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于悦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大家,钱世元一脸憨样并无过多的欣喜,而母亲一听到马上乐不可支。于悦心里真希望这两个人的态度调换一下。饭桌上,妈妈很兴奋的罗列了各种注意事项,并让于悦就每天回家吃饭,“你婆婆来城里住了,又没办法种点菜,养养鸡或者弄点什么营养的,绿色食品给你吃,你呀,好在离家近,要不上哪有那么好的条件能吃上农家菜?还都是爸妈亲自动手的。”世元一边附和一边不忘解释,“啊,没办法的事,两兄弟不可能这么平衡。就要爸妈多辛苦下照顾于悦,我在乡下不方便”。爸爸看着他,“有时间就要多上来陪陪于悦,散散步什么的,不要老是呆在乡下有事没事找人聊天打麻将“。世元还要争,”也不是,乡下上来不方便,老是搭人家的车也不好。我下学期跟教务处说说看能否照顾下。“
世元说,”一起下乡的二中王老师的老婆也怀孕了,结婚好几年才怀到的。我们去他家坐坐,你们两个孕妇可以交流一下。”两个人去了几次王老师家里,每次都是世元一厢情愿的去找人喝茶聊天,他总忍不住要去跟人家比,于悦却如坐针毡。王老师的老婆文化素质不高,但家庭背景还可以,父亲在电力公司中层,然后一家人都在电力公司,这个王老师是全家收入最低的,可笑的教师行业啊,名义上是阳光下最伟大的职业,可处处不如人。不仅如此,王老师还是农村上来的凤凰男,一家人都还在农村呆着。他的老婆在城里长大,虽然家庭条件好,但乡音不改还是农村的气息颇重。于悦他们每次去,王老师的夫人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吹嘘,“我是从小吃惯了人,用惯了人的,叫他去买辆车又不去,大家都懂得享受生活,不懂他怎么想的。”王老师一边不好意思傻笑,一边抬头看看世元两夫妇。聊着聊着,王老师就说自己常常三更半夜骑着摩托车从下乡赶上来陪老婆,有时候老婆想吃什么,半夜也要起来煮。于悦越听越不是滋味,一想到自己上次感冒的“假怀孕”事件后世元对自己的冷待,那种感觉就像认定了自己无生育能力,将于悦打入了冷宫一般。他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心里不高兴就一定要让亲人也跟着不高兴,不然不足以显示自己的权威。得知这次是真怀孕后,于悦也只是当天高兴了一次,接下来就是在患得患失中忧郁着,她在自己的空间日志里写道:“男人什么时候都可以很脱洒,事实上,他们永远不可能跟女人们同甘共苦的,即便是传说中再好不过的好男人,身体上天生的差异已经决定了男人和女人就是既统一又对立的矛盾体。曾经很崇尚一句话,谁说女人要独立就是不要家庭。但是现在后怕了,要是真要了家庭,恐怕就是难独立。尤其是非常时期,你会情不自禁的依赖对方。有时候也是很懊恼,为什么不够独立呢?谁叫非常时期中,已难独立噫~~~本是两个人的共同承担的事,而实际上就是女人一个人扛下来。有时候,他可以很烦,你却必须控制情绪,要知道,这会很累,可是,谁叫我们是女人,做母亲的责任比天大。他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家庭,可你却不能只有家庭,工作才是吃饭的关键。他可以不被家庭束缚,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你不行,谁叫子宫安在女人身上?“
世元忙不迭帮着王老师解释,”我们农村奋斗上来的人哪有这么简单?买车?家里人都要靠我们!“他老婆插话说,”我们已经给他们减轻负担了,我爸爸这套房子转到我们名下也没让他们出什么钱。”世元迎合着:“那是那是,如果靠自己那一点点工资哪有这么容易在城里买房。你父亲太不错了!”说完,世元脸上泛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连口气都冲着于悦来,“王老师命好,少奋斗多少年,岳父都帮你解决了最大的事情,上哪里找这么多倒贴?”他老婆忙接话,“就是,还说本科生呢,工资比我们中专毕业的都低多了,就那一点点钱够干什么!”于悦些许反感地听着世元与王老师妻子的对话,感觉空气很沉,都在计较利益得失,俗气和老气横秋弥漫在他们二人脸上。从他们的对话中,于悦感觉自己是世元拿下的阵地,感情也是借口,是他计划中的一着,而一旦让他无法驾驭或是不配合他的想法就会被不断的讽刺嘲弄,而他越是如此于悦便越是抵触。
