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卓云帆的心智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顶多就是像他最后说的那样,看在阿嫦的面子上,给她一个自首的机会。白环知道光凭一份她偷阅他资料的监控想要彻底告倒她还需要一段时间,可就这些,也足够使人魂魄不安了。
不知天是什么时候黑的,只有路灯还伴有几丝微光。白环下了出租慢慢走到楼梯边,扶着墙脱下十厘米高跟鞋。
木杨看到她的样子好像很疲惫,轻声开口,“环环!”
由于内心的恐慌白环哆嗦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你关机。”家里又没人,所以只能坐在楼梯边等。
白环又穿好鞋子,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天的车祸情况怎么样?”他一定是救人性命的大英雄吧。
他却弯腰帮她把高跟鞋的鞋扣扣好。
白环稍带抗拒的把脚往后挪了一步,木杨这才发现自己的不由自主。
“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
“我也是一个人!”
白环靠到墙边,她真的好累,“…王婷婷不是怀孕了吗。”
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木杨不好去论王婷婷是否未婚先孕的是非。他现在只想跟她坦白,他不想再在等待和误会的岁月里又爱又恼!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有自己对爱情的尊重和信仰!我相信每一次的命中相遇,从懵懂发芽,到锥心生根!”
环环,一棵开花的树,可还记得?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于是佛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他期盼着她,“环环,爱是一份神圣的责任,不会因为时间和离别而减轻丝毫!”
白环忧忧地侧过脸,“我不是爱看韩剧的小女生,我现在只想要事业、要安稳。”
“我可以,你等我…”
她眼中搀和着对这个社会的恐惧和绝望,“我等不起了…”
脆弱的小身体慢慢地离他越来越远,木杨拼命的还想要再抓住一些,“一切都可以慢慢开始,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释。环环!”
可是木杨啊,一切都已经变了啊!
白环走上楼梯,声音跟着背影一起冰冰凉凉,“你走吧,我什么也没听到。”
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好不容易不要再禁锢自己,她就是一句什么也没听到?!
微弱的灯光,继续模糊着彼此的心。
木杨丧气又懊恼,“难道让你等我一个月就真的有那么难吗?”
二十岁离别前的那最后一个月,继续在以后的日子里把两个相交的人生拉成了平行线,越来越远…
到家时已经十一点了,张一蓝坐在吧台上正跟他女朋友电话暧昧,旁边还开着一瓶红酒。王婷婷则是卧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怀里抱着零食,好不享受。
木杨垂头丧气地坐到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嘴里很没有好气,“你还要赖在我家到什么时候?”
王婷婷心虚的看了他一眼,“我是弱势群体。”
“检查单子拿给我看。”
“…搞丢了。”
“…好,就算你是孕妇,你也该去找那个该负责人的男人,你这样赖在我家算怎么回事?”木杨无可奈何的侧过身来,看王婷婷这种耍赖皮的行为真是越看越气,又好搞笑。
“呵!婷婷,你别告诉我说孩子是我的?”
王婷婷干咳两声,“怎么没可能?”
“我们可是医生,比谁都清楚男女双方要怎样才能怀孕。你也别跟我说什么酒后乱事记忆全无的话,一个男人要真醉得不省人事那方面根本就不能有所作为。”
王婷婷还是死皮赖脸地回击,“那要是女方主动呢?”
“用意念?”
“酒后还不是可以有生理性的原因。”
“那几率是多低?”
“一颗就行。”
“还刚好碰到了对方的时机?”
“说不好哦。”
“那质量也不高。”
“……”
他们面不改色的你一言我一语,张一蓝过来扑在他们脑后的沙发上,奄奄一息的病态,“拜托…别这样…不然我对我女朋友都没兴趣了…”
木杨撇了他一眼,“兴趣仅是体内荷尔蒙在作怪。”
“……”
木杨继续补刀,“你在我眼里也是裸体。”
“……”
“并且你们私下的行为我也可以想象。”
“……”
“人和动物本为一类。”
“……”
那一地的血,张一蓝的,彻底被打成了内伤!
他踉跄地跑向自个儿房间,一路哀嚎:“还有没有底线了,怎么不啊!!!”
木杨全程瞪着张一蓝,这就是你任由王婷婷胡搅蛮缠的后果!
听到那声关门巨响,木杨又盯着王婷婷,“你到底什么时候搬走?”
王婷婷赶紧换了个规矩的姿势坐好,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好,你不走,我走!”木杨的脸色很不好看,走进卧室就开始收拾东西,直到一双小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声音颤抖又执拗的问:“她到底哪里好?”
他呆住。
她哪里好?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可是每一次的心跳,他都知道,不是为了要她的好,而是想要她更好,并且,谁也替代不了!
木杨松开王婷婷的手,转身看到她眼里泛起的云雾,心不由得也柔了下来。他为了爱三城相追,王婷婷又何尝不是?
“婷婷,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王婷婷洒脱的冲他笑笑,哥们似的捶了他的胸膛,“不为难你了,我走!”
