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悦希望自己每天傍晚都能煮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待孩子回家后一起吃。但人真的不可以逞能,家务能力差,厨艺不精且榕榕还小需要看护的情况下,加上还要上班,于悦根本不可能做得到两头兼顾。为了防止自己的烦躁情绪影响到孩子,于悦便时常让外婆接回去,生活需要调剂,孩子才会更开朗。一段时间后事实证明效果更好。于是,无论孩子傍晚在不在自己家吃饭,晚上都一定到外婆家睡,早上由外婆外公送去读书。
孩子让岳父岳母出钱又出力了,钱世元倒很自在,他父母去世翟家帮忙之后,经济上不用负担父母又宽裕了一些,人一自由就不自觉,每天余出来的时间不是多来陪老婆孩子,反而是自顾自潇洒,故伎重演了。于悦深以为钱世元真该是个累死命,一统就死,一放就乱,他的性格就该给些压力。
第一天上班于悦有些紧张又欣喜若狂,她心底一直提醒自己淡定从容,静儿处之,大而化之。一年没见,有点陌生感,关怀者嘘寒问暖,疑惑者问长问短,于悦虽有些烦躁,但内心是柔软的,很感激的接受大家关心,也明白肯定会有这个过程,不回避,坦然面对。日子一长问的人少了,大家也就逐渐忘了这事。于悦回去的时候一头卷发,无半点病态,只是与之前不同,不能化妆了,素面朝天而已,于悦多多少少还有些心里障碍,还好就四节课,她上完课就回家,极少在办公室流连,心里却越来越确定,生活会从工作开始慢慢正常起来了。回到学校,很放松。孩子去读书了,自己也去上班,生活又回归正轨。以前不以为意的平淡日子,现在反而由显珍贵。
于成上个月到单位报到了。事情往往怀到无处可坏的时候,便有好事发生了。于成大学毕业后一直游荡在大城市,典型的“漂”一族。他并不是野心勃勃更不是吃苦耐劳的男孩子,小门小户工薪阶层出来的,少有伟岸之才。从小娇生惯养,能力一般又吃不得苦,漂荡了两年多也没什么起色,到后面便务实起来,拼什么也不如拼爹。去年于悦的病改变了很多人的想法,人需要留意退路,体制内,一万个不好,起码有一点,你不用担心病了没人要,老了没人养。去年正好专业对口,于成很激动去报了名,今年上半年考试,扎实读了几天书,笔试过了,面试就基本没悬念,于成184的个子,又高又帅,本来就颜值惊人跟明星似的,加上口才又好,四个评委,三个都见过,根本不会紧张,所以工作解决的很顺利。父母很欣慰,因为于悦的事,低落已久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阳光。
于成的事一解决,于悦就让他考虑了一份保险,自己有这个病,家人还是都预防点好。有时候,你觉得失去了,但同时你也在“得到”。世间万事都有它的法则。
一日家中失窃,小偷光顾寒舍时,母子二人正酣睡在床,幸睡得深沉无被打扰。念及财去人安乐,便坦然尔。于悦心想,这世上多少事都结束在麻烦出现之前,要是于悦醒了,跟小偷打个照面,或者为那些失去的钱愤愤不平,纠结不堪,那便是另一种境界了。于悦庆幸自己睡得好,让小偷轻轻地来轻轻地走,双方都好。至于那些钱,与其怒气伤肝平添心结,不如洒脱了事。这人活着,钱是赚的来的。再说,钱赚来不得最终消费出去嘛。她倒是乐观,家娘却忍不住日日分析内贼外贼的各种可能性,时不时提醒于悦别大意。于悦知是一片好意,也由着她小区到处说,生活太枯燥了,总要有些谈资,要容许这些文盲老太太们充分发挥自己惊人的想象力和分析力。
闲暇的日子除了琢磨厨艺便是读书追剧,自从结婚以来,心被俗事烦扰,根本静不下来阅读,于悦不是一个容易淡定的人,别看她表面上波澜不惊,更多的是面对恶意的自我保护,装过头了就是麻木不仁。人要学会释放,但不是像祥林嫂似的见人诉苦,抓一个是一个。内心强大不是停留在嘴巴上,也不是看几篇励志书就可以实现的,是经历了挫折与痛苦后还能温柔的面对世界,继续奋发前行。谁也没有义务为谁做什么,父母也一样,养到十八岁,义务就尽了。所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是爱心。反之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既然对方不仁在前,那么谁也不要纠结谁的不义,自此,于悦从内心隔绝了世元的家人,有的只是表面上的客气和礼节性的应答。千宗易说,只有学会接受,你才会比对手更强大。于悦早已接受重病的折磨,而要继续接纳人世间的一切不义,才能看到人性中真心开出的花朵。她相信,一个体面的人,即便深处绝境,也依然是体面的。
