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渊都城外的近郊官道上,一列队伍静悄悄的行进着。
应阿筝的强烈要求,接下来的路程上宋瑾坐进了马车,行进在队伍中间。
走到马车旁的时候,宋瑾还回头看着阿筝,眉头微蹙,淡淡的声音中透着不情愿的样子,不死心的说道:“要不是因为阿笙也这样坚持,我必不会听你的。”
阿筝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好好,主子,只要你肯进马车,听谁的都行,阿笙同意我的意见正因为我想的对,是吧。”
宋瑾这下倒是没什么话说了,只是瞥了她一眼,便配合的坐进去。
这架马车是陆傲特地为宋瑾定制的,外面看着没什么区别,反而因为不欲显露身份,装饰的十分普通平凡。
上车之后才能发现,车厢内非常大,一侧是坐着用的矮塌,矮塌的一角还摆有搭臂用的臂枕,其余地方皆是羊毛软毡席地铺就的,平时随身的侍女可以坐在上面服侍,主人休息了,在羊毛毡上再铺几层软褥,就是睡觉的地方。
重点还不是这辆车在实用空间上玩弄的手法,而是这辆车使用的技术,是陆傲找来军中有名的军工巧匠研制的技艺,用特殊的弯折精铁片放入车厢底层用于减震,车轮也是用云苍山脉深处特有的极抗磨的野猪皮,找人硝制的厚厚的,于车辕上包裹而成。
炭盆暖炉茶具书架等一切坐卧休息的用品皆是齐全,虽然不都是最好的材质,却也非常舒适。
宋瑾一见是这辆马车就有些犹豫起来。
阿笙有些能猜到宋瑾在想什么,走到宋瑾旁边低声说道:“公主,那位公子虽然中毒昏迷,伤势却并不太重,让他坐的马车虽然不及这个,却也算是很好的了,并不会太颠簸,您没必要想着把这辆车子让给他们。”
宋瑾也是这么想的,忍不住笑了:“也是,为什么要让他用。别说伤无大碍,就算重与我又有何干。”
阿笙抿嘴笑着,见她听进去了也放下心来,微笑着扶着宋瑾上了车。
……
队伍严密的将两辆马车围在中间,以防逃走的那群人不甘心再回头。
阿筝一身劲装骑着大马,护送在宋瑾马车旁,这厢阿笙伺候宋瑾在车里歇下。
宋瑾也感觉有些疲惫,好久没这样紧张的活动筋骨了。
虽然身上很乏,精神一放松也有些疲倦,可一时半会儿还很清醒,脑子总是停不下的飞速运转着,好一会儿后才半眯着眼似睡非睡起来。
马车行进的很缓慢,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队伍走进了近郊最大的一座山里,没过多久,来到一个隐在山间的牌楼前,上写有两个秀丽的大字“景樱”。
阿筝来到车前低声禀报:“小姐,到了”,宋瑾缓缓睁开眼,由着阿筝整理好仪容,坐了起来。
马车并没有在门口停下,而是穿过皇庄大门,一路行到一溜占地很广的建筑处。
因是皇后的产业,这里的居所并没有接近京郊普通农庄或者勋贵的庄子,而是自成一处,建造的有些皇家的气派,外观看来既有色调间体现出山间建筑的清逸,又有格局上皇家建筑的繁复。
队伍在这里分成了几路,这些由南北上的江湖汉子路上一直老练的堤防护卫,终于到了庄里,大家都解除了警备,神色皆是舒缓了下来。
这些人的总领头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神色沉稳面貌英朗的青年。
阿筝把他叫过来低声吩咐几句,青年就带着潋滟阁的兄弟们去一进外院的护卫房间休息去了。
不一会儿,这里只剩下了山庄里的护卫和锦衣公子等几人,阿筝吩咐护卫晚上多派些人手在庄子周围加强巡逻,就让他们回到各自岗位。
吩咐完这些,阿筝自己赶着宋瑾的马车,领着锦衣公子他们绕过正房,从侧门转进内宅。
“找孙老给那人看病了吗?”