世元还是每天如此,在乡下的时候除了上课就是打牌喝酒,回城了也不耐烦陪于悦散步,把人推给岳父岳母,然后自己一吃完就找别人玩,到吃饭时间又很自觉的回到岳父岳母家里来。爸妈渐渐的生出很多不满,”你看,乡下人的德行彻底暴露了吧!他们哪里懂得怜香惜玉,哪里把女人生孩子当回事,对他们来说就跟孵蛋一般再稀松不过,这几年风气有多坏?那些农村人为了生个儿子到处流窜,东逃西窜,生出来一大堆男男女女,拖拖拉拉,有些生不到儿子的就把女儿送走,或者卖给别人,哎呀呀,在他们眼里,这哪里是生命,就是一个工具,生出来了传宗接代,有出息了就得回报,这就是一种交易。哪里有亲情可言?“于悦不置可否,一段时间的了解过程中,发现世元他们家糟糕的风气,他有一个叔叔生了七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到处东躲西藏生出来的,除了一个夭折,其余四个送人,身边留下两个女儿和最小的儿子。还有一个堂叔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送走两个,身边留着两个女儿和最小的儿子。在一个堂叔在乡里卫生院上班,按理来说只能一胎,可他不知用什么办法生了三个孩子,头一个大女儿生出来后就办了独生子女证,第二个女儿一生出来就送给亲戚养,最后还生了儿子,从小教他管妈妈叫姑姑,周围人包括管计划生育的都心知肚明,国家政策这种事只有对老实人才管用,机灵点的都懂得钻空子,弄到最后中规中矩的人都吃亏,只能把一肚子怨气撒向政府,诚然还是欺软怕硬的世道啊。世元对此不以为然,”农村人不生孩子就更没希望了,你看,多生几个,总有一个有用”。“哼。那就让那个有用的给全家人陪葬!”于悦冷言。世元跳起来,“妈的,你们怎么懂农村人的痛苦,他们就注定要一辈子苦死穷死,你们就可以享受?”于悦依旧冷冷的,“苦死穷死都是因人而异,多得要命的农村人靠自己奋斗先改变自己再改变后代的”。世元突然一笑,“我爸不就是这样,自己先发财然后帮儿子们做了那么多。”于悦不言语,嘴角露出鄙夷的一笑。
怀孕的过程非常艰辛,于悦体质一向不好,刚开始那几个月每天冻得瑟瑟发抖,脸颊嘴唇都没半点血色,穿多少衣服都不顶用,接着几个月阴雨连绵,烦的人坐立不安,有时候吃下去就吐出来,然后又嘴馋的很,第一次产检说是血糖65超标了,于悦吓得,没想到医生一脸轻松,“年后检查很多人都指标不合格啦,你下周再来复检一次看看。”过了一周去抽血,血糖602在合格线内,于悦松了口气,而世元又是一脸的嫌弃。她特别讨厌世元一副世故的表情,这样的态度让于悦觉得自己只是个生育工具,极度不受尊重。他依旧每天颓废着过日子,除了打牌就是忍不住到处去宣扬自己的一点点成就,好像怀孕生娃是于悦一个人的事情。他所谓的成就是引导别人把他看成是富二代,水准比城里的公子哥高档一些,手上有点宽裕资金,到处放出点放贷的风声,方便大家借钱,无非是算点利息,大家都双赢。于悦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在资金上不清不楚的情况,已经多次建议他跟他父亲在这方面要分割清楚,不要糊里糊涂活得人五人六的。可世元就是不肯听,他的理由是,如果这笔钱他不卡起来也会被弟弟弟妹想办法拿走,而他弟那个性格太不靠谱,到时候钱败光了还把人往我这里一扔了事,我把这笔钱拿去发展,我爸妈每年坐等享受份子钱,多开心的一件事?于悦“哼”了一声,“他们开心我可不开心,我为什么要过这种担心受怕的日子,要赚钱不会自己去赚?白手起家的多得是,干嘛平白无故要去欠别人的,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两个人的工资足够过点小日子。”世元指着于悦,“你想得美,要不是我爸妈买了房,你还要买房还要按揭还要养孩子哪里有这么容易?”于悦不服气,“你不要这么会居功,先不说你们当时怎么骗的,买房也不是件很难的事情,当时那个房价还没开涨呢?你用现在的行情去糊弄谁?再说我爸妈又不是买不起房子,不懂当时谁说的好听,什么聘金就算了,反正房子是买给他们倆的,结果呢?连你的都不是!”世元声音大起来,“我爸妈又还没死,你就开始想别人的财产,!”