闲来无事,于悦逛到了世元qq空间里,世元一首打油诗赫然在目,“人生有半,何止一半,半又伴,今日重生,君亦携娘子长长久久,相知长安,相拥长乐,相望长生。”揪心往事似在一瞬间荡然无存。女人就是那么容易感动,缺爱的女人犹是。于悦明知父母给予的所有爱护不可能在丈夫这里得到完全体现,她的要求一再降低几乎是无处安放了,最后她明白,世元才是真正的缺爱,他需要女人去教会他怎么去爱,怎么去关怀。世元那样的原生家庭给不了他太多的关注和爱护,他是个放养长大的孩子,已经习惯了什么都独来独往,自作主张。而自己则是个圈养的娃,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父母的爱护跟随左右,考试考不好,父母会跟老师联系拜访,甚至交什么朋友,到哪里去玩也是在父母的密切关注下进行,不自由的环境下至少能够充分享受陪伴,但也因此形成了容易压抑自己的习惯。坏就坏从小大人们都时刻警醒自己要做的尽善尽美,无私无欲,要与人为善,通情达理,到头来,越追求的和谐美满反而越是一塌糊涂,不懂得为自己想,为自己谋。更糟糕的是,爹妈太溺爱,什么都无私奉献,任劳任怨,不利回报,以至于到现在这种状态会百般不适应!于悦明白一切问题背后的根源,只是,童年成长的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要改变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绝逼是个潜移默化的坚持才行。
表姐说,有哪几对夫妻刚开始的时候感情好的,都是吵架吵过来的,时间久了就明白了?。可吵架这种事,吵到后面会吵到绝望。世元纠结不堪的性格不断的刺激着于悦的神经,他把父母请到了世翟家里,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两个儿子,老人家去谁那边都是应该的。但到了世元这儿,好像一切就理屈词穷了。他觉得父亲病了本该照顾,自己是长子,又是读书人,可为着实际情况,却在这时候把父亲请上去了,在外人看来,这确实不是人子所为,因此,一些不知内情或是妄加揣测的好事之徒便趁机施压,世元不可能在于悦面前诉说自己亲戚的不解,更不会说自己家人的无理,于是他的无名之火时常爆发。于悦皱眉之余,心里反而增强了对他父母的恶感。话语难听之时于悦也会爆发,她的顶嘴通常是一针见血,不说则已,一语中的,能把本质问题都给你揭露出来,不客气的时候连对方内心的想法都一一分析,冷静地像个无关紧要的一个路人甲。那些话让世元暴跳如雷,而她那一副态度更是面镜子,把世元照得无地自容。世元在于悦面前简直就是赤裸裸,心虚才会变本加厉,穷追猛打。别看世元平时话很多,声音又大,真要他讲正事,以理服人的时候,屁都应不出一句来。究根到底就是跟泼妇一样胡搅蛮缠。世元不肯收敛,到最后就是“不忘阶级苦”的自责诉苦大会,什么“我爸妈累了一辈子好不容易买了房子给我,结果连自己都没地方呆……我父母哪里对不起你了,不就是没给你钱吗?你都住了人家的房子!农村人就是好欺负,看人家没退休金没社保就嫌弃人家!“,那样子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于悦一脸的鄙夷。“哼,我是大错特错了,什么农村人厚道,淳朴?那只是因为他们没见过钱,经济不活跃,物质匮乏……一旦商品经济侵入,由于素质差,思想准备不足,骨子里自私狭隘以及势利虚伪的本质就会暴露,像潘多拉盒子,完全肆无忌惮。比长期浸润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的城市人不知恐怖几百倍。你不是说你父母传统?传统的人会怎么样,传统的人就该有起码的忠孝节义,礼义廉耻,就该有起码的慈悲心,传统的人视媳妇为自己人,结果呢,我一病就是“外人”了,忙不迭的赶我回娘家,我那时候多希望你父母传统啊?都是一群佛口蛇心的人,有本事做恶人恶到底,而不是到处去说对我有多好,也好意思?颠倒是非的话怎么说得出口?简直是影帝影后,可以去领奖了!