等待并不辛苦,辛苦的是对方开口说拒绝,这会是一条漫漫长路…
……
北极鸥领导经过认真考核,把卓云帆的相关项目逐渐交由白环接手,其中也包括中力的项目。白环刚开始还是有所忌惮,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北极鸥领导该是怎样的由内而外的失望?但是生活就像脚上的高跟鞋,明明穿着辛苦、疼痛,可每天又必须要穿着它漂亮、坚强的行走、向前…
她决不去自首!
只是愧对了小疯子。
卓云帆已弄清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首要反击的就是小疯子。他把小疯子与他之间的勾当捅到中力高层,任何企业对于员工私收回扣的事情都是深恶痛绝,小疯子本该也有像卓云帆一样的下场,幸得有他叔叔敬总的帮忙庇护,及时按住了事态的发展,却也处置不小了。
一日白环到中力沟通他们软件的下一批进展,敬总便是直接负责人。他四十出头,西装革履,气度不凡;他目光炯炯有神,谈话中喜欢用一些“发展”、“中国”、“未来”类似这样的字眼;他办公室挂有一张“穷则独山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座右铭,在最显眼的地方,也只有这一张,那笔下的苍劲力量,好似他内心最牢固又最迫切的愿望!
白环被触动了,视线久久不愿离开。
敬总笑道:“那是我写的,中力也是我亲自取的名字。我们的空调远销欧美,我要对得起深市脚下的寸土寸金,我要做出最好质量的空调,让那些发达国家见识到什么才是中国的力量!”
一个人的爱国情怀是由内心散发出来的,骨子里就透露着那股劲儿,装是装不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白环也跟着有股自豪,或许是身为中国人的原因吧。
不过小疯子会是敬总一身正气之中的败笔吗?
当天吃饭的时候白环愧疚的给小疯子道歉,小疯子潇洒的摆摆手,“没什么,打回原形而已。”
小疯子以前做质检,敬总磨砺了他几年,觉得时机成熟了,便开始提携他,谁知不到半年,小疯子就给他毁了这么大的一个脸。这事如若是他人,哪怕是“黄克功”,他恐怕也是刚正不阿。果然血缘还是人性的弱点啊,迷了心智,乱了方针,敬总只是将小疯子调回原有的质检岗位而已。
白环还是很愧疚的看着小疯子,他本可以有一份大展宏图的事业,这对一个只有初中文凭的男人来说便是世间最美好的恩惠,可惜都因她而受到牵连。
“你的好处想好了吗?”
小疯子撇撇嘴,“没想好,以后再说吧。”
白环也没多想他以后到底会要什么“好处”,现在只担心卓云帆什么时候会对采取下一步行动。她突然决定说:“小敬,我要在深市买房子!”
小疯子小惊了下,“怎么突然想买房子了?”
白环愁着脸,她的心理很复杂。曾在最绝望的时候想过干脆回南市就这样一走了之,可是又不甘这么多年所付出的努力…她又担心卓云帆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以“商业窃贼”的罪名把她告倒,如果被养父知道,他该是受到多大的打击…她也确实想要一套房子,不用太大,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就好,可以给养父一个安享晚年的家,她也可以安心的在外拼搏…在恐惧中挣扎,又在挣扎中抱着希望!
没多久白环又蔫了下来,深市房价那么高…
见她久不说话,小疯子疑惑问道:“你是真的想要买房子吗?”
白环底气不足的点点头。
小疯子可认真起来,“如果是担心钱,或许我可以帮你。”
白环惭愧的笑了笑,“算了吧,我把你害成这样,可不好意思再找你借钱了。”
小疯子一本正经,“我不觉得是你害了我,这样我过得更轻松自在…我现在住的是我叔叔家空置的房子,你如果不嫌弃是二手房,我可以帮你找他给你一个人情价格,反正他空着也是空着。”
白环的眼神明亮起来,深市的一套二手房对现在的她来说是笔巨资,但对敬总来说,可能就是一趟出国旅游的消费。
见她还是犹豫不决,小疯子拉起她的手就走。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碰到过她的手!
被学校开除的那一刻,小疯子的那句“永生难忘”是极度愤怒的,这些年他的十个手指头真的全都磨出过血,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简直是恨透了她!直到再在深市相遇,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交谈、每一次四目相对,他对她的恨意被一点点褪去,竟还可耻的留恋着她的笑容、她的香味…此刻彼此掌心相触,像电流一样击中全身,小疯子用一用力,他一定要得到她!
白环倒是没有多想,只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努力的把手缩回来,跟在小疯子后面,“…好好,我去看,我去看看。”
房子的位置确实不是什么中心地带,不过是三居室,精装修,家电齐全。价格更是诱惑人,居然比市场价低了差不多一半。白环咨询过正在卖房子的何花,何花表示新房子是不会有那样的价格的,但如果是熟人介绍,业主又是大老板,倒也不差那几个钱,这个二手房还是买得值。
签合同的时候是敬总亲自来签的,这让白环很是放心。不过敬总走时有个举动很令人回味:他先看了白环,又看着小疯子,有点无可奈何的轻轻摇了下头,可是他又带着很可亲、很满意的笑容…
白环没有在意,四处在房子里转悠,在深市,她终于有家了!