宋瑾没有多看锦衣公子车辆,进到内院就直接吩咐请他们转进客房休息,并找来一起北上的阁内神医孙老看望那人伤势。
阿筝命人送了孙老回住处,就来向宋瑾汇报,
“锦衣公子伤势还好…………重在静养,孙老是这么说的,他已经帮那人祛净毒素,又开了调理的方子,用来补充元气恢复身体,说是好好休息一些日子就可以行动了。”
宋瑾垂眼听着,好半天说了句“知道了”,便让大家都下去,好好休息。
一夜无话。
……
山里清晨的鸟叫声格外响亮,前一晚结下的霜还没有完全褪去,挂在窗子和院中绽放的几只腊梅上,阳光温柔的撒进屋内,照出空气中仿佛凝住不动的浮尘,一切都那么安静而美好。
宋瑾睡了一个好觉,缓缓睁开眼,仿佛被早上这一瞬间的静美打动了,直直的看着。
门被轻轻的推开了,阿笙慢慢的走进来,看到宋瑾已经睁开眼,便走上前问道:“公主,您醒了,奴婢现在传饭去?”
宋瑾心情很好的点点头,阿笙也开心的报以一笑,服侍她进到净房去梳洗。
洗漱完出来,宋瑾坐在梳妆台前让阿笙为她梳头。
阿笙慢慢的梳理着头发,问道:“公主,您今天是继续男装,还是恢复女装?”
宋瑾想了想道:“男装吧,一会儿还要去见阁里的兄弟。”
阿笙会意,便仔细扎了个昨日一样的男子发髻。
用过饭后,阿筝也来了,她今天换了一身装束,是南下管理阁中事务时常扮的风格。
趁着宋瑾低头吃饭的功夫,阿筝向阿笙使了个眼色,便悄悄退出门外,阿笙也跟了出来,疑问的道:“怎么了?”
阿筝看周围无人,低声问道:“公主打算把昨天那些人怎么处置?真的要留他们在这里养着吗?”
阿笙话虽不多,但是却是个心思玲珑无比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讲,她比阿筝更加稳重,心思也更加细腻,有时候宋瑾都觉得阿笙有些深不可测的样子。
听了阿筝的话后,阿笙侧目看了她一眼,缓缓的说道:“留这里如何,不留这里又如何,与我们无关,只听公主的吩咐就是了。”
阿筝却是个急性子,做不来阿笙的稳如泰山,她又是平日代表宋瑾管理潋滟阁事务的,很多时候雷厉风行惯了,考虑的东西也更多一些。
她扯着阿笙的衣角,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怎么就不着急呢,这人姓甚名谁,来历如何,为什么大半夜会在天子脚下的京城,还是城郊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给围上?为什么这些人都会功夫?是不是知道公主要经过,故意在那里等着的?”
历练江湖多了,阿筝看谁都是先怀疑的。
阿笙却不欲跟她多说,只是告诉她道:“你想到这些,公主都想到了,昨天一开始还是她不让我出手的,后来突然插手营救,说明公主应该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你连公主的眼光都不相信么,咱们公主那么明哲保身的人会随意去救人?”
阿筝听到也恍然。对啊,主子从来不随便管闲事的,那这人是谁呢?大夫诊脉的时候她跟着看了一眼,这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即便昏迷着,以她历练中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身上那一通气质也绝不平凡,贵气的很。
阿笙也不理她,就让她这样愣着好了,冻一冻说不定能聪明些,转头就进了屋子。
宋瑾这厢也吃的差不多了,慢慢站起来准备出门,阿笙给她披了件灰鼠立领斗篷,就出了屋子赶往前厅,阿筝也连忙跟上。
皇庄宽阔的前厅此时已经站满了人,宋瑾还没来,厅里就有些窃窃私语,这里除了阁内二三十名好手之外,还有一些都是分堂的堂主或副堂主,他们自宋瑾接手潋滟阁后,还没有见过真人,也是心中对宋瑾的形象猜测不已。
待看到宋瑾时,一个中年大汉就坐不住了。
他一下子跳起来,虽然宋瑾男装打扮,但是未刻意掩饰之下,还是能看出来是一个女子。
“怎么阁主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娘们儿?”
嗡嗡的大厅一下子静的落针可闻。
大家也是被宋瑾的年轻给惊讶到了,还没等回过神,又被这大汉一声吼给雷到了。每个人面部表情都有点怪异,好像在抽搐……真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就这么说出口那!
那个中年男子倒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样子,也有认识他的人低声跟旁边人介绍着此人的身份。
宋瑾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面色平静的走进大厅,走到主位坐下。阿筝跟在后面,眼神凌厉的盯着那中年男子。
进来后,其他人摄于阁主常年铁腕管理的威严下,依然规规矩矩的向阁主见礼,宋瑾也坦然受了。
礼毕,宋瑾沉沉的扫过厅中每一个人,沉声说道:
“我和你们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面,我知你们见到我后,会对我有某些疑虑。
在这里我也说一句:虽然上任阁主把潋滟阁传给了我,我依然尊重大家的选择,觉得我当阁主领导大家,心里接受不了的,我给你机会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