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城西郊外,乱葬岗。
吹吹打打送葬的队伍白花花一片,如同一条蜿蜒爬坡的白纸龙,簇拥着轩辕南方的棺木,好不热闹。
这大清早儿的,仿佛不把葬乐吹得轩辕人尽皆闻,绝不罢休。葬乐声从卯时奏到巳时,到现在整整三个时辰了。
牛道士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趴在草丛里,心里像被猴子挠一样,烧的慌。
自打蓝玲珑进了轩辕城,牛道士这心里总是上蹿下跳的不踏实。
他娘的,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轩辕南方的棺木下葬了,除了请来的一干送葬队,四个面瘫男人身披孝衣,唯独不见蓝玲珑。
那就没那么麻烦了,牛道士带着几个小弟子隐藏在草丛中,心里稍稍宽慰了些,君天娘子嘱咐他莫要急躁,打草惊蛇,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等送葬队伍走了,将棺木带回去便是。
唔,他要压着脾气,耐心等。
旁边小五回头瞅了瞅身后的师兄弟几个,低声问:“师父,咱什么时候动手?”
“急什么,等着!”牛道士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
小五痛得脖子一缩:“哦。”
嘴上这么说,越说越躁,牛道士心里急的简直快上火了。
周遭的丧乐又吵闹得不行,那四个傀儡像死了娘老子一样,安分地跪在新坟边一动不动,半天都不走。
听君天说,这是阴阳傀儡术,是一种邪道的邪门学术,是将活人炼制成不腐烂的死尸,主人意念操控死尸行动。
着实有些残忍。牛道士扭着眉毛,压着怒气,继续等。
夕阳西下,荒野墓碑昏鸦。
四个傀儡将银两分发给送葬队人马,大伙儿便陆陆续续地散了。
乱葬岗慢慢安静了,眼瞧着终于都走光了。
草丛中,牛道士老眼发光,多年不做贼,如今又找回了年轻的感觉。
牛道士忙一挥手,压低嗓子招呼弟子:“带上铲子家伙,上,都给我使劲挖。”
“是,师父!!!”
牛道士闻,怒拍之。
“哎哟,”小五疼得眼泪汪汪:“师父,你作甚又打我……”
道士咬牙:“叫那么大声作甚!你爷爷的小声点,咱这是挖坟头,人送葬的还没走远!”
“哦。”
“哦什么哦,你们几个赶紧拿铲子。”牛道士屁颠屁颠跑到那座新坟跟前,直嚷嚷道:“赶紧刨土。”
新坟的黄泥巴土还湿乎乎的,挖着挖着,道士老眼一热,面朝泥土背朝天,如今这般模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真是作孽,哎。
“师父,挖出来了,挖出来了。”
“师父,这棺……”
刨出的棺材,换了新漆,棺身还湿乎乎的,黏巴巴的,滴着不明的液体。
牛道士心头一哽:“慢着,我来开棺。”
话音刚落,脚在土坡“吱溜”向前一滑,朝天摔了一屁墩:“哎哟喂!”
“师父,小心,这刚挖的新坟土湿漉漉的,滑脚得很!”
牛道士鲤鱼打挺爬起来,拍拍衣裳,继续前去开棺:“老子没事!”
小五大气都不敢出。这南方师姐平时冰清玉洁的,不爱说话,眼神清幽幽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他本就没有同她亲近,如今死了这样埋在荒野,会不会有怨念啥的……
眼看师父走向湿漉漉的棺材。
小五缩着颈子往二师兄身后躲了躲,他眼睛瞟了瞟四周,他老觉得这乱葬岗的风凉乎乎的,穿膛而过,脊梁骨一阵发麻。入夜了,身后的草木哗哗作响。
忽然,不知什么东西扯住他的衣袖,随后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越来越用力。
小五觉得像是被下降头定住了一样,脚脖子到头皮由下而上都瞬间绷直了,喉咙如同被卡住了说不出话,他僵直了脖子稍稍回了头。
只见三师兄一脸痛苦扭曲地抓着他的手臂:“小五……你踩到我的脚了……别再用力了……”
小五腿一软,二师兄赶紧扶稳他:“三师兄,你吓死我了!”
“谁让你踩我。”二师兄继续心疼自己的脚。
“别嚷嚷。”牛道士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小心翼翼掰开棺盖。
几个弟子不敢直接上前看。小五干脆别开头打死也不看。
只听牛道士一声哀嚎,眼睛红通通的,死死盯着棺材里面,嘴角胡须直抽搐。
众人吓得一抖,半晌,这才有人跟着伸长了脖子瞧个究竟。
棺材中央安安静静摆放着一件肚兜,哪里有半个人影。
竟然是空棺材!
