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兰渊第一天坐到树上哼歌的时候诸葛无为就注意到了。女孩子很漂亮,娇嫩明媚,我行我素,有些像记忆里的司马三娘。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怀疑那就是司马三娘的女儿,他极力想摆脱的七世姻缘,燕红叶。
宿命这种东西,有时候很会开玩笑,你越是想摆脱它,它越是跟得紧。
聂兰渊,念这个名字的时候舌头一卷,舒服得很。
天气有些阴了,夜风嗖嗖的,乌云挡了月色,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蓝魔喷出一团火焰,照得周围一片红光。
诸葛无为收拾着地上的用具,一次一次地往小木屋里搬,免得半夜下雨被淋透。聂兰渊也在一边帮忙,手脚还算利落,就是放东西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烂了一个大瓷碗。
“你平时要是勤劳一点,在屋里生火做饭,我也就不会打烂了!”
诸葛无为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忏悔,“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强词夺理?我又不要你赔!”
“我倒是想赔呢!”聂兰渊摊摊手,很无赖,“可惜我没钱!”
离开魔宫的时候太过于兴奋以至于忘了带钱袋这种事情,明明应该发生在聂小倩身上,却不知怎么地就苦逼地发生在聂兰渊身上了。还好随身有两件值钱的物件,拿去当铺里换了些银钱,又进了一家糕点铺子买了些新出炉的芙蓉糕。一路下来,很快就花完了。
诸葛无为出去搬铁炉子去了。
聂兰渊坐到床上,出乎意料得软,摸一摸,除了一张棉褥子外还有五六张野兽皮毛,最上面一张是白色狐狸皮——狐狸心的聂兰渊瞬间感觉如坐针毡。
好想剥一张人皮铺这儿让诸葛无为坐一坐躺一躺啊!
春夏之交,天气不是很凉。本着怜香惜玉的原则,诸葛无为把唯一的床让给了聂兰渊,自己拿了两张兽皮打地铺,又从墙角的大箱子里拿出一大摞书来当枕头,倒也能睡。
对此,聂兰渊很满意。
四更天的时候,轰隆隆打雷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没一会儿便成瓢泼之势。一直没灭的烛火晃晃悠悠的,似乎随时都会被吹落。
聂兰渊不是被雷声吵醒的,而是被嚎个不停的蓝魔给吵醒的。烦躁地坐起来,掀开被子就想出去跟着嗷嚎两声抗议夜半骚扰。
赤着脚走了两步就踢到人,低头一看,诸葛无为跟个死人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大大地睁着,眼珠子比死鱼眼还没神采,瞎了似的难看,毫无白日的温柔明亮。
“喂!”聂兰渊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诸葛无为!”
诸葛无为还是毫无反应。聂兰渊觉得奇怪,可又不知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抬脚踩到他肚子上,毫不留情地踹踹踹,想试试能不能把人蹂躏醒。
半晌,诸葛无为忽然啊了一声,嗖一下就坐起来。一脚还踩在他肚子上的聂兰渊没站稳,一个不小心就向后摔倒在地上,脑袋都磕着了,咚地一声,特别响亮。
“奶奶的,诸葛无为你作死啊!”
诸葛无为回魂似的,眼睛也有了光彩,后知后觉地发现呜呼哀哉的聂兰渊,赶紧跪坐着将人扶起来,焦急而关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受伤没有?快给我看看!”
聂兰渊一掌拍开他的手,自己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骂道:“你他爹的给我摔一个试试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操!”
诸葛无为虽然很想纠正姑娘顺溜的脏话,但是为了避免被骂得更惨,想了想还是算了。
“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他娘的要是敢故意的姑奶奶吃了你!祖宗的,姑奶奶的腰都差点儿折了!”聂兰渊很是不爽,尤其是看着诸葛无为乖顺柔弱的模样,忍不住就想好好发一顿脾气,蹂躏死他!
诸葛无为满面惭愧,手足无措,只得低眉顺眼地解释:“我以为是小蓝,忘了你还在这里了。”
聂兰渊对着他的腿就是一脚,怒道:“姑奶奶哪里像那条火龙啦?她有姑奶奶这美貌吗?谁大半夜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看你死没死?好心没好报!”
无理取闹是女人的特长,聂兰渊从来不是例外。
聪明的男人不会试图去跟女人讲理,诸葛无为虽然不够聪明,但是也不傻,毕竟是跟一只雌性生物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对女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伸出手,却没有碰着人,只道:“地上凉,别坐着了,我先扶你起来。或者你可以坐我这里,但是没有床上舒服。你要回床上吗?”
聂兰渊拍开他的手,揉揉腰,自己站起来。外面还有龙嚎个不停扰人清梦,怒气冲冲地打开门,刚想吼上两嗓子,还没出声呢就听得头顶一声雷,轰隆隆,天塌了似的骇人。
身后,原本在窸窸窣窣起身的诸葛无为忽然的没动静了。
聂兰渊回头看看,诸葛无为蜷着身子抱着狐狸皮,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神情颇为古怪。
外面,蓝魔还是吼。聂兰渊忍无可忍,冲着那边就大声吼道:“消停会儿行不行!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蓝魔又吼了一声,而后真就安静了。
舒服了许多,聂兰渊关上门,抱手看着诸葛无为,别扭地抹抹鼻子,咬咬嘴,又眨眨眼,呃一声,试探着问:“喂,你不是怕打雷吧?”
