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冯媛应召入宫,封为长使。冯媛到椒房殿请安的那天,王政君眼眸直直地凝望着她。才发现她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双眸明净坚定,即便是满身的珠玉绫罗也掩不去她那自然而成的明朗飒爽。这也难怪刘奭对她一见倾心了。王政君垂首,以极轻的声音说:“平身吧。”
冯媛才俯身谢过,下面急跑上来的宫娥就通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傅婕妤来请安了。”王政君未料想到傅瑶也来得这么早,端声说:“请傅婕妤进来。”
冯媛一听怔在那,抖成一团。王政君见此,不免疑虑:“你很怕她?”
“不……不是,嫔妾只是初来乍到,心里有些紧张。”冯媛低头答得谦卑。王政君也没多问,只宽慰道:“你不用紧张,无论先来还是后到,这进了宫终归都是皇上的妃子,自家的姐妹。以后只要大家和睦相处,万事以皇上为先,同心协力尽心服侍皇上则可。”
“谢皇后娘娘教导!”冯媛闻言脸色温和,暖心不少,恭敬地浅施了一礼。她才抬头,就听见细碎的步子盈盈朝这走来。悄悄瞥了一眼,才发现来人正是傅瑶。傅瑶双眸粲然,雍容雅步,一袭华丽的大红宫装更显得其高贵不凡,明艳动人。她媚眼带笑,傲然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平身吧!”王政君轻轻挥袖,说得极淡。端量间,又笑问她:“傅婕妤今日怎来得如此早?”
“臣妾哪里算来得早的,这里不是有人比臣妾更早么?”说话间,傅瑶目光已瞥向了冯媛。冯媛被这凌然而来的傲气吓得心慌不已,俯身恭敬朝她行礼,“嫔妾参见婕妤娘娘!”
谁知傅瑶抬眸只横看着冯媛,不仅不叫她起来,反倒咧嘴轻笑道:“冯长使果然姿色过人,难怪让皇上瞩目呢!”
冯媛闻言有些讶异傅瑶的行径,惶恐之下只温声道:“谢婕妤娘娘夸奖,嫔妾不敢当。嫔妾不过薄柳之姿,婕妤娘娘才真是天姿国色,风华绝代。”
“薄柳之姿?”傅瑶却轻轻一笑,清冷的双眸继续傲视着冯媛,“皇上高情远致慧眼识珠,所选之人必是佳人美姝。你今日却这般说自己,可不是在暗讽皇上眼拙,不识贤愚了?”
“嫔妾不敢!”冯媛心中惶恐,竟未料想到傅瑶还有这样一说。紧张愤懑之余,只好躬身施礼,向傅瑶谢罪,“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嘴笨不会说话,还请婕妤娘娘恕罪!”
“你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本宫都不敢治你的罪,又何来恕罪一说呢?”傅瑶浓眉轻挑,言语间尽是讽刺。王政君知是傅瑶在故意为难冯媛,便微笑着说:“好了,傅婕妤。此事就此作罢吧。毕竟冯长使才进宫,说话欠考虑也是有的。何况本宫相信,她是无心的。再则,傅婕妤明是好心教导,也不想被人误以为是你在欺负冯长使吧?”
傅瑶这才有些下不了台,忙笑着道:“皇后娘娘这话可严重了。臣妾只是在和冯长使开玩笑呢!”她一面说着,一面又扶冯媛起来,“冯长使应该不会生本宫的气吧?”
“嫔妾不敢。”冯媛低头答着,连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不生气就好。”傅瑶笑语盈盈,又拉着冯媛的手道:“既然这安也请了,不如你就随本宫一起回殿坐坐吧,本宫今日正好命人新做了几样点心呢。”
傅瑶话才一出,冯媛心里就泛起了涟漪,慌得厉害。傅婕妤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是要害她吗?现在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想想这心里就慌得无措,不如如何办才好。傅瑶见她踌躇着不说话,心里已然不快,冷声道:“怎么,冯长使才得圣宠就看不起本宫了。看来本宫今日是请不动冯长使了。”
“不……不是。”冯媛一听更是紧张得不知如何言语,只好抬着一双无奈又无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王政君。王政君见此,便出言相助道:“傅婕妤想必是误会了。冯长使之所以不知如何回答你,也是因了本宫的缘故。本宫听闻冯长使喜欢音律,便邀她今日一同随本宫赏曲。这不,本宫还特意请了乐师来。”
傅瑶自然知道王政君是在有意袒护冯媛,所以即使自己再生气,也只好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微微笑道:“既是皇后娘娘有约在先,那臣妾又怎敢扰了皇后娘娘的兴致?臣妾改日再请冯长使就是了。”言罢,稍微福了个礼,就带着璇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其他的良人、七子、八子见此也多低着头,不敢出声。
“诸位姐妹也累了,都回吧。”王政君无力地对众人说。一时间大家散去,冯媛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上前俯身道:“谢皇后娘娘替嫔妾解围!”