现在病好了还装病,天天说头晕,被我亲戚几次都见到他骑摩托车在街上闲逛?在河滨路上散步,每天早起在公园锻炼。早上我妈送榕榕去读书,碰到你爹骑个摩托迎面而来,他直接把脸朝开。我妈也很生气,有心胸如此狭隘的男人?至少也该问一下孙子吧?你不唠叨我就算了,懒得跟你讲这些,既然你看不开我就告诉你,现在是我妈妈在累,他是翘腿享受。你爹根本不会怎么样,你妈却在世翟那里专心带人,他们有想过要来看孙子吗?”于悦说完就后悔了,除了发泄情绪,没半点好处。果不其然世元又说,“你妈才心胸狭隘,世翟他们意见很大,说街上碰到你妈都不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又没得罪你妈,犯不着一家人都恨他们吧?你爸妈就是心眼小,才培养了一个你这样记仇的。”于悦本来不想再搭理了,一听这话直接就笑出来了。“拜托你下次说话之前先过一遍脑子,你有没有长幼尊卑的概念?你没时髦到那个不懂人事的地步吧?先不说我妈近视又老花看没看到他们的问题,什么叫做我妈不跟他们打招呼?这事儿该有个先后秩序吧?他们如果先叫了长辈,人家就算没看到难道会装没听到吗?再往深一步说,他们这样欺负人,我妈理所当然该生意见,连怨恨都没有就妄做一世人了。换成没素质点的,当街都会骂起来。你看他们做的多低级的事,我爸妈要是跟他们计较立马就降格了!”世元只能摔门出去,该纠结还在纠结,心结难开。
上几代人,别说自由恋爱结婚了,面都没见过几次却要过一辈子,靠什么?靠忍让,靠圆滑处世息事宁人。可这两个人典型的80后,就是宁愿“二”,也不愿装;宁愿冷漠,也不愿假热情。当两人之间爱意开始减少时,自然而然就会去争理了。世元的个性实在太容易被人利用,只会一味的用强。于悦又尖刻,要么忍,要么就是毫无余地。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家娘算比较有人情味,偶尔还会打个电话问榕榕,有时候找准了时间在家里等榕榕放学。于悦再不喜欢她,也会记她这个好。说起来,圆滑的人还是比较讨喜的,婉转意味着某种厚道,但于悦肯定会跟她保持距离,她身上那种过于圆滑的气息令人不安,无懈可击的感觉让人敬而远之。未经世故的女人习于顺境,易苛以待人;而饱经世故的深谙逆境,反而宽以处世。于悦上半生充满了顺利感,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洒满阳光,她的性格棱角分明。如果不是对着世元的家人,她断不会有此挫败感,更不会因此而变得尖酸刻薄。但其实,所有的羸弱与不安全感,全都已经被自己通过尖酸刻薄的言语投射给了外部世界,世界再原封不动的回馈给自己,故事的最后,自己还是受了伤。年轻的人们,都是不顾一切的争强好胜,到最后,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世元和于悦,都是如此。一个女人脾气好是因为无需忧愁生活;当她变得烦躁不堪之时,必定为生活所赐。于悦非常不喜欢现在的样子,她需要自愈系。
既然读不进书,那就追剧,入世不行就遁世吧。看电视不用思考,跟着编剧的感觉走,然后在找到自己的感觉就可以了。于悦喜欢历史剧,她喜欢自己的专业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这源于家庭环境的影响,爸爸文学素养不行,他是典型的工科生,属于默默做事的那种,但与生俱来的使命感让他对国家民族的命运是十分关注的,他心底有一个千秋家国梦,于悦小时候总能听到爸爸在饭桌上发表各种高见,有时愤世嫉俗,有时恨铁不成钢,他口才不好,表达不清的时候急的面红耳赤,就这样,父母的言行影响着孩子,于悦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一日三餐都是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积累下来自然而然的知识面就广了,初中的时候于悦老是迟到,原因之一就是看电视,有时候看到精彩处忍不住多停留一会儿,这事于悦自己都记不得了,还好闺蜜美美从小跟于悦一块儿大,有时候一起睡,知道她们家的生活习惯。随着于悦的成长,父亲的学识开始跟不上孩子了,情况便反了过来,基本上是于悦说,一家人恭恭敬敬的听。