于悦气得说不出话来,当晚,她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破茧成蝶最挣扎的那一段,总让很多人窒息的死去。画地为牢,基本就是现在的生活状态了,并不喜欢这样,只是隐约中,有种自虐的苦痛。封闭的时空,以至于总看不到前方的路。什么时候才见阳光?几乎两眼一抹黑了。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便这样随波逐流。情不由衷,无言以对。当荒凉到无话可说的时候,什么都该清醒了。我愿是一片茶叶,在开水里泡开自己的叶子,慢慢地散发出香气,舒展出自己的人生。但其实我是一座桥,别人利用完了以后就可以拆,大卸八块以后剩下的都是我一次次被伤过的心。人最耐不过的就是无奈两个字,捶胸顿足哭天抹地都是无济于事的,还不如打起精神,笑看人生,把仅有最坚强的力量延续下去,苦也是过,乐也是过,何不笑对人生呢?“
潮湿的天气,苦闷的心情再加上怀孕后的异样,于悦的身体开始承受不了了。先是两只乳房开始其痒无比,最痛苦的是上课,痒得想伸手进去狠狠抓几下。接着孕期乳房增大的有点夸张,于悦怕形象不得体,于是胸罩也尽量的勒一勒。渐渐的,于悦洗澡的时候摸到豆粒大的硬块,产检的时候于悦把情况跟医生说了,医生摸了摸,毫不在意的说,”孕期里开始分泌乳汁,可能你有点结块吧,喏,你看!“医生用力挤一挤于悦的,果真有白色的乳汁流出。“妊娠期都会有点特殊反应,不要去管他,等生出来就会恢复正常了。”医生一边洗手一边安慰她。出来的时候于悦一身轻松,当妈妈的感觉越来越近了,而这种喜悦是只有那些做过母亲的女人才能体会的。
县城的夜生活挺繁华,发现公职人员最大的好处就是空闲暇时多得很,晚上散步够惬意。有时候抱怨工资低,可一想到自己玩的时候别人还在加班或看店就觉得该知足了。时间多对于将来的家庭生活是很多好处的,譬如亲子关系。等不及要见到宝宝,总觉得十个月好漫长,每天数着日子过,有时候心里憋得慌,当这个时候,我发现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比老公更了解你,就是跟你日夜相伴血脉相连的孩子,宝宝能感知你的心情。你的开心或者伤心都能第一时间穿递给宝宝,有时候宝宝回应的特别激烈,让你不敢再继续下去。小生命很美好,有时候一放音乐就手舞足蹈,有时候你拍拍肚子半天也不甩你,有时候电视看到精彩处宝宝比我更激动。等待真是特需要智慧的一件事,多年后想起这些,会是怎样甜蜜的笑呢?孕期里世元还是若即若离,于悦明确表示过自己很需要他的陪伴,可世元却像是在于悦最疏于防范之处给一击警醒,他反而在此时最是趾高气昂起来。他有时候会恶狠狠的来一句,”你要是生女儿我爸妈就不要你了“,要不然就直接说,”哎,要是生女儿的话乡下的地皮就给世翟他们以后的儿子,反正我们没机会生了,钱家的财产不给好了外人”,有时候又莫名其妙,“生女儿也好,没半点压力,想玩就玩想吃就吃“。于悦知道他太纠结了,根本没力气跟他争长论短。但世元实在不知进退,他必须要得到于悦在言语中的让步才肯罢休,于悦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事实上不到时候也不可能有答案。
这个时候,于悦前所未有的思考起自己的选择来。婚姻不是一场刺激的游戏,荒唐的旅程或者冒险家的乐园,至少,在很多人看来,根本就玩不起,因为输不起。人都是不同环境的产物,生活是有惯性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永远都不是,与其两个人都要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来迁就和适应对方,还不如大家都舒一口气,从一开始就扼杀它,千万不要为了贪图一时的新鲜感就忘记生活的本质。生活是禁不起折腾的,感情如是,越是如胶似漆的倒最后越是冷若冰霜。婚姻也许是门艺术,但生活绝对是技术活,大多数人没有这样的升华。面对这样一个层次不清的小家庭模式,于悦觉得自己尽力了,她忍受了太多也迁就了太多,就为着自己赌气一嫁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真的很累不想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没玩没了的吵架,也不想再见到这个“捋上人面,捋下狗面”的钱世元,那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模式实在不是自己看得惯的。