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明的信息属性与自然属性》
“……人类文明是物质的,但也毫无疑问是信息的,欲验证文明的信息性,我们可以使用哲学的思维方式,当我们思考‘我们从哪里来’这个问题的时候,古典哲学家们往往会陷入深刻而深入的玄想之中,这里我们暂不考虑这条路线。对于这个问题,我想我们不妨采用现实一些的方法:去了解过去。
居住在美国西部乡村的现代白人还有很多人记得他们一百年前的祖辈开拓西部的历史,并将其中的一些传奇故事描述的绘声绘色,他们就这样记住了自己的来源,现代的史学家与考古学家们通过研究分析,能够描绘出人类文明发展的大致的历史,再远一点说,地质学者、天文学者,生物学者甚至能够描绘出整个地球生命史乃至整个地球乃至宇宙的历史。
这样听起来,搞清楚现实中的‘我们从哪里来’似乎并不是一个难题。
然而注意:这里有一个很重要、很关键的问题存在,这个问题关系着我的整个推理,那即是:这些挖掘出的,记录的,存在于文本与传承中的东西,他们是真正存在的吗?
没有看清楚我这个问题的人们可能会顺着自己的思考惯性继续下去,有的人会说:“那只是传说,谁知道有没有夸大的地方呢?”也有的人会说:“这些记录在我的家族史上,他们毫无疑问是存在的。”认真的学者会去考证这些‘过去’的真实性,然而我敢保证他们没看清我的问题。
请注意我的问法:他们是真正‘存在’的吗?
有人意识到了我在说什么。不错,我想说的是,无论这些书本上的,记忆中的,还是通过遗迹或是现实推断出来的所谓‘过去’,他们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它们永远消失了。
有的人反驳说:“怎么会是永远消失了呢?你看那些古城和遗迹,他们还存在在那里,他们证明了过去的存在。”
我并不反对他们证明着过去的存在,但我想纠正的一点是,它们证明的,仅仅是过去的‘曾经’存在而已,这种证明还不一定准确,正如我们参观着残破的古罗马角斗场想象着它的曾经,但却永远也不可能回到那个角斗士浴血奋战而贵族饮酒狂欢的两千年前,更不知道我们所想象的和当时的存在是否相符。
用极端一点的哲学观点来看,一旦时间过去,那么所属于那个时间段的事物就不存在了,正如我们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这正是我真正想说的话:我们文明漫长的发展历史,我们的过去的一切,它们存在的物质基础,实际上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
一切记录在书本,推理,记忆中的历史,包括我们的整个文明史,实际上仅仅存在于‘现在’,其存在形式,毫无疑问,是信息。
这是我所欲说明的最终结论。
……
——秦野”
……
周阳合上厚厚的论文汇编,沉吟着陷入深思。
“有没有什么感想?”楚正轩提起暖壶,往周阳手边的杯子里添了杯热水:“他称得上是个天才少年,十六岁就考入了大学,更令人钦佩的是他身罹绝症,几乎每天都被脑神经痛折磨。”
周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实话说我不懂哲学,他的文章我仅仅能看得懂很少的一部分,但我确实很佩服他,我十六岁的时候天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书本上那点东西,想人生想未来,绝对没有他的思想这么深入,不论对不对,至少说明他是个很愿意思考的人。”
“唔,他的老师们可不这么想,他的这些论文得以发表的只有其中很少一部分。”
楚正轩摇摇头:“他的老师们的普遍观点是他的思想极端贴近于古典形而上学,和现代哲学的发展方向不符,而这个秦野自己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坚持认为现在的哲学对真理的研究已经进入了死胡同,很多正在研究哲学的人实际上落入了逻辑学与语言修辞学的深坑里面,用舌辩和文字游戏污染哲学,而放弃了对人类文明本质的思考。”
“所以呢?”
“他换了专业,改学古代史,不久就进了医院。综合大部分医生对他下的诊断,他大概还有一年到两年的时间可活。”
他面无表情地陈述完了,本来是个值得嗟叹悲伤的故事,但从他嘴里叙述出来却全不动人,加重了周阳自从进入这个北京某处地下研究所以来挥之不去的不适。
这种不适在他进入这里之初便存在了,国家机关仿佛天生就拥有一种让人紧张肃穆的气氛,与楚正轩相随这几个小时,让他有如芒刺在背。
观察这三个新同事,安排他住宿的姜红军虽然面貌严肃,然而说话时声音洪亮,爱憎分明,是个感情外露的人,杨建华军人出身,相处起来也并不困难,只是这个楚正轩,让周阳极为不适应。
举个例子来说,从早上周阳见到楚正轩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楚正轩的面部表情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说话语气也是如同与那两个外国人开会时候一般,抑扬顿挫如同新闻广播,不带任何感情,当周阳问问题的时候他会认真思考然后回答,然而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多说。
综合一下过往的经历,周阳有些恍然:如果他以前办案接触的证人罪犯都是楚正轩这个模样,他过去的从警经历一定会加倍坎坷。也许这才是情报人员应该是的样子。
探秘的遇上保密的,这是一种源自职业特性的天然抵触。
周阳想通以后,略有些释怀却仍然不适,从警多年,他已习惯理解他人的性格后制定相应的策略,但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回和这种他完全看不通透的人共事。
周阳又想起刚才在保护房里看见的昏迷不醒的郭教授,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案情更加复杂了,如果这个人是害了郭教授的凶手组织的下一个目标。”周阳斟酌着说:“他们找这么一个年轻的哲学爱好者做什么?还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和郭教授有什么其他的瓜葛?”