家学是有遗传的,于悦的曾祖父是第一代共产党员,本是师范生,在校期间秘密入党,之后就开始带领群众暴动,一家五兄弟,五个党员,四兄弟和一个媳妇,但不幸都死于党内斗争。有这样的家风,于悦的祖父母和父母都积极入党,一脉相传的政治细胞,但到了于悦这里,一切戛然而止,庙堂中人传承为文人雅士。爸爸对于悦的“不积极”很失望,他曾希望于悦考公务员或者选调生,但鉴于社会风气的糜烂失序,他也很快想通,于悦一个女孩子往政坛上送,还真怕羊入虎口!总体来说父亲对她当个中学教师这个职业还是很满意的。如今上下阶层固化现象加剧,贪污腐化风气和不公平的社会制度冲击着正义者的信心,红三代到此为止,于悦和于成都远离政治。这个家庭唯一的红四代是个女婿,钱世元。他一直都积极入党,家里上几十代都是贫农,好容易出了秀才,能不卯着劲儿的往上爬?因此,钱世元总千方百计向政治靠拢以期改变命运,就连偶尔被领导赞赏一下都得能意洋洋半天,于悦不置可否,有时还打趣他,但对世元的努力默默关注。俗话说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人各有志嘛。
但成长环境对人的限制还是很大的,刚恋爱那会子,于悦说,”阿姨们给我介绍男朋友大多数都介绍公务员哦“,本来是打趣一下世元,结果世元一头雾水,”大家都是公务员,你以为在县委县政府就了不起啦,我以后有机会也可以调过去。”于悦一愣,才明白世元还不懂这个区别。“你以为吃皇粮都是公务员?我们只是事业单位,体制内都分了三六九等呢。”世元顿了半天,一撇嘴,“县委很多领导原来都是老师,想改行还不简单。”于悦白了一眼,“想得容易,过去是制度不健全,现在哪能这么简单,就是去了行政部门也只能打工,你还是事业编制,转公务员多难,得遴选,还不得上边有人。”说到这个世元立马矮了半截。于悦怕他当真,马上改口说,“我就觉得两个老师挺好的,寒假暑假还能一起玩呢。”
历史老师看历史剧,总是百般挑剔,于悦算是相当宽容了。她的理念比较活泛,也是鉴于看了一些国外史学界的研究,她的思维没有那么固定式,她不仅接受rb史学界京都学派的分期论,也接受东京学派的疑古主义,甚至连陈舜臣,井上靖那样的推理式历史小说写法也很推崇。对国际汉学界的观点和论证她都很愿意去了解,把握一切机会拓宽视野,跳出思维框架。文献和考古资料,外加合理的想象和推断,搞不好是小说家们或编剧们复原了真实的历史片段呢!于悦欣赏那种穿越式学习历史的态度,这该建立在大量阅读资料的基础上,远不仅是正史,更包括了浩瀚的古人笔记散文实录等等一系列“野史”。于悦认为大陆的历史剧在不断的进步,这跟编剧的文史哲水平的提高有关。历史本就不是个沉重的话题,它并非只有概念上的历史事件,它是无数精致的生活细节集聚在一起的生动画面,于悦自知水平不够,能力有限,很难在专业上有什么大的突破,但她心底始终有个清晰的理念,就是希望通过历史剧的精致让观众充分呼吸领会充满生活气息的古代世界。她对编剧们,民俗顾问或是舞美师的某些错误很宽容,“要原谅每个人都有局限性,毕竟,历史都是过去了的,能做到的只是猜测的尽可能合理些,再合理些罢了”,她这么教育学生。学生爱听于悦的课更多的因为她丰富的知识内涵,宽容学术气息,大气的研究观点。一个老师的人格魅力不仅仅是抓重难点,比考试成绩,更主要的在于引导学生往更深更广的人生体验中走去。于悦的课从来没有定式,遇上什么日子上课前一定会简单讲述一下,譬如九一八,上到相关内容时除了引经据典,也会跟学生推荐好书好电影好文章好作者,曾有个毕业的学生回头来感激于悦老师的时候就说,“坦白说,于老师,一年多的历史我课文内容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了,唯独你给我们推荐了一大堆的书和电影,还有历史上的今天这一类的文史常识我都记下了,整整一本笔记本哪,我呢,就带去大学按你的推荐慢慢看咯。”这便是有心人了,为师者有心,为学者有意,于是,教育的效果就真正出来了。老师其实教不了学生太多知识,他该起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该是个快乐学习的领路人。
