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君抱着两岁的刘骜由鸾凤殿一路行至广阳殿,那时,宫中的花开得极其鲜艳灿烂,映衬得晴朗的天幕越发静逸清爽。刘骜笑得欢快,似乎特别喜欢这样的天色,温和,晴朗,舒适得让他“咯咯”直乐。
“母妃,母妃,花,好多花花……”刘骜“咿呀呀”地叫着,他的声音稚嫩清脆,却是极其清晰。
王政君双眸慈爱,用手轻刮着刘骜的脸庞,“骜儿别闹,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婶娘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婶娘陪你玩么?”
“婶娘陪我玩,好啊,好啊……”刘骜拍手叫好,乐得不行。
王政君见到芷冉的时候,芷冉正一个人倚在亭内流着眼泪。她听见脚步声,不耐烦地说:“本宫不是让你们都下去吗?怎又来了?”
刘骜有些被吓到,忙躲到王政君身后,带着哭腔道:“母妃,婶娘好凶,她是不是不喜欢骜儿?不想见到骜儿了?”
“不会,不会,婶娘很喜欢骜儿的。”王政君抚摸着刘骜的头,笑得亲和。
芷冉闻着声音瞬间转过头来,一双眸子如冷玉般望向众人,淡淡地说:“原来是政君姐姐,我还以为,还以为……”
“芷冉,你怎么了?”王政君望向芷冉,目光柔婉得清和,却带着一丝担心的疑虑。
芷冉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王政君,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是凝固的。半响,芷冉笑着走到刘骜身边蹲下,“骜儿,想不想和婶娘一起玩蹴鞠啊?”
“婶娘,蹴鞠是什么?是捉人的游戏吗?”刘骜歪着脑袋问。
“不是。”芷冉摸摸刘骜的头,很是认真地解释道,“它是一种球,圆圆的,我们可以把它踢来踢去,想要它去哪里,它就会去哪里。”
“你看!”芷冉突然变出个小球出来,将它小心放在足下,然后右脚轻轻一踢,圆圆的球立刻就朝前方滚去。
“婶娘,骜儿要玩!骜儿要玩!”刘骜一看,睁大眼睛笑得欢快,他小手忙拉住芷冉,颤颤歪歪地跑到一边玩闹。
微微的清风飘来一阵清香,才发现,花枝颤抖,纷纷而下。一高一低的身影跑得极其欢快,他们爽朗的笑声也缓缓袭成一片,在花树下有如清铃般响彻着。王政君见此轻轻一笑,芷冉到底还是个孩子的心性,爱玩闹,天真得倒不像个王妃的样子。
良久,王政君眸光清明开来,抿了抿嘴唇,温声道:“灵涓,你说,芷冉是真的喜欢淮阳王的么?为什么本宫感觉她住到广阳殿以后是不开心的?”
“太子妃娘娘,奴婢想您大概是多虑了。芷冉姑娘,不,淮阳王妃她肯定是真喜欢淮阳王的。您看,她这会儿多开心呀!”灵涓笑着,目光也瞥向那一端,“而且淮阳王妃性子直爽,若不是她自个儿真心喜欢的,她定是不会嫁的。”
“如若她是有苦衷的呢?”王政君目光悠然地看向芷冉,心中担忧如涟漪淡开。
灵涓闻言怔了怔,半响才颤颤地问:“太子妃娘娘是否已猜到了什么?”
