,闻得魔气重了,便大声唤道:“小蓝——”
这是一片密林,时有野兽出没,便是此时也能听得隐隐的狼嚎鬼哭,分外骇人。偶尔的一瞥,还能看见丛林深处一晃而过的绿光,不知道是野兽的眼睛还是森森的鬼火。
妖魔胆子自然是比人类大的,对这些也就没有太多忌讳,不过还是有些不舒服。
火龙嚎叫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来,没有特别狠戾的感觉,却独有一种万兽之王的威仪。龙这种灵兽在人间不太常见,故而这声音的主人除了蓝魔之外不作第二人选。
蓝色的龙鳞在月色里幽森诡异,只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亮得好像海底深处挖出来的夜明珠,都快能当照明的火灯笼使了。她低低嚎两声,带着小小的欢乐,长长的身子在低空盘旋,尾巴轻柔地蹭着聂兰渊,没有一丝一毫的防范之心。
聂兰渊心有不忍,却还是握紧一夕剑,眼睑慢慢垂下,手指上凝足了气力。眼眸一转,身形如风,剑气如光,骤然突起,仿佛一道天外的流星,倏然划过光色幽幽的夜空,落在嬉游盘旋的蓝色火龙身上,大片的红色从鳞片之间飞溅出来,染了持剑者一身。
趁人不备不是君子所为,奈何她本就不是君子。
蓝魔嗷嗷嚎叫,疯狂地扫荡周遭的草木,似乎这样能减缓她身上的疼痛。一夕剑魔力深厚,若是由一个魔力相当的人来使用,她这条命已经交代在刚才那一剑之下了。鲜红的血刺伤了她的眼睛,刺得她骨头都在颤栗,全身的筋脉都在沸腾。
为什么?兰渊,为什么会是你?
聂兰渊顾不得身上的血污,再次挥剑而起。她的实力对付小妖小怪不是问题,遇到法力强劲的对手却很难取胜,却也还能支撑。蓝魔只守不攻,便是遏制不住喷出来的火也只燃烧了一旁的草木,哪怕是个火星子也舍不得往她身上吐。
如此这般,十招过后,聂兰渊又在蓝魔身上留了一道几乎能要了龙命的伤口。
蓝魔扫倒一片槐树,长长地嘶吼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回荡在空旷的山林里,无比凄厉。原本蓝色的鳞片染了血,冷冽的红色在月光里流窜,吓坏了远处伺机猎食的野兽。
兰渊——
聂兰渊停了手里的剑,脸色苍白惨淡,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混着血液变了颜色,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她抬头看着疼得几乎失去理智的蓝魔,咬咬牙,原本意气风发的容颜失去了迷人的神采,只余下痛苦跟悲伤。
“二十年前的红河村,我的父母因为叛徒的出卖死在玄心正宗手里。蓝魔,我恨你。”
蓝魔盘旋着,嘶吼声低沉了下来。她忍着一切痛苦不去攻击聂兰渊,她想要听到聂兰渊的解释,她想知道她的好友为什么要伤害她,可是她没有料到,她等待的答案竟然会是这样。二十年前,那是一个她不愿意再去多想的时间点,太多的血泪凝聚在那里,再唯美的爱情也掩不住族人残余的血腥。后悔吗?不知道。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她宁愿不认识诸葛青天。如果认识了,也许这一切还是会这么发展下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情之一字,向来无解。
“我知道我最该恨的不是你,所以我不杀你。我刺你两剑,一剑为我父母,一剑为那些同样死在红河村的魔族。原本还有一剑,是要替七夜哥哥跟太后给你的,不过你还是活着吧!与其我代劳,不如让他们亲自动手。”
聂兰渊言语之间满是仇恨,面上的悲戚却是怎么都收不住。她说着话,嗓子疼得厉害。
终究是手下留情了。
山火烧了起来,大片的草木都淹没在火舌里,火光高窜到天上,红透了幽深的夜空。隐藏在暗处的野兽被火光惊吓到,狂奔嘶吼着竞相逃命。
聂兰渊深陷火海,一时也有些慌乱。她知道自己一时大意了,竟忘记要控制住蓝魔的火焰。这火若是就这么烧下去,这片密林就完了。如今她只能亡羊补牢,想办法阻止这场山火继续向外蔓延。
一夕剑起,如风如雷,如切如割,啸动山林。着火的树木成片地倒向火势最中心处,堆积的火焰噼里啪啦地跳跃着,疯狂得好像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恶鬼。