“杨队长的特遣小队正在保护这个人的路上,除非找到他,或者郭教授醒过来,再或者凶手以极小的机率自投罗网,不然我们始终不知道什么信息,不过周先生您是警官,应该会有些想法。”
周阳苦笑一声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并不想相信那两个美国人的话,但理性告诉我他们说的可能是最靠谱的推论,我自己倒是还有一个想法,可是不仅仅可能性极低,在犯罪动机方面也无法自圆其说。”
“哦?你不妨说说看?”楚正轩似乎有些兴趣。
“这很荒谬,真的要说?”
“我们情报学有个‘头脑风暴’的方法,针对一件事情,穷尽情报人员的思考能力,汇集起所有的灵感,无论看上去多么荒谬,都要仔细分析,灵感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灵感引发出的新的灵感,或许某一条就成了思维的突破口。”
“那我就头脑风暴一下,说实话,当时美国人认为郭教授他们当年聚在一起是为了给极端主义编纂提纲,我当时就有另一个想法,这些专业不同的专家聚在一起,其实可以有另一种工作可以做。”周阳看了楚正轩一眼:“不知道你了不了解网络游戏?”
“几年前研究过一段时间,莫非你认为这些专家聚在一起是在建设一个网络游戏一样的虚拟社区?”
“不错,一群涉及到电子、社会学、经济学的专家聚在一起,如果是进行什么大的项目,他们的人手有些少了,而建设一个有一定背景的虚拟网络社区,需要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乃至宗教神秘学的知识。”周阳沉吟一下:“不过我想象不出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缘故引发仇杀,更何况还有更多说不通的地方……”
“嗯,你的想法有道理,这种可能性的确相当之低,不过提到网络游戏,我们这倒有个关于这个案件的实验,你或许会有兴趣。边走边说。”
楚正轩站起了身,示意周阳跟上。
研究所规模不大,然而他也只接触了不过一小部分,经过一条不长的走廊,又是一个地下室,迎面的道路显得有些阴森,嘀嘀嘀的仪器声响不断从各处传来,经过的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凝肃不语着来来往往,周阳跟着楚正轩越发深入,离开了挂着‘肃静’大牌子的走廊,进入一间堆满资料的狭小房间,周阳仍然觉得有些寒冷,直到楚正轩将一叠资料丢给他。
资料的第一页画着那件狰狞的凶器,周阳顿时愣神。
“听杨队长说你一直很好奇国家对这个案件的重视,原因就是这个东西,克拉克先生和你讲过这个东西,但我想说的东西更多。”楚正轩坐在周阳对面:“周警官,你认为地球上哪个国家的工艺水平能够做出这么一件凶器?”
“我不了解工业。”周阳摇了摇头。
楚正轩没说什么,只是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视频,随着额视频的光怪陆离,周阳渐渐震惊,直到瞠目结舌。
“这是在x光透视的情况下观察这件东西内部的仿生结构。”
“不可思议,它好像活着一样。”周阳心中充满了震撼。
“这种程度的仿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做到。”楚正轩眯了眯眼睛:“从技术的角度来看,简直是艺术品,不是吗?”
周阳注视着视频一点一点放完,看着金属丝仿佛活人一样摆动着,愣愣地点了点头:“确实是艺术。”
“我们的科研人员表示,这些仿生金属丝领先我们国家十年水平。”
话说完,楚正轩和周阳一阵沉默。
“美国人呢?他们不可能做不出来吧。”周阳试探着问。
“他们可能做得出来这个,但是还有别的,比如无法破译的内部程序和电信号。”
“无法破译?”
“是的,无法破译,用的是前所未见的算法,数据中心正在研究,但是根据专门调查组的研究,破译的可能性不高。”楚正轩详细地解释道:“因为美国人早在半年之前就得到了样本,如果他们查到了有效的信息,就绝对不可能这样重视郭教授这个人证。你知道吗?郭教授是后来搬到这里的,三天前在军区医院的时候,就有美国间谍试图绑架他。”
“美国人重视郭教授到了这种程度?”
“正因如此,这个案件也就更加值得我们重视,无论是这些对我国有重要价值的技术,还是中东区域有可能出现的新的局势变动,还有美国的消息,总而言之,这关系到国家政策的一些变动。”楚正轩停顿一下,说:“周警官,接下来我有一些更隐秘的材料要给你看,不过这些材料可能会让你有些不太舒服。”
“请说。”
“没错,克拉克曾经告诉你,这件凶器本质上是一个联通人脑和未知信息接收地的‘发报机’,而我们无法破译其中的电信号,所以只好采用了别的思路……”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用了活人?!那地方可是延髓,你们真的敢做?”
“这很重要么?”
周阳皱起眉头,他从这句冷漠的话中听出了漠视生命的味道。
“我们的实验人员都是自愿的,而你也要知道,我们的技术力量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差劲。”
似乎是为了解释,楚正轩补充了一句,然而却让周阳心底的不适感越发凸显,那无表情的脸给他一种敷衍的感觉。
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底不适,继续询问:“他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的东西非常奇怪。”楚正轩微微皱眉,这是周阳第一次在这张脸上见到显露出情绪的表情:“他们都说,进入了一个草原,呃……这个草原给人一种很虚假的感觉,包括上面的人和部落,里面的人似乎完全无视这些外来者,只有其中一个是能够沟通的……
周警官,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