诸葛无为的脸色原本是惨白的,现在终于染了一点红。
聂兰渊觉得自己真相了。
这绝对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怕打雷的男人。之前那些怕打雷的全是女人,以聂小倩为代表,都喜欢哇哇呜呜地跑别人房间挤别人被窝,虽然烦,但其实还挺可爱的。
怕到要死的诸葛无为一点都不可爱,蓝魔在外面嚎来嚎去就是为了安抚他吧?
又是一声巨雷,聂兰渊同情地看着都快抖起来的诸葛无为,无限哀叹。
扯过床上一张虎皮,抱着坐到地上,踢他一脚,不再那么蛮横,甚至是有几分温柔,“你是男人哎!这点事情都害怕怎么行?会被人家耻笑的好么?”
诸葛无为神色柔和了些许,羞涩却感激地看着聂兰渊。
那模样太柔弱了,聂兰渊心里痒痒的,很想虐待虐待。
“诸葛无为,我问你啊,你现在这样能起来跟人打架动手吗?”
“这种时候谁会来跟我动手呢?”诸葛无为微微笑道,满目信赖地看着她,“就算我手无缚鸡之力,可不是还有你吗?”
聂兰渊眉头一挑,“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在研究趁这个时候宰了外面那条孽龙的可能性有多大,你觉得我会自己跟自己动手?我觉得自己没病。”
诸葛无为不惊反笑,神色也轻松了许多,反问:“你会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聂兰渊很肯定自己非常想这么做,只可惜自己不是蓝魔的对手。
“你这个虽然古古怪怪的,毛病也很多——你再瞪我这也是实话——但为人还不错,不像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聂兰渊干巴巴地问:“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诸葛无为笑道:“直觉。”
卧槽这年月男人都凭直觉来行事了吗?纯粹坑人骗姑娘呢吧?
聂兰渊叹口气,手托香腮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男人,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小倩遇到的是他,说不定会巴巴地黏上去逼着人家爱来爱去。
至于为什么这个问题,呃,聂兰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女人的直觉。
又是一声巨响,轰隆隆几乎要撕裂了天。
诸葛无为才放松的身子又绷紧了。聂兰渊觉得他下一瞬就能跳起来哭爹喊娘痛哭流涕。
往过去蹭蹭,腿跟他的并排靠着,“哎?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怕打雷的?比我妹胆子还小啊!”
笨蛋小倩害怕之余还能抱着枕头跑到她房里跳床抢被子。
聂兰渊的好意很明显,诸葛无为心中感动,跟她一样抱住膝盖,勉力笑道:“这种事情不好说,可能是天生的吧!就好像有人天生怕虫子,有人天生畏高,有人天生畏寒。你就没有什么害怕的吗?”
“我怕冷,一到冬天就没精神。”
“是吗?”诸葛无为点点头,极为坦然,眼睛里也有了几分神采,笑道:“植被冬天落叶,动物冬天冬眠,这没什么。”
聂兰渊嘟嘟嘴,缩着脖子看着他,不怀好意地道:“说我干什么?你父母呢?小孩子怕这些的话家里大人都会哄着吧?”
你的亲生父亲诸葛青天呢?
被问到伤心事,诸葛无为却没有如聂兰渊所愿地一脸崩溃,反而是宁静了许多,微微一笑,道:“我父亲母亲二十年前便已经过世了。”
聂兰渊忽然觉得自己把一些事情弄错了。
因为诸葛无为在这里守着蓝魔,她便以为这就是诸葛青天与蓝魔的孽种。可是听诸葛无为这话,他虽然是诸葛青天的儿子,母亲却并不是蓝魔。
难道他是诸葛青天那个人类妻子的孩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够奇葩的。守着父亲的魔族小老婆二十年,这人脑子没问题吧?
“不说我了,”诸葛无为笑吟吟地看着聂兰渊,“你呢?一个人在外,父母家里不担心吗?”
“我?”聂兰渊指着自己,眼睛眨了又眨。
诸葛无为点点头,笑容温暖明亮,“是啊!你家在哪里?家里父母怎么放心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呢?”
聂兰渊撇撇嘴,垂下眼睑,“我父母也都死了二十年了,我只有一个孪生妹妹,我们都是孤儿。其实我这次出来就是找我妹妹的,她离家出走了。”
害死我父母,你父亲功不可没。
不小心戳到别人伤心处,诸葛无为赶紧道歉,品性比聂兰渊高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聂兰渊嗔他一眼,摆摆手,道:“懒得跟你这种人计较!”
天快亮的时候风雨终于停了,诸葛无为抱着狐狸皮躺在地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聂兰渊靠床坐着,原本只是想眯下眼,没想到一觉就睡到了大下午。
雨过天晴,风光正好。
好天气适合干什么?诸葛无为会说遛龙,聂兰渊会说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