多少天晚上辗转反侧,于悦想到了“离婚”二字。她跟世元摊牌,世元若无其事的问,“那孩子怎么办?”于悦咬咬牙,“那就不让他出生,省的面对我们两个,大家清清楚楚最好。”说到这里世元才开始有点紧张,他知道于悦来真的了,一如从前,又是哭又是发誓。然后拿出两个人同单位顾全大局的大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于悦不为所动,世元拿出来孩子这个杀手锏,他知道软肋在哪里,她一定不舍得孩子。
于悦的投降确实是因为肚子里这个新生命,快四个月了,她下不了这个手,难过之余也害怕许多许多。于悦是易上火的体质,怀孕前常是一吃点什么上火的就流鼻血,她怕保不住孩子,常常坐立不安,世元又不懂关心人,时常还大呼小叫,把自己重男轻女的思想压力转嫁到于悦身上,导致她更加恐惧。所幸的是,自从怀孕以后,于悦再也没有流过鼻血。于悦常常是低声下气的求他不要如此晚归,最起码不能日日如此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冷冷清清,而这时候她得不到钱世元一点点的呵护,他照走不误。于悦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感到恐怖,又总是心虚得梦魇,忍不住打电话给世元,他要么不接直接摁掉,要么拿起来就朝着于悦凶,于悦那时候感觉自己很没尊严,因为,世元所作所为都是当着至少三个人的面,这让于悦的脸面无处可去。最火的一次连手机都摔烂了,等到夜里1点,三番两次电话给他都不肯回家,于悦把他锁在外面,可是赶出去又如何?这里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家,赶他出去自己都底气不足。有句话说的对,在感情世界里,谁比谁认真谁就活得更痛苦。
于悦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人看管的孤儿,喜怒哀乐似乎都无关他人。世元的家人太冷漠了,知道于悦怀孕了好长时间也不过问一下,比如胃口好不好啦?有什么反应啦?需要吃点什么营养品?这么长时间于悦在妈妈家里吃饭都好像跟他家人毫无瓜葛似得,这家子的“平常心”也太典型了。亲戚们说,”他们这个爷爷奶奶也做得太容易了,只要等生就可以了。”当地有给孕妇特殊进补的习惯,几乎从怀孕开始,家里头公婆就要酿酒,制姜糖,养鸡,这是当地的催生规矩。可一整个过程婆婆总是不停地说自己这个不懂,那个不会做,这个没听说,那个不清楚,直接点就说我那里没这个习俗做封口。总之,她什么都没准备,连孩子衣服都舍不得买两套,美其名曰说,”不懂你们年青人喜欢什么,怕买的不好。”于悦也不指望她干什么,就是这份心都没有,真是不懂他们在想什么?说是生娃之前两个月会下来照顾于悦,于悦身子太不方便了,肚子大的常常睡不好,可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她实在不懂,既然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老挂在嘴边,临阵了才脱逃,连个解释没有,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于悦心里不爽快嘟囔了两句又引来钱世元的谩骂,说于悦小心眼,又笨又傻,人家随便一句话都当真。于悦性子实诚敦厚,待人待事单纯直接,没把握做的事情一定不肯挂在嘴边,甚至很多事千辛万苦做好了也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喜欢邀功应赏。由于缺少面对问题的方法和勇气,当难受得无以为继的时候,只会一个人关起房门来哭。情绪不佳的时候明明希望有个人能在旁边递上一张纸巾,帮她擦眼泪,甚至他什么都可以不做,只需要坐在旁边一起替我难过就好了。可每次都在傻傻的期望又傻傻的失望。她总是把心里那扇门关了,不仅隔绝了世元,也隔离了全世界。她开始害怕…害怕面对将来三个人的世界,也害怕面对以后一大家子人的生活。时间在逼近,问题也越来越多,只觉得自己在孤军奋战已力不从心。做女人很苦,都是苦在心里头。到死,也可能不知道自己牺牲了什么?