阅读和学习让于悦的生活充实起来,重拾过去的美好,没有那么难,历一劫,长一智。不带孩子的时候她就追剧,人家追剧看剧情,这历史老师追剧看整体。放在一个广阔的背景下,天下的道理就这么一点点,胜利者都是应运而生的,只有在逆境中才能体会一世为人的快乐,别无选择的时候,坚守是唯一的选择。于悦在大学时代就是系里男生们背地里喊的“大才女”,才女往往太过清醒,因为清醒而容易陷入悲观,命运差点让她红颜薄命了,如今的境遇真是人生最低谷了。于悦常自勉,“今后就什么也不怕了,经历了最惨的,才有资格享受最好的,人生在世,所有的苦都不会白受,所有的福都不会白得,上帝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宁静方能致远,心静下来,外界也就难干扰到你了,渐渐的,于悦又拿起了书,阅读时光,岁月静好。
电视要看,书也要读,但不能沉湎于别人的故事中而忘记自己的存在。要学会独处,厚待自己。
于悦的保险营销生活继续着,人要学会利用自己的长处去经营生活嘛。所以一有空就去听课,她现在是一边在学校传授知识一边在公司吸取知识。别说,隔行如隔山,真正想了解一门行业还是不容易的。这一行在中国经营的相当艰难,这跟国人习惯性的盲目乐观主义生活观念有关,这是典型的鸵鸟心态,以为不去说不去管,事情自然就会避免了。事实上,人都会死的,无非是意外死还是病死两种,于悦听过不少人大大咧咧的说,“会死就会死,又不是买了保险就不会死了。”于悦有时候开玩笑,“死都会死,就怕死呗没死成,还得连累家人扛债!自己预先划算,平平安安最好,就当存钱,真要有点什么,最起码还减轻家人负担,你要知道,人怎么样是不会影响到单位,更不会影响到别人的,能受影响的就是最亲的家人。”于悦差不多等于现身说法,听的人都信服,但于悦担心的是后续问题,譬如保险公司在解释条款方面的不正当性。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弄到最后就是保险经纪人两头不是人。于悦觉得国家在保险营销和推广方面真该好好整顿一下,譬如,很多人根本不喜欢这种分期交款的方式,有些人喜欢趸交,免得忘记。这大半年坐下来业绩还不错,赚了些钱于悦更自信了。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但千万别强加到别人头上,关系再好,有两件事都不能劝,一是别劝人离婚,因为当别人需要爱与温暖的时候,除非你能给她;二是劝人别买保险,因为当别人需要健康或救命时,你帮不上任何忙。懂得为自己考虑,才是对家人真正的负责。
榕榕一到秋天就容易受凉,去年这个时候上吐下泻,今年又是这个时候。做外公外婆的够细心了,难道真是季节性的,泄还好解决,吐就麻烦了,吃不下去药就只能打针挂瓶,榕榕第二次入院。家娘白天会到医院来帮忙,絮絮叨叨。于悦一听就烦,可人家好歹懂得生病时要出现,也算尽一份心。孩子打完药了便带回自己家,孩子生病了做母亲的要是还往外婆家送就不厚道了,孩子需要母亲在这时候的体贴和爱护。家娘医院里一个口气,满口感谢对着于悦父母,说是累他们带孩子了,一回家又是另一副面孔,喋喋不休,“不知道孩子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怎么会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晚上睡觉不懂是不是踢被子了没注意到……榕榕体质不好,更要仔细。”于悦知道她又在话中有话了,心里头不舒服,便说,“孩子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哪个孩子不生病,季节转换更容易,又不是金刚铁骨,幼儿园里也容易互相传染。”家娘马上住了口,她就是这么个人,总是喜欢探人家口风,要是没反应她就会以为你傻,可以继续指桑骂槐,要是人家反驳了马上就会附和迎合,“是是是,幼儿园里吃的不好,小孩子在一起也不讲究卫生,老师哪里能这么仔细。”这一次折腾了将近一周,比上次好,毕竟孩子大一点懂得配合,上次还了,这次只是打挂针,稍好一点就拿药出院。同个病房的还有一个出生两个多月的小孩,刚开始以为来人是孩子奶奶,结果看到那个老阿姨撩起衣服喂奶才惊呆了。这五年来,社会风气变化很大,超计划生育的数不胜数,农村人口流动性太强,抓也抓不到,后期基本就完全失控了,婴儿的母亲已经45岁,前一个大儿子20多了,正准备结婚,这母子两竞赛呢。