“你不用谢本宫。”王政君莞尔一笑,又端声道:“其实你很聪明。”
冯媛知道王政君话里有话,便故作糊涂地说:“恕嫔妾愚钝,嫔妾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你不明白不要紧,本宫可以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王政君对冯媛笑了笑。冯媛一听,心里竟不禁抽搐了一下。
王政君却神色自若宁和,随手招人端了茶点进来,又挥手让她们退下。她舒袖静静坐于桌案前,淡声道:“你也坐吧!”冯媛见此有些愣住,王政君却笑道:“坐吧,在本宫这里随意些,不要太拘束了。”
“谢皇后娘娘。”冯媛闻言显然放心了些,这才小心翼翼上前坐下。
“在宫中住着还算习惯吧?”王政君淡笑着问,眼底尽是温和,随手亦为冯媛夹上了一块点心。
“还习惯。”冯媛只轻轻点了点头,有些受宠若惊。“习惯就好。”王政君眼眸带笑,有些语意深长。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良久才开口道:“知道本宫为什么说你很聪明吗?”
“嫔妾不知。”冯媛惶恐地摇了摇头。王政君眉眼柔和,轻轻将茶杯放于桌案上,不紧不慢地说:“因为你懂得审时度势。”冯媛顿时呆住,稳了稳心神问:“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王政君眉头微皱,沉声说:“上次你父亲被劫的事,本宫已查得十分清楚。你之所以冒险进宫求本宫相助,是因为你早知劫持你父亲的人是傅婕妤。”冯媛心里咯噔一响,手竟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王政君又道:“你不用管本宫是怎么知道的。本宫只想问你,你明知傅婕妤这样做是为了阻止你进宫,她也不敢拿你父亲怎么样,你却还是选择了欺骗本宫,诱导本宫暗下救人,是因为你一心想进宫是吗?”
冯媛闻言眼神慌张,急声道:“其实嫔妾是……”
“你不用急着解释,本宫只问你是还是不是?”王政君沉声拦住。冯媛无奈,只好点头低声道:“是。”
王政君见此眉头舒展,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冯将军自知被劫还能置若罔闻了。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给冯媛铺路。一来怕得罪了皇上最宠爱的傅婕妤;二来也可以借此与她这个皇后联络感情。可谓是因祸得福,一箭双雕。想到此,王政君不免温声笑道:“身为大将军之女,已是荣华尽享,为何还一心想进宫呢?本宫不觉得你是一个攀附权贵,以求高升的人啊。”
“皇后娘娘误会了。”冯媛眼底眸光盈盈,神情却异常坚定,又道,“嫔妾进宫不为权势富贵,只是想跟所爱的人在一起。”
“你说的是皇上?”王政君抬眸问冯媛,冯媛也不避讳,点头答是。王政君见此,又道:“既是如此,你好好伺候皇上就是,又何必生出这些枝节?”见冯媛似懂非懂,王政君索性直言道:“刚刚傅婕妤请你过去,你故作为难地不肯过去。又时不时用眼神暗示本宫,逼得本宫不得不为你说话。你这分明是在向傅婕妤说明你与本宫已连成一线,好让她对你有所忌惮。”
“皇后娘娘猜测得没错。”冯媛倒也不否认,抬眸继而道,“可嫔妾从没想过要对付傅婕妤,嫔妾只想好好在宫中生活下去。嫔妾进宫是嫔妾自己选的路,嫔妾不想因为自己的闪失而牵连家人受罪。”
王政君一听也颇有感触,端声道:“你还记得你进宫献舞的那天晚上本宫跟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冯媛回答得恭敬。王政君一听,嘴角露出一抹淡笑,“你既然知道,那你也该明白,本宫此时并不是你最好的傍依。你最好的依靠是你自己,韬光养晦,才能安身自保。”
冯媛心领神会,带着笑意道:“谢皇后娘娘指点。”
果不其然,冯媛按照此法不仅分散了傅瑶的注意力,还深得皇上赞许。数月后,她连跃四级升为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