四月份专程去一趟省城的新华社拍毕业照,折腾得半死。一路都在抱怨交通,与本地经济发展实在格格不入。恰逢特殊情况,老公得一路陪同,当时才五个月,身子不算太沉,但两人都对形势估计得过于乐观了,总以为四月份肯定是淡季,火车票肯定不难买,两人傻乎乎还超自信地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行程。好容易到了火车站,结果就是没有下铺只剩上铺的,我们才知道什么叫做盲目自信,一看候车间早已人满为患,才知道原来中国经济发展速度早已超出你我的想象,流动人口大大增加,早已不是几年前我们念大学那会子的情景了。可是那天下着雨,哪都不想去,还好在候车室遇上了立秋,大家一起结伴来拍毕业照。再次犯个错误,盲目乐观估计人性美好的一面了,总认为会有人愿意和孕妇换个铺位的,可好容易上了火车,老公问了好几个人,任是没人肯,谁也不差换铺位那几块钱,大家都想舒服点。也是我运气好,看到一张下铺没主,直接倒头就睡,先入为主再说,到了漳平站,铺位主人来了,我老公急忙把情况跟人说,乘务员也过来求情,那人也算是爽快吧,亦或是没法子了,反正铺位都被我占了,当下表示同意换位,老公千恩万谢的,算是解决了我的个人问题。到了火车站还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达新华社,哎,那个堵啊。一下车就狂吐起来,那天吐得比我前面五个月吐得还多。拍照就花了十分钟,从新华社出来后,差不多虚脱了,后来看到那张照片,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基本跟女鬼差不多。心里安慰自己,咱母子都在这照片里了!
六月份答辩,又一趟苦旅,真是折腾呢。提前十天预定了火车票,这次去就是心定了点。不下雨可艳阳高照,一路折腾到学校就狂吐了。不太方便的是,导师住院了,两人紧赶慢赶到协和去看望他,很佩服他的敬业精神,一遍遍交待,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可惜弟子不争气,严师还是出不了高徒。体检是最轻松的活了,我很多项不需要检查,直接就过了,这时候才知道孕妇的好处啊!下午的答辩也算顺利,评委也还算满意没太多刁难。晚上去一趟导师那,一堆字要签,一堆评语要写,都得导师口述老公笔录,弄到10点多才回去,差不多也虚脱了。更虚脱的一点是,钱包经不起折腾了,小县城的钱拿到大城市来用才知道多不好用,随便打个的都在20以上,我们那点工资真是经不起耗。说是研究经费报销一千多,实际上远远不够我们这一趟的折腾,最主要的一点,我现在心情很灰色,几乎看不到希望在哪里,不知道读研究生会有什么出路。我们的同学很多研究生读出来,与评级是完全脱钩的,工资也不见涨。这时候很羡慕我们家乡那家矿业公司的工资制度,在基本工资之上,还有另外一套工资体系,按学历来加工资,大专三百,本科五百,研究生一千。如果我们学校也按这个发,哇……那就爽啦,最起码让人觉得读点书还是有点用的。最后一天是一堆表格要上交,下午还去了女友晓红家,她结婚我去不了,提前去祝贺一下,她也不容易,三年研究生念出来,考上了公务员,算是幸运的了。可讲起来本科那会子招选调生,我们都郁闷了,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回到起点,原来很不屑的东西最后还要拼命争取,也许这就是命。梦开始的地方,有点玄。接下来的生娃这事又是一个坎,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但愿一切顺顺利利。回家的时候两人顺便去市里拍了四维照,说是宝宝比较大,但发育的还可以,于悦第一次看到了宝宝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就觉得是男孩子。