小疯子看着她的笑,原来,这才是身为男人最大的愿望!
白环感恩小疯子,他不计前嫌,舍身为她。她跟卓云帆的事也只有小疯子一个人知道,如果不是他,此刻的她该是多么孤独、多么无助…
白环走过去挨着小疯子坐下,感激之心无以言表,但还是问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小疯子抑制住内心的兴奋波动,“不然你暂时收留我吧,我出去找房子也需要时间。”
情理之中,白环欣然同意。
……
红树林是深市的一个标志,如同南市的滨江大道。木杨硬朗的身体靠在围墙上,看着海中翻腾的水也正像滨江大道的嘉陵江。十八岁那年,白环就是这样孤单的身影等着他到来…
走廊上还有很多人,有的在晨跑,有的在谈笑。身后那一排排苍天大树,庇护着人们对新一天朝阳的美好向往。木杨动一动嘴角,他终于,他终于也长成了那棵大树!
阳光下慎重的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
这次是白环迟到了约半小时,她本在忙着搬新家,木杨却打来电话,像十八岁那年她对他的告白,狂热地容不得别人有半点犹豫。
白环远远的看着他,心怎么会在这一刻突然发痛?
这么多年了啊,当初的小男孩小女孩早已不是最初模样,还能像十八岁那年仅凭一句“生命点缀”就在一起吗?
好像是心有灵犀,各自都渗透在彼此的心事里。两个人对视着慢慢走近,木杨伸出双臂,紧紧地拥她入怀!
那是久违了多年的拥抱,要给她安稳幸福的一个胸膛!
“环环,我父母为了鼓励我,高中到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一直都是如数交给我,加之还有其他比赛的奖金,我现在可以去买房,我也工作这么久了,我可以付贷款,我可以在深市安置一个家。如果你觉得深市不好,我们可以回南市、回都市、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去实现你的理想,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白环贪恋这种情话中的怀抱,那也曾是她以为只会是她一个人拥有的彼岸…可是在过去分开那么多年的时光里,他所有美丽的故事她都没有参与,她幻想着她的未来,怎么也与他挨不上边…
白环小声呢喃,“我终于明白了,拉拉常说的理想跟现实的冲突…”
木杨却更大力度的将她拥紧,“我们结婚吧!”
可是木杨啊,二十岁的离开,想要再回头是有多难,你知道吗?
白环心里哆嗦了下,挣脱他的怀抱,以后跟任何一个人生活,她都可以将就,唯独眼前的这个人,她做不到!
旁边有空着的木椅子,白环走过去坐下,木杨跟过去,安静的等着她回答。
白环看着波涛汹涌的海水,想起了阿嫦的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从小就天赋异禀,十七岁就考进哈佛,父母也想要把她培养成世界的顶尖人才,她也从未动摇过要一直努力的决心…直到一次在小饭馆偶遇到那个为了学费而当服务员的男孩子,她看中男孩子那颗吃苦耐劳积极向上的心,就经常的往那家小饭馆里跑…后来有一天那个男孩子要回国了,我朋友去机场送他,男孩子登机前对她说,‘一颗心跳是生命,两颗心跳是爱情’…就因为这一句话,我朋友便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哈佛学业和国外大好的前程回国来找他,也才发现原来那个男孩子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我朋友去哀求那个男孩,说她从没有这么低三下四的去求过别人,男孩子被感动了,放弃了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最终他们两个结婚了…可是激情燃完,我朋友才发现,原来爱情是神圣不可触犯,强行介入,只会发现越来越多的不满,还腐蚀着彼此该有的生命…现在,他们两个离婚了…”
白环轻轻闭上眼,卓云帆就如她,而阿嫦正如木杨的左心房!
木杨能够理解,可他不完全赞同,他反驳她说:“没有完全一样的两颗心,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互补的。”
“互补是生活,互相思念的才是爱情。”
我何其看重你,才视你为爱情!
白环抬头看着木杨,这张她曾偷窥了好几年的脸,以后,都只能藏在心里偷偷思念了。
“木杨,世间沧海,有的人不变,可有的人一定会变,这取决与各自的家庭、背景和工作环境。我朋友和他前夫都是海外留学,还是做同一样的职业,可还不是就因为两颗心不能对上彼此的频率,怨上了…”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木杨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为什么这样多愁善感,为什么要拒他千里之外?
白环站起来,豁然开朗,“我那天碰到何花妈妈,她说你们医院的护士小姐都在传,医院要安排你去美国深造,还是你们学校的校长亲自举荐。木杨,那才是属于你的天地,放心大胆的去吧!”
木杨把脸侧到一边,像个小男孩生闷气那样,他有他内心最坚固的思想,无论别人怎么反对他都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而当你终于无视的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