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被一个小女娃娃骗了!牛道士想仰头长吼一声。
“邪了门儿了!”牛道士一撩两仪道袍,带着徒弟们骂骂咧咧回了上官府:“呸,今儿真是tnnd晦气!晦气啊!我们回来了!!”
眼瞧着道士骂着进门,正在花厅客座上盘腿调养的拂衣师太霍然起身,疾步迎上前去,她看了看牛道士身后,徒弟们低垂着头,还有空空如也的手:“如何?南方的棺木呢?”
老道士很是憋屈地将身上灰扑扑的泥巴脏外袍一脱,随手甩在花厅的客座上,一脚踩在禅藤椅子上,咬牙道:
“唉,格老子的,我带小五他们去西郊,等了半天,趁那些送葬的全走了以后挖出南方的棺材,带回尸身,哪里知道,挖坟刨土刨了半天,打开那棺木一看,甚劳什子的什么都没有,棺材里面摆了一件皱巴巴的红肚兜。阿呸呸,着实晦气啊!”
“什么,”拂衣师希望破灭,缓慢坐下,心里头难免失落:“看来蓝玲珑似乎知道我们有人会去劫棺。”
“怎会!我手脚那么轻!”
“不是轻不轻的问题。江湖上传闻蓝玲珑此人做事荒唐,手段及其残忍狠辣,”师太神色变得疑惑起来,“可是南方与她从未有过什么过节,她也不该这般对南方起了歹心,杀害了南方,这个仇,等过了武林大会的风头,轩辕上下必然要蓝玲珑血债血偿。”
“格老子的,可不是嘛,杀了人,连尸体都不肯交出来,”牛道士愤愤不平,端起桌案上的茶杯灌了一口凉水下肚,“哎呀妈,渴死了,可怜我们家南方徒媳那么乖巧温婉,哪里会跟蓝玲珑那女娃子扯上半毛钱的关系,八竿子都打不着,作孽哟!”
打小就看着南方长大的,也是算半个师徒,师太怎能不心痛,叹气:“南方失踪三个月,我们找了三个月,没想到如今回来的,是她的尸身。”
牛道士有些郁闷地挠了挠后脑勺:“是啊,一直查都没查到她的音讯。”
师太道:“蓝玲珑大大方方把尸体送过来,又不肯交出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却道不清问题出在哪里。嗯,尽快查出南方到底去了哪里。”
“可是,上次南方徒媳失踪,我们不是追查了嘛,查了老久才查到她人三个月前到路半途酒馆吃茶歇脚,之后就走了,再也查不到她去了哪里……”
“你倒是会说风凉话,”师太横了他一眼,“南方为何会碰到蓝玲珑落到她手里,那晚南方字条都没有留下,守城门的弟子说看见她匆匆下山出了城,好像有什么急事,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却不曾想,如今回来的竟是她的尸体。”
师太说着,有些哽咽。牛道士安慰道:“别难过了,自打蓝玲珑那女娃娃进了城里,我这两天眼皮也跳得老厉害了,总觉得要出事,为啥蓝玲珑那女娃娃说啥也不肯把南方徒媳尸体和镇魂石交出来?!老不对劲了!”
师太红了眼睛,道:“蓝玲珑此女心太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她不肯交出来攥在手里,多半是为了以此威胁流云,动她不得。难为死去的南方,尸身若是久了,势必会腐烂。如此让南方死了也不得入土为安,也不晓得蓝玲珑的心是什么做的。”
头疼啊,牛道士揉了揉自个儿的太阳穴,“要是南方徒媳活着,蓝玲珑那女娃娃用南方徒媳做人质威胁我们还说得过去。可是她手里已经有混元珠做威胁,却还把持着南方徒媳的尸体不肯给我们,尸身搁她手里不下葬,也会腐烂,这……莫不是她拿着尸体有什么用?”
说罢,牛道士和拂衣师太面面相觑,异口同声惊道:“阴阳傀儡术?!”
“人死了还不肯把尸体交出来,”拂衣师太霍然起身,“阴阳傀儡此邪术原本便是拿尸体炼制,用意念操控死尸行动。蓝玲珑不想交出尸身的原因莫非想拿南方的尸体炼制傀儡供她驱使。”
天杀的,绝对不能让蓝玲珑这么做,牛道士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撒气:“她敢!”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蓝玲珑为人诡计多端,来者不善,此事还需说予流云,教他多多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