怀孕到后期非常辛苦,胎儿偏大,怀得很辛苦,六个多月时有一次刚冲凉走出来,不懂是不是空调开得太冷了,没过十分钟于悦开始心绞痛,一阵又一阵,反射到肩膀背部都酸痛,接着脸都涨红了,气息也开始紧绷起来,于悦救命似得把世元喊来,世元这次也吓懵了,两个人都没经验,不懂该怎么用药,因为是第一次犯这种痛,当时都不知道叫做心绞痛,于悦想到心肌梗塞,又痛又怕,她说世元能不能带我上医院?世元愣了一下,安慰她说,你躺好来,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揉揉,于悦一直都痛得无法入睡,感觉呼吸不过来,越来越急促,痛久了竟累得迷迷糊糊,心里时而清醒,想着“如果这次就这么去了,那还真是被摧残至死了,心里多又不甘心啊。”世元一直帮于悦按摩肩膀,直到自己睡着,又被于悦拍醒,她说自己实在太难受了,世元模糊答应着,“明早还会痛就上医院。”于悦没力气说话,心下想,“完了,这下要死在他手里了!今晚还不定过得去呢”。折腾半夜,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一身倦怠。想着还得去医生那里问问,把症状一说,医生连说,“你是着凉了”。
暑假正好是怀孕最后两个月,于悦的反应非常大,时常阵痛,痛感很强烈,去检查又说还不到临盘,只是假性宫缩。有一次钱小英请世元他们去家里吃饭,饭后又是聊天起了争执,世元一个劲儿的表示自己如果没儿子就没希望了,就白活了,一边说一边好像已经预见结果了似的,于悦很反感,顶了他几句,他竟就冲着大家的面朝于悦开骂,说她脑子有病,中国人谁不想生儿子,自己想生儿子有什么错。于悦气得回骂,“你才脑子有病,想生儿子天天说有什么用,反正是你决定的,你这样反反复复纠结让不让人活?你不嫌丢脸我还嫌。”说完,于悦一边哭着一边离开钱小英家,钱小英追过来,骑着摩托车送于悦回家,一边解释他们家人落后的思想以及自己身为女儿在这个家所遭受的虐待。半路上于悦肚子痛起来,一直痛到家里,钱小英以为是要生了,赶忙把世元和于悦父母都喊上来,于悦痛的大汗淋漓,几个人分析说是不是真的要临盘了,毕竟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啊,看起来又不太像。大约半个小时,阵痛结束,于悦累得睡着了,众人离去。
生产前两周,家娘时而下来看看,可是做几天家务就喊痛,逮着于悦现在那里看书的时候就找她聊天,话题无非是自己以前坐月子有多惨,要洗全家人衣服,把关节炎,下垂都洗出来了,还要整天被老公和公公骂……于悦实在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她有很多自己要做的事情,她喜欢跟朋友同事或是陌生人进行高质量的交流与谈话,而不是闲话家常,她不会把太多时间放在家务活上,除了偶尔下厨享受一下烹饪的美好,一般的家务活都交给机器做完了。于悦很害怕家娘在家里翻来翻去动手做家务,在她来之前尽量把衣服都洗完,家娘的习惯是一边劳动一边嫌弃,什么都不懂又还喜欢指指点点。有一次未经同意,私自翻开于悦衣橱,然后掏出一件牛仔衣,边展开边对着世元说,“你老婆不会做家务,将来怎么照顾你哟,你看,衣服都洗不干净,洗的一块一块的,像什么样。”说完,拿到洗衣池里又是泡又是搓,可越洗越薄,洗到最后自己都心虚了,晒完衣服还不忘解释说,“哇,你老婆不懂弄到什么脏东西,怎么洗都洗不掉。”那时候于悦还在读研,回家后很久没想起这件外套,家娘自作聪明的来邀功,“你那件衣服掉色太严重了。”于悦老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件水洗白的牛仔衣从来都不掉色啊,颜色够白了。”家娘一脸鄙夷,“不懂什么衣服,一块深一块浅。”她马上明白了,这农妇是没见识过水洗白的款式啊!摸着这件没穿过几回就被洗薄了的“fun”上衣,于悦顿感无言。她感到自己挺命苦,摊上一个这样不懂柔情斤斤计较的老公,还摊上一个病怏怏没见过世面还自以为是的婆婆。对这样的家庭很失望,一点归宿感都没有,而那个家娘,整天吹毛求疵,刻意的把芳芳那里说的跟天上人间似的,自己就是王母娘娘,啥都不用做,于悦又不是笨蛋,她当然知道家娘这么说话的目的在哪里,可是,有必要事无巨细都要争锋相对或是揭穿计较吗?于悦觉得自己没那闲工夫,她爱怎么自得其乐就随她去吧。