蓝魔身上的伤还在不停地流血,她原本要离去了,回头瞥见山火之中伐木止火的聂兰渊,一时之间竟忍不住想笑。这小狐狸总以为自己心狠手辣,说话也是刀子似的气人,真到了关键时候却顾东顾西,唯独不会顾自己。她长啸一声,忍着几欲断裂的疼痛挥动尾巴,长长的身子盘旋一遭,扫倒最外围的树木。扬起的尘土厚厚地落下来,扑灭了花草上的零星小火。
火龙自然不怕火,狐狸却是怕得很。聂兰渊的头发被火星燎着了,呲喇呲喇的声音吓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疾手快地拿一夕剑削掉。蓝魔的尾巴扫过来,她也不客气,抓着顺上去,免得还没怎么活呢就变成香喷喷的烧烤小狐狸了,还是人皮儿的。
回到南郭镇,天色已经很晚。因为蓝魔所处之地与南郭镇有一座高坡相隔,所以这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那边山林的火势,花灯燃完之后便各自回家安歇去了。这么多日子来,镇子里难得有这样的安宁和乐。
聂小倩坐在大厅里逗猫,时不时还能听到她同七夜撒娇耍赖的笑声。诸葛无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诸葛流云讲各种笑话,其乐融融。
聂兰渊拖着剑推开门,还没走两步就被匆匆跑过来的小倩拉住,问:“姐,你去哪里——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你又跟谁打架啦?伤着没有?给我看看!”
“我没事,血是别人的。”聂兰渊故作轻松地笑一笑,说话间却是有气无力。一夕剑威力大,用起来也就极为消耗精力,再加上她原本的伤就没好彻底,整个人都快被榨干了,四肢酸软,面色如纸,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
七夜抱着猫看着她,神情里虽有担忧,却还是含着轻微的笑意,问:“事情解决了?”
聂兰渊点点头,“解决了。”
聂小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道:“先去换衣服吧!我们也该走了,你还能走吗?”
“不能走也得走啊!休息一下就好。”聂兰渊宽慰地笑笑,又看看满是担忧之色的诸葛无为与诸葛流云,道:“麻烦能给我弄点吃的吗?我现在又累又饿,没别的感觉。”
诸葛流云狂点头,“没问题!后厨还有现成的饭菜,我给你热一下去!”
诸葛无为愣了半天后才笨拙地问了一句:“不要紧吧?”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谁,心里一会儿乱糟糟的,一会儿又空荡荡的,怎么都安定不下来。聂兰渊身上的味道他很熟悉,是小蓝的。火龙的血看上去跟人类没什么差别,闻起来却极为腥甜,还有一股海水的味道。十几年前,小蓝心性未定,总想偷偷去看流云,却被天心姐姐的法术囚禁,撞得头破血流都没办法离开。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记住了龙血的味道。
聂兰渊复杂地看他一眼,道:“不要紧,死不了。”
她不傻,从诸葛无为的反应就猜得出他在问什么。若在平时,这人早就冲上来婆婆妈妈问东问西了,哪里还会这么不知所措?不过她也不愿意遮遮掩掩,毕竟这里面的关心真真切切。所以她答了——我不要紧,她死不了,你大可放心。
诸葛无为是个很聪明的人,只要他愿意去想,什么事情都能想透。
聂兰渊梳洗一番后,简简单单吃了些东西,而后便就要同七夜小倩一块儿走了。诸葛流云絮絮叨叨地说着舍不得的话,却又没有依依不舍的小家子气,实在可爱。
可怜孩子,若是他知道聂大姑娘磨刀霍霍砍了一身血的那位是他亲娘,不知道会不会抽搐着死过去?
诸葛无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无声无息地看着他们,有意无意地听着聂兰渊与诸葛流云说笑,忍到最后还是淡淡地道了一声:“后会有期。”
聂兰渊冲他笑一笑,明媚一如当初,“后会有期!”
因为有七夜在,他们可以在附近找个五行相合的地方直接越界到魔宫,不必星夜赶往千里之外的人魔之门,倒也省了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