榕榕病好以后家娘就去世翟那里了,生活如常。于悦看着孩子时总是无限的心疼,她好想把他带到一个更好的家庭环境里,而不是生活在动辄就吵架谩骂的氛围中,生活充满了硝烟味,两个大人都是怨气冲天,孩子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榕榕有些自卑和胆小,由于动作发育落后,手脚协调能力较差,经常被嘲笑,恶性循环下,社交能力也不行,总是自己玩自己的,从不敢主动找小朋友玩,面对老师阿姨时明显的冷漠和抗拒。于悦啥都无所谓,面对孩子的时候她总是会焦虑,心里充满了负疚感。每次世元发火或是啰嗦纠结的时候她都很烦躁,实在很难控制自己不搭理,特别是世元恶意攻击,肆意造谣的时候。世元总是否定于悦,千方百计的压抑她,于悦明知道这些行为的背后来自世元敏感的自尊心,但那些话听起来还是无法入耳的。不知道境界该高到怎样程度的人才可能听而不闻,于悦总是压抑自己的愤怒也不是办法,如果能有个眼不见为净是最好的了,所谓,“眼不见,火不生”。无论丈夫怎么样,于悦想过了,哪怕一个人住出去也行,这就需要钱,有了这个目标,她做保险就更加积极了。可惜是个文科老师,不然于悦就可以补课赚点外块,虽然补课是个伤脑筋的活计,但毕竟不需要本钱,真正的知识经济哪。对主科和理科老师只有羡慕的份儿了,文科难赚钱,都说是务虚的科目。
于悦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也有点难堪,思想上的转变,有时候对病人而言很容易,更难的是周围人的目光。于悦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曾经有的优势现在荡然无存,唯有一颗自尊而敏感的心还在屹立着。人嘛,有时候隐忍和藏拙都是顺其自然的,应势而为罢了。别只看到人家的光鲜之处,要知道人家背后的努力才是一切的根本。什么都别说,做好自己的工作,低调再低调,你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校花级”的美女老师了,别老是和过去做对比,一切需要从头再来,找回自己的人生方向。每逢上班时间,于悦都是满面春风的骑车进门,一下课马上就情绪低落了,一走出校门就开始愁云惨淡万里凝,太分裂了。她多么想做个工作狂?但是,还有孩子。这样就不得不接触那些不愉快的人事,于悦相信这一切都只是短暂的过程,会有新生活在向自己招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赚钱,存钱,带娃,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买房,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天气越来越冷了,身体上的创伤又开始明显作痛。例假前夕最为明显,一阵一阵的抽搐,手臂血液流动差了以后淋巴水肿开始有点明显了,于悦涂了点药膏,天天祈祷没事。希罗达一年服药的期限快到了,于悦的脚底早已皴裂的斑斑驳驳,像个干农活人的脚。元旦前,两个人去广州复检,情况很好,等药吃完就可以正常生活了,三个月一次的复检还是要继续,三阴乳腺癌,前三年是很重要的。
年关将至,于悦又开始无可奈何的焦虑,一家三口这半年辛苦琐碎但又平静安详的幸福生活。年关将至,不知幸福还能持续多久?家娘时不时按时说过完年要来,无论她怎么明说,如何暗示,于悦都不去正面回应,且听而已,知道她在芳芳那里呆不住,于悦稳住嘴,坚决不肯主动开口要她下来。“她自己的家她爱怎么样我也没办法,又不是我的房子,我也犯不着求她来或者赶她走,当然最好是别来,来了忙不上什么,还得让我多多费心,两口子吵架的次数会多起来。”于悦无奈地说,美美只是叹气,“没办法,你选择了她儿子就没办法撇开她,他们要来,你老公能说不?狮子座的人,自以为强大,希望大家都依靠他,他就这点虚荣心。”于悦辩解道,“我又不是叫他不要父母亲,只是烦躁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没完没了了。”美美劝慰说,“没有办法啊,你自己身体不争气,女主人沦为孩子妈,让人家有机可乘。