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怛然失色,更是谦卑地俯下身去,不敢抬头。谁料走近的王太后只是用目光狠狠地盯了她一眼,便抬眸缓步从她身旁走过。傅瑶见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身子却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发抖。
此时的上官太后显然也有些诧异,稳重端和的脸上立刻变了颜色。王太后深谙其意,面色从容的她步履沉稳地走近上官太后,朝前深施了一礼,便从随侍的宫人手中端过青玉碗递上前去:“臣媳听说母后最近身子有些不适,便特意命人熬了药汤来。母后趁热喝些吧!”
“难得你还记挂着哀家。”幽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便看见了上官太后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微笑。
傅瑶对王太后的做法颇为不解,正在暗自揣摩的时候,王太后沉沉的目光已经扫向了她,“哀家看傅婕妤是太闲了些,竟拿这些琐事烦扰太皇太后!难道你不知太皇太后身体不适见不得这般吵闹吗?”
“嫔妾知错。”傅瑶惊慌地低下头,半响才颤颤地说,“太后娘娘误会嫔妾了,嫔妾绝非有意打扰太皇太后休息。只是,夏美人之事实有蹊跷,嫔妾是担心有心之人图谋不轨,这才来请命彻查的。”
“哪里来的图谋不轨?依哀家看,分明是傅婕妤你成心搬弄是非!”王太后声音稍大了些,双眼冷冷地直视着傅瑶。
见此,傅瑶身子压得更低,“嫔妾不敢!嫔妾只是在寻求事情真相,为皇上分忧罢了。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为皇上分忧?说得倒是好听,哀家竟不知傅婕妤有这等心思!”王太后冷漠地笑了笑,看了看傅瑶又说,“只是,即便真是如此,那也有皇上,也有皇后,几时轮到你一个妃子做主了?”
“嫔妾……”傅瑶满脸涨红,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太后娘娘请息怒!”此时,王政君站了出来,她温婉地扶王太后坐下,正要说些什么,王太后却拍了拍王政君的手道,“皇后放心吧,哀家岂会为她气坏了身子?皇后也不必为此事忧心,回宫照顾骜儿去吧!”
端量这样情景,王政君也只好点头俯身告退。她缓缓离去的身影在偌大的宫殿里缩成一抹强烈的剪影,刺得傅瑶双眼放红,心生愤然。王政君却淡若无闻,抬眸端然离去,仿佛剩下的一切皆与她无关。
殿外的阳光细腻而温暖,偶尔夹着几丝缓缓的轻风,更是悠悠泛起一片清和。王政君穿过沿路的青条柳树,满怀心事地走上亭台,随后又静静地扶靠着亭栏坐下。轻轻抬眸,眼前便是嶙峋奇异的假山。假山下的粼粼水波透着翠玉般的绿,漂浮在水面上的梨花星星点点,随风亦是轻淌出了淡淡的清香。王政君的头顶上方,是花枝簌簌的梨花树,几丝微风迎面而来,又是慵懒地掀起了层层白色的梨花缤纷而落。她伸手接住一片,指尖犹透着一丝冰凉,“多美的梨花啊,现就落了。”
低头间,王政君突然想起了陶淑儿,便转眸问灵涓,“萧府少夫人身体好些了吗?那些太医又是怎么说的?”
自从知道陶淑儿早产,还险些保不住孩子,王政君便时刻担心着陶淑儿的身体。连日来派人去问萧育,他又总是报喜不报忧,反倒说些安慰王政君的话。无奈之下,王政君只好悄悄派人去萧府打听。
灵涓是个机灵人,这些又都看在眼里,对待此事便更是不敢有半点马虎。她抬头笑着看着王政君,恭敬答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奴婢已经遣人去萧府问过了,听说少夫人恢复得很好呢,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没事就好。”王政君嘴角咧开一丝温和的笑容,却是极其勉强的。虽然这是她最想听到的答案,可从这几日萧育进宫的种种迹象来看,她心里不仅有些不踏实,还有些莫名的不安。起身站起,王政君缓缓收敛起忐忑不安的心,低头默默祈祷陶淑儿一切安好。回眸间却意外发现了萧育的身影,那一袭青蓝色的官服在金黄色的阳光中熠熠生辉,清冷倨傲。
只是,他的步履匆匆,仿佛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见此,王政君有些心慌,抬步才要走下亭台,雅竹便莽莽撞撞地冲上来,“皇后娘娘,萧府的少夫人怕是不行了。”
王政君闻言一震,浓重的睫毛下,一双深眸闪着滚热的泪,终是顺着面颊滑落。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她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沉石压得喘不过气来,猛抬头急呼:“快去请太医!把宫中最好的太医都请了去!”
灵涓和雅竹点头唱诺,转身急跑间,神色也随之慌张起来。王政君却有些瘫软无力,泪眼朦胧的她扶着栏杆靠在一旁。陶淑儿不可以有事,不可以。如果陶淑儿真有不测,她会一辈子不原谅她自己。
一直到了晚上,王政君的心依旧很是不安。而谁都不敢多说什么,整个椒房殿宁静无声。
黑夜朦胧,窗外的月光隐隐照了进来,薄薄的一层,似烟若雾。雅竹拿着端盘进殿,端详着这般场景,便想逗王政君开心。她搁下盛满茶点的端盘,面带欣喜的说:“皇后娘娘,奴婢听说太皇太后今日苛责了傅婕妤,还罚她抄写经书呢!看样子,夏美人这事算是过去了。”
过去了,王政君也知道这事是过去了。只是,陶淑儿这关过不过得去呢?她扶着疼痛的额头,愁眉不展,摆了摆手说:“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雅竹、灵涓相互看了一眼,有些担忧和为难,可又不敢多加劝说,只得领着一屋子的宫娥俯身退下。
飘扬的轻纱纷飞在落寞的夜里,映出王政君孤寂的身影。她疲惫不堪,想要睡去却又担忧得不敢睡去,只看着那烛光一点一点地变得微弱。
当王政君醒来时,已是晨光熹微,纱幔低垂之处又似有人影晃动。她撩开纱幔,一身玄色朝服显耀眼前,冕冠上所垂黑玉珠摇晃着遮住天颜。看样子,刘奭是刚下早朝。她低头起床见礼,有些诧异地问:“皇上何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