王政君沉默着不说话,静立半刻后便是拂袖坐下。
很长一段时间后,刘骜玩累了,被灵涓带回鸾凤殿休息。王政君却是留在了广阳殿,思虑许久的她终是忍不住问:“芷冉,告诉姐姐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淮阳王他……”
“政君姐姐,你就别乱猜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芷冉笑着打断王政君的话,鹅蛋般光滑柔嫩的脸浮着一丝莫名的坚定,“而且,淮阳王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在这里从未受过半点委屈。”
“那你为何哭?”王政君仍是问。
“只是突然想起了父亲。”芷冉回答得平和,点点泪光盈盈流转在清眸中,“政君姐姐不记得了吗,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
王政君没有再问,轻轻上前抱过芷冉给以最大的安慰与关心。风嘎然又吹起,树枝清然的绿色舞出渲墨般的浓丽。芷冉静靠在王政君怀里,眼前浮现出了早晨她发现的一切。
“娘娘,您身子好些了吗?现在内有王妃帮忙,外有张大人协助,想来不日就可以助得淮阳王殿下登上皇位了。娘娘您现在可以好好歇歇了。”
“如何能好好歇着?芷冉那丫头虽笨,可她姐姐太子妃是个聪明人。本宫现在就怕太子妃发现什么,毕竟芷冉近日与她走得太近了些。”
“娘娘不必忧虑,太子妃如何聪明也是比不过娘娘您的。奴婢想,她们现在都还懵懂不知呢。娘娘计划周密,自是谁也想不到,萧育与陶淑儿的婚事是您的安排。又更想不到,答应芷冉姑娘做王妃只是你的权宜之计。娘娘您说,论聪明才智,这宫中谁人会是您的对手?特别是王妃,也实在是愚蠢至极。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每天吃着毒药,也不知道她一开始就是个棋子。”
听到这里,窗外站着的芷冉心慌张得厉害。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这时,张婕妤又淡淡开了口,“芷冉那丫头确实是笨了点儿,不过,也只有这么笨的人才可以被本宫利用。现在就看芷冉那丫头的了,一旦她猝死在太子那边,我们便可反咬一口,趁势陷太子于不义。到时,离钦儿的登基大典就不远了……”
窗前,她端着药汤的手一直颤抖。原来,张婕妤骗了她。说什么只要自己答应嫁给淮阳王,并保证一辈子对淮阳王好,她就不再打争夺皇位的主意,不会伤害政君姐姐,也不会为难萧育哥哥。可是,张婕妤她竟然……
“谁?”锦云的一声厉吼在几声咳嗽中传来。
芷冉闻声急急地跑开,慌张的脸上已是泪如雨下。她忽然觉得好恨,恨自己的笨,恨自己的傻。张婕妤是一个在屹立不倒的聪明女子,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轻信了她?
思绪如同柳絮般在芷冉脑海里徐徐漫飞,良久,芷冉从王政君怀里昂然抬起头来,笑着说:“政君姐姐,如果我们都不曾入宫,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在委粟里?也许,你嫁给了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我也嫁给了萧……不,我是嫁给了一个喜欢吹箫,可以陪我游历山水的人。”
“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呢?”王政君看着芷冉一笑。
“政君姐姐,我和你开玩笑呢!我只是在宫中待得烦闷,突然就特别怀念以前罢了。”芷冉的笑意在晚霞云中浅淡,“政君姐姐,不如我们隔些时日去委粟里玩玩吧?”
“可就会胡说。已经入了宫,还哪里能够回得去?你若真喜欢委粟里的幽静,姐姐过些时日带你去上林苑看看可好?那里也是一番好景致呢!”
“知道啦!”芷冉笑着吐吐舌头,“一切由政君姐姐安排就是!”
那日过后,芷冉许久都不曾外出了。只是关上门一个人静待着,谁也不见,她在房里一待就是数日。宫娥送来饭菜,她一一检验未发现有毒。她暗笑,张婕妤果真手段高明,这毒药竟是无色无味,难以检测得出。不过,芷冉还是吃了一些,为的就是不让张婕妤起疑。
但她也会暗暗破坏张婕妤的计划。所以,当淮阳王刘钦跑来看她时,她装得很是委屈,更是在他面前哭得一塌糊涂。
淮阳王刘钦拥她入怀,引袖擦干她的眼泪,心疼地说:“发生什么事了?怎哭成这样?是不是宫中太闷了?要不隔几日,我带你出宫走走,听说长安城中又新开了一家茶馆……”
“不是。”芷冉摇摇头,神情悲伤地看着他,“殿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良久以后,芷冉将她偶然得知的真相悉数告诉了淮阳王刘钦,却惟独没有告诉他自己中毒的事。
“不可能,不可能,母妃是绝不会如此做的。我相信她是不会这么做的!”刘钦眼神冰寒,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芷冉看着他:“那你不相信我吗?”