你别纠结了,想了也没用,她就是他妈,她要跟着儿子,你有什么办法,中国传统思想就是这样了,你要破例太难了,又不是在大城市,他们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够,就像我老公,简直就是个奶宝男,什么都不懂,天天就玩游戏,哪里像个孩子爹,他比孩子更让我费心。加上我那个婆婆又溺爱又,什么都要她说了算,我洗澡忘拿毛巾让老公帮拿一下都能被婆婆骂好几天,哎,我嫁人简直就是自虐,自己给自己罪受。你啊,要先让自己越来越好,才会有主动性,到时候想搬出去就搬出去,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最重要是要有钱”。于悦想想也是,说了又怎么样,除了发泄情绪,心里头舒服一点之外,于事无补啊。于悦无意于孤立自己,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是因为自己太人也受伤,面对所有人的强势她不得不改变自己,泼辣不来就冷漠以对。米兰·昆德拉说,生活该怎么样还得照常。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定的终点。
进入年假,家娘开始慢慢往丽都转移,既不是媳妇请来的,也不是儿子请来的,世元每日忙紧忙去,除了给钱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而于悦也仅仅是漠然的看着她每天带一点行李来,不多说一句,家娘也很无趣。为了重新融回世元的家庭,家娘表现的很积极,很自主,似乎要刻意的模糊界限。榕榕外婆为孩子洗衣煮饭,料理生活,苦累从不挂在嘴上,好像一切都顺其自然,于悦不小心就会忽略母亲的感受,有时候想起来问妈妈,她也是轻描淡写。秋秋说,“阿姨这就是修养。”相反,婆婆每做一件事都会从头到尾叙述详细,讲得辗转曲折,披荆斩棘,惊心动魄,结果是,于悦只记得了婆婆做的,而对妈妈做的全忽略了,于悦意识到,这就是人的本性,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做母亲的永远是为了孩子,妈妈爱护榕榕,完全是出于减轻自己女儿的负担,帮助她。而婆婆却希望你会记恩,以便一点一点算回来。传统观念早就颠倒了,只是传统的恶习还在。家娘太多精明,于悦什么都看得懂,也明白她这样的出身会有什么样的心理特征,只是要她跟家娘整天勾心斗角,却绝非她的志向,于悦本也是外向型的人,志不在家长里短,倒什么都不计较。当地有句谚语,母亲从小跟于悦说的,“精与傲,平平过。”意思是,无论精灵剔透的人,还是木讷厚道的,在老天爷的天平杠上都是一样的,绝不会因为你精明就多给点福气,木讷就活该倒霉。人生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起起伏伏,有得有失的。于悦每次情绪低落的时候都会以这个话来安慰自己,有时候也会受些闲气,自问,“我是不是每次都给人一种特好说话,特好欺负,特好糊弄的感觉?难道我前世是浮桥转世,总是给人利用完了就过河拆?”不过现在自己对人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倒也清净起来。过得好又怎么样,过得不好又怎么样,没有人那么有空关心你,你也无需过多关注别人的生活,就那样活着挺好。
年前,世元央着于悦帮忙他的表妹担保买房,于悦去签了字,哎,人活着就得对人有点利用价值,担保买房没什么风险,出问题了就自己买下来,无所谓。值钱的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的身份。在这样的体制下,有单位意味着――“总能对人有用”。自我教育很重要,这是一个重塑自我,觉悟自我的过程。活明白你自己,这是经营好自己经营好家庭的前提。如果我们自己都活得糊里糊涂的,没有一颗清晰的头脑,那么我们的小孩会受我们的影响。如果我们的情况与此相反,我们的小孩会从中受益。活明白自己,带好上帝的小孩!于悦深深地感谢这场重病带来的灾难,她再也不会是那种一点委屈都受不得,有事没事都在爸妈身边耍赖皮的小姑娘了。这个过程充满煎熬,可无比振奋,她看到越来越强大的自己,越来越强大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