预产期过的第四天,于悦见红了,但不幸的是她看成是破水,因为实在是不红啊。这于悦紧张的全身颤抖,一个人在家好害怕!她赶紧拿起电话呼叫世元回家,世元三下并作两步冲上楼,第一反应不是给岳父岳母打电话,而是直接拨了120,县医院回应说没法再入住,转而呼叫中医院来接。到了中医院世元才给岳父母报信息,到了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见红,没那么快呢。要不就先回家?这时候于悦爸妈说话了,“还是回家吧,我觉得到县医院去比较安全,那里的医生经验多一些,这种事,安全第一。”世元一脸不高兴,好像自己又被岳父岳母否认了,他偏要坚持己见,“没什么关系,这种事中医院的医生肯定能处理好,县医院的医生未必就比中医院好,就像一中和二中的老师,其实都差不多水平”。妈妈这时候不能由着他来,坚持说要去县医院比较保险,说自己当年生于悦都在县医院,现在过了三十年反而还不如从前啦?世元拗起来,“我们乡下人都在中医院生孩子,于悦嫁给乡下人了,也要适应。凭什么她就不能!”然后不容分说就把家属通知书给签了。爸妈还在找人帮忙联系床位,世元的“一锤定音”让二老十分不满。这两天于悦都在痛,根本没空计较他们的争执,爸妈屈服了,不管怎么说,只求平安,就别给女儿添乱了,自此他们不再提,专心帮助待产。医生看过所有资料且做好基本检查后跟于悦说,孩子大概七斤半,“你要顺产还是剖腹产呢”,于悦想了想,顺产试试吧。她心里想得是女人须得经历那一痛方得圆满。第二天晚上世元叫他母亲回家去休息,有消息再通知她,婆婆忙不迭应声而去,留下爸妈在那里忙前忙后。妈妈小声对爸爸说,“喏,别指望别人的儿子会担心咱们受得住受不住,他妈妈就会累,咱们就不会累,到底谁家生孙子?”爸爸嘘了一声,暗示别再计较,“自家女儿也由不得别人折腾,真叫我们走还不放心呢”。
婆婆走后不久,于悦的阵痛开始很明显,频率越来越高,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痛了不知多久,护士过来检查宫口打开情况,每次都很粗鲁,每次都摇摇头,走的时候都要甩下一句,“还早着呢才开一公分。”痛到半夜一点多,于悦痛的翻滚起来,每一次痛都好像和尿道要炸裂,于悦能清晰的感觉到孩子在往外冲,可孩子的力气跟于悦的体能实在是反比,痛了很久她感到自己没有力气了,已经放弃想要顺产的愿望,她让世元叫来了护士,说要改剖腹产,护士冲着于悦说,“你长得这么高大,自己生,等宫口开了就好办,现在还早呢,不要这么娇气!”妈妈冲了红糖水给于悦提神,护士摸了宫口,“只有三公分,现在送你进去产房生是没有家属陪的,剖腹产的医生跟顺产医生是不同的人,等剖腹产医生准备好也得一个小时,你反正都痛了这么久,再努力一下不就出来啦。”接下来的于悦还在这么一直痛,痔疮也被挤出来了,人累得瘫软在那,也不知孩子在里面究竟经历了什么。这时候妈妈叫于悦起来走动走动,也许有利于宫口打开,于悦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每痛一次就用力抓紧钱世元的手,钱世元知道她肯定痛得要死,但还是想象不出来,有个词叫感同身受,但事实上只有相同经历的人才能说得出相同的感受。于悦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生了,否则她觉得孩子都要保不住。护士不耐烦的把于悦推进了产房,凌晨四点多,于悦推进产房的时候除了撕心裂肺的痛还有产房阵阵袭来的冷气,在这里喊痛是会被鄙视的,“那个女人生孩子不痛啊,做了女人就得过这一关!”护士很熟练的剃了,清理阴部准备先顺产,人工破水后,宫口也只开了六公分,机器在拼命的提示缺氧,直到医生护士发现才紧张起来,于悦从顺产房推进剖腹产房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她是昏迷了被推走的。剖腹产是另一位值班医生做,她也是被护士叫醒,得知情况不妙马上起来准备,她推醒于悦,“待会打麻醉要从脊梁骨打进去,你千万不要动。”于悦连哭都没有眼泪了,她呻吟着回答,“快点快点吧,求你了,太痛了!我那边还有个畸胎瘤。”医生回答,“打开了我们都会检查的,有东西会拿出来化验。你放心。”针从脊梁骨里打进去,钻骨的痛,麻药很快起作用,于悦下半身没了知觉,人很疲惫的闭着眼,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她感觉医生开了口子,然后顺势在知觉腹部一推孩子就出来了,出来的那一刻哭声特别大,于悦马上醒来,内心激动万分,接着于悦听到医生护士们都叫起来,“哇,好大的宝宝!”于悦努力让自己多清醒一会儿,待护士称完宝宝,“九斤三诶,哇!”于悦一听吓了一大跳,护士把孩子包好,抱过来跟于悦脸对脸贴了会儿,于悦想问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但又马上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